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斯在心里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开始。
“汉森勋爵,”泰尔斯犹豫着道:“我那晚跑到红坊街,结果在一个棋牌室里,遇到了一个蓝衣的怪人。”
莫拉特点点头,笑着鼓励他继续。
部分真实。
不能说谎。
泰尔斯在心底里重复着。
“他说,他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要我来看看他的‘棋盘’。”
“看完了之后,他就突然胡言乱语起来,说什么他们跟人类打过仗,但是打输了。”泰尔斯露出害怕的表情。
把部分的真实,跟莫拉特所知道的真相连接起来。
就能避开这个“人形测谎仪”。
“然后,他就发疯了,他要把我捏成球!”泰尔斯颤抖着,打了个哆嗦。
“孩子,没事,你已经安全了——然后呢?”莫拉特安慰地看着他,鼓励眼前的男孩继续。
“我觉得好害怕,也好难受,喘不过气来。”泰尔斯的记忆回到那天晚上的红坊街,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像再次经历一样,无比真实。
到现在为止,他没有说谎——莫拉特感受着泰尔斯的情绪。
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在那种灾祸手里活下来,这孩子也确实不容易了。
泰尔斯瑟缩了一下,双臂抱着身子。
“最后隐约听见他在说,他找到了一个‘失控’的人——而他们在终结之战后,人越来越少了。”
莫拉特的神情终于肃穆起来。
失控?
看来,那个新生的魔能师仅仅在第一阶段,还没有……
“谁?”黑先知凝重地问:“孩子,他说了吗?那个‘失控’的人是谁?”
泰尔斯哆嗦着摇摇头:“那个怪人没有说——他只是很得意地说,他会引导那个人,而那个人无法拒绝他!”
“然后约德尔就出现了,刺了他一剑。”
莫拉特呼出一口气,眼前浮现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疯子,在杀人前自言自语的疯狂模样。
看来约德尔没有隐瞒。
莫拉特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布满皱纹的丑脸微微一抽。
泰尔斯则轻轻呼出一口气。
部分真实——看来我是蒙混过去了,不,戏得继续演下去。
“——可是约德尔说他不会死,十几年之后又会回来的。”泰尔斯颤抖着补充道。
“汉森勋爵,他们说你知道得最多了,这是真的吗?怪人还会回来?”
莫拉特心事重重,此时的他敷衍地点点头:“是的,无上剑并不完整,只能封印魔能师一小段时间。”
“但请您宽心,王国秘科不会让他接近您。”黑先知皱着眉头,心绪已经飞到了闵迪思厅之外。
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从约德尔嘴里确认了气之魔能师的消息,还获取了额外奖励——新生魔能师的存在。
二,亲眼见到了星辰未来的继承人。
三,给他留下了一个深刻、值得这个年纪的他永生难忘的印象。
“感谢您的坦诚和配合,”莫拉特深鞠一躬,抬起头来时,已经是严肃而认真的眼神:“请您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
泰尔斯有些疑惑。
莫拉特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时间有些不好把握,但我有预感,就在最近了。”
只闻他冰冷嘶哑但苍老肃穆的声音,回荡在贵族宴会厅内:
“泰尔斯殿下。”
那一刻,男孩张大嘴巴,浑身一震!
殿……殿下?
所以说……
但莫拉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见他一挥黑袍,回身就走。
“噔——噔——噔!”拐杖拄地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
泰尔斯终于回过神来。
“等等!汉森勋爵!”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黑先知的背影大吼道:“XC区的三个孩子,还有那个酒保的消息……”
“他们还活着,似乎有人在兄弟会里庇护他们。”莫拉特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道。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可是,您能否告知我——”泰尔斯向前追了两步,焦急地出言,他想知道更多细节。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孩子!”莫拉特的声音陡然升高,把泰尔斯震得停下了脚步。
“你不是国王,甚至还不是王子!璨星的血脉!”
“等你成为星辰的继承人,等你变得足够强大,再来谈保护他们的问题吧——否则这些过去,终有一日会成为你的弱点。”黑先知走近了大门,苍老的声音响起,似乎充满了——不忿?
“而我长达六十年的秘科经历告诉我——避免让敌人嗅到你弱点的唯一方法。”莫拉特停下脚步,回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泰尔斯心中一凛。
“就是把身上的每一个弱点,”莫拉特缓缓举起手,在满布皱纹的笑颜中,轻轻捏拳:“彻底消灭。”
“你明白了吗?还不是殿下的……泰尔斯殿下?”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他。
莫拉特再次转身,拍了拍大门。
门外的守卫整齐地将大门打开,露出外面基尔伯特和姬妮焦急的身影,面具护卫约德尔则孤零零地站在另一边。
前两者都焦急地望过来,姬妮甚至直接无视莫拉特,无礼地大步跨过门厅,走向泰尔斯。
“别担心,三位,”莫拉特呵呵笑道,点了点地面:“星辰有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有朝一日,王国秘科将成其臂膀,为他所用。”
基尔伯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黑先知一拐一拐地越过他。
“汉森勋爵!”
就在此时,厅内的泰尔斯突然开口!
“你呢?你消灭自己的弱点了吗?”
莫拉特一怔,他抬起头,看向大厅另一边的小男孩。
那一刻,泰尔斯突然觉得,不近人情的黑先知身上,有股莫名的情绪流过。
“当然,”在众人的目光下,黑先知,莫拉特·汉森斩钉截铁地道:
“彻彻底底,一个不留。”
然后他就离开了闵迪思厅。
只有一旁的约德尔,不为人知地捏紧拳头。
“姬妮女士,基尔伯特先生,我没事!”笑着对焦急询问的姬妮和基尔伯特摇了摇头,泰尔斯转向约德尔,认真道:“说起来,有件事我要先做。”
在基尔伯特皱起的眉头,和姬妮的惊讶目光下,只见七岁的小男孩向着刚刚去而复返的面具护卫,伸出右手。
“约德尔!我需要你的护卫,”泰尔斯坚定地道。
“请护送我,前往瑟琳娜·科里昂女士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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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继承人?”
“这话从只有一个女儿的你嘴里说出来,倒也恰当。”凯瑟尔陛下把双臂支在桌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几乎只比信鸦慢了几分钟——不是来跟你相互嘲讽的,凯。”瓦尔也语气不善地开口,充满了战士特有的率直和粗豪:“尽管我也很愿意看到你从那该死的王座上滚下来。”
“如果事情到了最坏的一步,你在北边准备得如何?”凯瑟尔没有在意瓦尔的语气,他低下头,手指在长桌上的西大陆地图上移动。
“断龙要塞已经进入紧急状态,”亚伦德公爵脱下链甲手套,往桌子上一丢:“但索尼娅再三强调,王室的三百常备军跟当地征召的五百民兵,根本不足以应对那头巨龙的怒火……她需要增援。”
“多少?”
“以埃克斯特南部三位大公的战争潜力而言,她还需要至少八千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士兵,来确保要塞不失。若还要确保北境到中央领的道路安全,则要一万五千人。另外,还要一千名熟练奔驰的骑兵,轻骑可以,重骑最好,保证在固城守御之外的应变能力。”
随着瓦尔的话,凯瑟尔皱起眉头。
“我知道有些狮子大开口,但你得承认她说得有点道理——断龙要塞已经被攻破过一次了。而埃克斯特比我们更擅长冬日作战,跟我们接壤的那三个大公这几年来一直在招兵买马。”
“我在出发前一晚已经召集了手下的封臣。十天内,他们会率着士兵源源不断地增援要塞,加上我旗下的直属军队,至少有五千人,包括三百骑兵——当然,质量上不保证。”瓦尔脱下了另一只手套,把双手放上不灭灯上烤暖。
“不只是那三位大公。”凯瑟尔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从高耸的复兴宫往下望去,尽是王都夜色下的万家灯火:“从北港的永世油,到南岸领三郡的沥晶矿,自《要塞和约》以来,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何况……还涉及到云中龙枪的继承人。”
“所以这已经不可避免了,凯。派出你的信使,同时磨利你的长剑。”像个战士,多于像个贵族的寒堡城主瓦尔,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咬着牙道。
“所以,现场真的留下了那句话?”凯瑟尔五世目光深邃,天蓝色的瞳孔反射着王都的夜景:“星辰若在,帝国永存?”
“对,就是你们那该死的,热血沸腾的家族格言——虽然我封锁住了消息,但你知道暗室的能耐。我猜,努恩王一得到消息,至少在明面上就会开始动员封臣和军队,否则无法安抚他的领主们。若以埃克斯特全国的战争潜力来说——”瓦尔·亚伦德公爵冷哼一声,把双手从灯上收回,脸色不愉:
“——我还是建议你,先召集中央领的直属封臣,接着准备好召唤各大领主,就连远在南海群岛的修卡德尔家也要动员。一旦战争爆发,从圣树王国到瑟拉公国,钢之城和自由同盟,甚至东大陆的夙夜,发动我们所有的盟友。”
“但事情还远没到最后一步,”凯瑟尔看着窗外王都的夜景,轻轻捏紧拳头:“努恩王也不是头脑发热的少年。”
“你以为还会有和平解决的机会吗?你知道,远远不是那句话的问题!”北境公爵怒意满满,狠狠地一拍桌面:“两边都有希望它发生的人,所以这件事就他娘的发生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
“哼,”凯瑟尔轻哼一声,低下头,吸进一口入冬的气息:“你说,如果米迪尔还在,他会怎么做呢?”
“我怎么就没法跟你沟通呢?”毫不客气的瓦尔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还是说你坐上了那个王座就变傻了?现在不是缅怀你那位圣人兄长的时候,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土地,我们的人民正面临战争的威胁!”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赶回来的!你知道我有多憎恨你!但在你,在星辰有难的时候,誓言所在,荣誉所牵,整个北境都会站在你的身后——这次是身前!”
凯瑟尔盯着瓦尔,盯着这个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一动不动。
“我已经赶回来了,就在你面前!听说库伦的老宝剑也在永星城养病,凯文迪尔家的小子则住得不远,南垂斯特的独眼龙一天之内就能从峻林城赶来。只有法肯豪兹和特巴克,荒墟和刃陵城都有段距离,需要发急令去召唤。搞定我们六个,十三家望族也会一个不落地赶来。”
瓦尔怒目圆睁地看着至高国王。
“是时候了,凯。”
“颁布星辰总诏令。”
“十九家贵族将再一次齐聚王都,为你而战。”
“为星辰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