书城传记百战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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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西路军悲歌(4)

“我们渴,它也渴。走,跟它找水喝!”他们钻出沙坑,沙漠里巨大的热浪几乎把他们窒息,一阵热风刮来,沙如海浪一般波动;太阳照在沙上,像玻璃一样反光,刺得他们两眼生疼,迸出泪来。两人一步一喘,摇摇晃晃地走啊走啊,眼看着野羊的影子越来越大,突然,羊竖起耳朵,猛一惊,撒腿就跑,眨眼工夫跑得无影无踪。

这次行动结局很惨,本来就干渴得近乎虚脱的身体,这么折腾一番,耗尽了元气,两人头晕目眩地互相搀扶着走着,突然,陈明义一晃身子,一头栽倒在沙上。

肖永银心里一惊,伏身看去,只见陈明义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出许多道血口,唇边燎起一圈水泡,摸摸鼻子,只有微弱的气息……他心中大恸,悲从中来:“现在只剩下我俩,要是老陈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呢?”他不敢再往下想,焦的的目光四处搜寻,想找一口水,救战友的命。然而,望痛双目,眼睛里除了白灼的沙海,就是光秃秃的石头,哪里有一片绿洲,--哪怕是几根小草?“水,水啊!”他心里痛痛地呻吟着,觉得自己也快倒下了,他拼命晃一下脑袋,“不,还有老陈!”心里命令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可是,到哪儿找水呢?没有水,再坚持不了一会儿,两人都得渴死在这戈壁滩上……他绞尽脑汁.想啊想啊.突然,他想到湿沙或许会有点用处,急忙从背囊里掏出搪瓷碗,一碗一碗地舀沙,心急如焚,越舀速度越快,舀呀舀呀,足足舀了几尺深。方见沙子比较湿润,用手一摸,凉飓飓的。他急忙解开陈明义的衣服,盛了两碗湿沙,均匀地铺在胸脯上,眼睛努力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看。湿沙很快被蒸于了,他赶紧拂掉,再倒两碗上去……

当他这么反反复复地舀沙、拂沙的时候,他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只有一一个念头非常清晰:“老陈你不能死,不能死………”不知过了多久,陈明义呼吸渐渐匀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惊喜万分地搂住战友,幸福地呢哺着:

“老陈你活着,活着……”陈明义的眼角滚下两滴晶莹的泪珠。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到自己胸闷得难受,几乎要窒息过去,急忙扯开衣服,舀两碗湿沙,倒在自己的胸脯上。

两人互相拥着,望着渐渐西沉的那个大火球。戈壁滩上的灼热,随着太阳落山,也收敛了它的威力……

两个逃亡的西路军战士,互相搀扶着,朝着已渐昏暗的东方天幕走去……

8、九死一生。刘伯承哭了

月黑星疏,长城边上的荒草丛中走着两个衣衫褴楼的乞丐,肩上背着干粮袋子,一人手拄一根讨饭棍,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行路。他们不敢白天要饭,怕路上遇上国民党的散兵游勇,也怕遇上当地的地主武装。一路上餐风露宿,白天,躲藏在树林里破庙里倒塌的房屋里或城墙根下的土洞里。天色渐黑时,他们钻出来,到人家家里讨口饭吃,有时,遇到心肠硬的,连推带骂把他们赶出来,再放出恶狗助助威,两人就俄着肚皮夜晚赶路……

这天天刚黑,他们要饭到了一个地方,这地方两户人家,一家门楼高大,上围墙也特别高;另一家门楼较矮,房子也显得略微寒伧。在到底到哪一家要饭的问题上,两人争论起来。肖永银说:“到门楼矮的那家,穷人心肠会好点。”陈明义说:“到门楼高的那家,穷人自己还吃不饱,哪里有多余饭给咱们吃?”肖永银觉得陈明义说的有道理,就同意到门楼高的一家要饭。

他们敲了敲门:

“行行好,给点吃的。”墙头上探出一个脑袋,仔仔细细看他们一眼,脑袋落下去后一会儿,大门打开了。他们刚一踏进门,“哗啦”一声,大门一关。门闩随即被闩上,两人抬头一看,心中大叫一声“不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正对着他们的屋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三个敞胸露怀头戴回族白帽的彪形大汉,中间的汉子满脸横肉,手插在腰间,握一把银亮的左轮手枪。左右两个汉子,眼露凶光,各提一很大木棒,杀气腾腾,横眉立眼。

他们知道撞到了地主武装手心里。但他们的枪,早在离开祁连山不久,怕暴露身分,埋在了一个废弃的石灰窑里。此时除了手里的打狗棍,赤手空拳,两人心想,今天算是误入孙二娘的黑店闯进了虎口狼穴,饭没要上,反要白搭上两条性命,莫非真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知道敌人设下重重关卡捕杀逃亡的西路红军,他们一路上千小心万当心几次危急关头都凭了他们的机智闯了过来,没想到今天倒要命绝干几个土匪手里?土匪们足足盯了他们几分钟,像是要用目光的威慑力量先破对方的胆。“目战”结束了,中间那个显然是头目的汉子“呼”地拔出手抢,枪口一指,声如霹雳大声吼道:

“说--!是不是共匪?到这里于啥?”两人迅速交换一下目光。

“我们是伤兵,”肖永银点着头,哈着腰,脑子里迅速转动着念头。他知道身上的子弹眼和军帽勒出的痕迹骗不过对方,怎么也会暴露出当兵的身分,因此只能胡诌一番,装作国民党的伤兵,“韩旅长看我们身体坏,不要我们,让我们自己回家。今天路过这里,想讨口水喝。”汉子满眼狐疑,似乎不相信他的话,“嘿嘿,冷笑两声:

“我知道祁连山那边共匪打败了,这会儿三三两两地到处逃窜。抓一个,可以领赏一百大洋,我嘛,只不过手心痒痒,想砍两个共匪的脑壳当夜壶!”说完,头一摆:“搜--!”两个拿大棒的汉子就慢慢腾腾下了台阶,从头到脚地摸,全身搜遍了,没有搜出什么。突然,其中一个盯住了肖永银头上的那顶破毡帽。

本来那顶破帽子并没引起注意,但搜身的时候,他护帽心切,故意把两手举得高高,一则表示身上没有东西,二则想遮挡住帽子。可是这样一来反而弄巧成拙。汉子见他护帽,起了疑心,劈手一把抓走帽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假如对方发现帽子里徐向前给中央的那封亲笔信,他想,那就同他们拼了!两人紧张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故意不看那顶生死攸关的破毡帽,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那双翻看毡帽的手……

汉子翻过来倒过去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实在看不出这顶破帽子里有什么宝贝,负气地狠狠朝他脚下一掼。

两人同时松出一口气。

拿枪的汉子眼见搜身毫无结果,狠狠瞪他们一眼,抬腿进了屋,似乎是同里面什么人商量去了,外面的这两个目光追随着头目,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

肖永银一看时机来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万一把他们捆绑交给真正的国民党那可就完了!--他迅速捡起帽子,低低喊了声:

“老陈,跑呀!”转身拉开门闩,两人拔腿就跑。

这一跑,对方立即醒悟了跑掉的正是“共匪”,跟着追出来,“砰砰砰”地打枪,子弹“呯呯呯”地在他们四周飞,他们却没有力气跑得更快一些,实在跑不动时,就拣块地势较高的地方,扔一阵石头瓦块。“阻击”一阵,跑一阵,等他们一直跑到城墙下时,身子瘫软地一下倒在古长城积尘几尺的黄土里……

就在西路军在倪家营子的血海里苦苦厮拼时,1937年2月27日,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下达了一项紧急命令:由到达陕北的四方面军原部--实际上四方面军就保存了这一部分力量--和陕北红军的一部组成“援西军”。3月5日,援西军从陕西淳化、三原出发,兼程西进救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当援西军尚在路途上时,千里之外,西路军已经降下了沉重、悲壮而凄艳的腥红色大幕!援西军伫步,驻军甘肃镇原。

1937年7月中旬的一天,援西军司令部里,来了两个衣不蔽体的乞丐。司令员刘伯承一见这两个人,仅余的右眼里就涌满了泪水,他摘下眼镜,擦拭着镜片上的一层泪雾……

刘伯承哭了!援西军司令部的其他人,眼睛也都湿润了。

面前的这两个西路军战士,脸黑的像块焦炭,蓬乱的长发野人似地盖住半张面孔,只有一口牙齿还是白的。身上的衣服已烂成破絮,勉强可以遮羞。形锁骨立的样于,已经脱去了人的形状……

他们一见刘伯承,未语先哭。

泪先是默默地流,低位渐成呜咽,最后,呜鸣咽咽地哭出了声。哭声很痛,很痛……

从1937年3月中旬西路军兵败祁连山后,他们步行两千多里,餐风露宿一百二十多天,历尽生死,泡尝磨难,这时,他们再也控制不住汹涌的感情!刘伯承拉着两人的手,声音硬咽:

“能活着回来,不容易呀!……”肖永银眼里淌着泪,撕开破毡帽,把信双手捧给刘伯承:

“这是徐总指挥写的信,请首长转交给党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