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有几个太监们静静地站着，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不大的轿子。看样子他们在等人，神情有些焦急。
不远处扬起的烟尘。太监们伸出了脖子，想看清来人。那马渐驰渐近了，到了门前，燕王府的总管太监徐旺财下马后，把缰绳一扔，向那几个太监走了过去。一个太监含着笑替徐旺财掀开了轿帘，徐旺财却不上轿，握着他的手腕贴近去，低声问道：“陛下为什么叫我也来？那儿有什么话？”
那太监摇了摇头：“您也知道，漫说是我们，那几个头也都别想从老祖宗那儿听不到一星半点的圣意”。徐旺财茫然了，愣在那里兀自不上轿。那太监：“徐公公，老祖宗正在等您呢”。徐旺财才猛地一下醒悟了，贴着那太监的手臂钻进了轿子。
“干爹！”人还在门口，徐旺财便一声贴心贴肺的呼喊，迈进门直奔到坐在那里的王德面前，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起来吧”王德的声音仍然很平和。徐旺财爬了起来，从王德身旁的茶几上双手捧起那个茶碗送了过去，两眼中露出的那种探询，如同在等候审判。王德静静地坐着，其实过了也没多久，但徐旺财端茶碗的手已在微微发颤。
“你喝了”王德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在徐旺财却如听纶音，两眼立刻闪出光来，揭盖碗时手仍然止不住还有些颤抖，但神情已十分激动，一口将王德那碗茶喝了。喝完茶徐旺财挨着王德的腿边站着，王德轻叹了一声：“去洗把脸，换身衣裳，我现在就带你去见陛下”
徐旺财吓得一颤：“现、现在就陛下……”
“你什么都没瞒我，我自然什么都不会瞒皇上。燕王的事陛下都知道了。你去再把详情细细向他老人家说一遍”。徐旺财依然六神无主，王德：“你应该知道，燕王虽然过继了，但身上毕竟留着陛下的骨血，你这样做不仅是对陛下好，也是为了宫里好。只要你不隐瞒，便是最大的忠”。
徐旺财：“干爹……儿子……这可是吃里扒外……”
王德：“什么也别说了，准备见皇上吧。”
名曰见皇上，见是见不着的，徐旺财跪在纱幔外，也许是因为洗了脸换了衣，其实更是因为心里有了底，跪在那里便显得端正而肃定。
“燕王那里的事情，你都清楚吗？”里面传来了李世民的问话声。
徐旺财：“回陛下，奴婢是燕王府的总管，府中大小事情，虽不能事事亲见。但十之八九还是清楚的”。
“齐州的事情，到底和燕王有没有瓜葛”里面又传来李世民的问话声。徐旺财：“回陛下，以奴婢看到听到的情况看，燕王殿下与齐州的事情没有半点联系”。
“那你说说，为什么燕王最近一直在打听齐州贪腐案的事情，燕王这样一反常态，你觉得正常吗？”李世民的这句问话声明显高了些。徐旺财一凛，不禁望向站在旁边的王德。王德：“有什么就答什么”。
“是”徐旺财也提高了声调，“回陛下，奴婢觉得燕王这样做算反常，也不算反常”。
“什么意思，说明白点”李世民紧接着问。
徐旺财：“回陛下，第一燕王在余杭时的一个红颜知己，上门求助燕王。燕王看着怜惜。第二那李善虽不是燕王的门人，但燕王和李善都对对方十分欣赏，多少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在。第三就是现在外面闹得厉害，有不少人都在议论此事燕王难逃关系，这个罪名燕王他他担不起，而且他应该也受了些外面议论的影响。就是为自己，燕王也不能不查清”。
“王德”李世民这时在里面唤了一声王德。王德连忙掀开纱幔走了进去。徐旺财的头还低着，那两只耳朵却竖了起来。里面又传来了李世民的声音：“你用的这个徐旺财还是得力的。明里不要赏他，暗里给他奖点什么吧”。
“是”接着是王德的回答声。徐旺财那张脸虽然低着，但那份激动光看背影也能判断出来。
“通知辅机，叫他明天来。还有叫燕王一起来”李世民说道。
天也才将将黑，马周连晚饭也没吃便直奔燕王府而来。
到了燕王府门前，马周掀开轿帘走了出来。下轿后他站住了，望着那座府第。府门廊檐下那四盏大红灯笼上，“燕王府”几个颜体大字依然如故。世事沧桑，自己还清楚记得第一来到燕王府的情形，现在还有种恍同昨日的感觉。“你们就在这里候着”马周对着自己的仆从说完，一个人向大门走去。
“哟，是马大人”那个门房显然认识马周的，这一声里便能见出久违的亲切，但这种亲切中又明显透着陌生。马周当然能感觉到他目光中那种审视的神色，带着笑问道：“燕王殿下还好吧？”
门房：“还好”
马周：“烦请你去禀告殿下，说是下官马周前来求见”。门房犹豫了一下，好一阵才说：“真不好跟马大人说这句话，我家殿下很早就有吩咐，朝中百官无论是谁，殿下在府中都不会见，马大人您还是别让小的为难了”。马周一怔，燕王府这条规矩，他是早就听说过，李宽为什么要立这条规矩，他心里清楚。沉默了好一阵子，深深地望着那门房说道：“于公于私，我今天都要见见殿下”。那门房又犹豫了片刻，一指旁边的椅子勉强说道：“马大人就先在这里等等吧”。马周点点头，坐了下去。
由于做多年的富贵闲人，李宽已经不知道现在的朝廷格局。李宽为了李善的事情奔走多日，也为的要领。正在府中冥思苦想的时候，门房来了。他犹犹豫豫地站在书房门口，轻声唤了一声：“殿下”。李宽正在屋子中间来回走着，他才望向那门房：“有什么事情”
门房：“回殿下的话，是马周马大人前来拜见殿下”。
“我吩咐你们说的那些话，你没跟他说？”
门房：“小的说了，他说叫我禀报殿下，于公于私，他都应该来看看殿下”。李宽对门房说：“去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这里是私邸，要是谈公事明天可以到朝堂上谈，要是谈私事，燕王府跟百官无私可言！”门房有些踌躇，轻声说道：“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伤他……”
李宽没等他说完便恨恨地瞪了过去，门房吓得连忙一躲：“小的这就去说……”一边急忙向外面奔去。
一向笃定守静的李宽，今天晚上却显然有些心神不定。他躺在书房中间那把躺椅上，望着屋顶上的横梁，出神地想着什么。萧若芷听说夫君拒绝和马周见面，便想和李宽谈谈。她走到李宽身边，坐在他身旁一盏立竿灯笼下。李宽眼睛仍然望着屋顶：“你说，皇上怎么会突然说召见我，是不是会跟齐州的事情有关系……”
萧若芷一怔，答道：“应该多少与齐州的事情有联系，现在外面都在传李公浦是我们的人。现在齐州的事情，没人知道内情，其实有不少人都在闻风传事，谁也拿不出来什么证据”。
李宽摇了摇头：“不会，李公浦平生谨慎……”。萧若芷望着夫君，摇了摇头说道：“都这个时候了，殿下您还这么相信他”。
李宽：“不管怎么说，李公浦与我共过事。他的为人我比你清楚”。说到这里他就把着扶手要坐起来。萧若芷连忙搀着他坐了起来。
萧若芷的目光望向了门外，“殿下，您就不要念旧好不好？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那李公浦现在不是贪腐之人”。李宽默了一会儿，接着肯定地说：“他一定不会变成这样的……”
燕王府外，马周怔怔地站在那里。那门房也有些心中不忍了，轻轻地说道：“反正明天殿下会去见皇上。有什么心里话，明天见了面也可以说……”。马周宪慢慢望着他：“多承好意……方便的话，就请再禀报殿下一声，有些话等到明天再说恐怕就晚了”。门房：“好，我一定禀告”
“告辞”说完这话，马周大步走出门房。
长孙无忌的府邸中
“誊录好了吗？”长孙无忌一进来就问道。“都誊录好了”一名书吏在书案前站了起来，将一份长孙无忌口述的文书又吹了吹，递给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接过文书，仔细地看了看说道：“明天陛下一定会过问齐州的事情，你们去将现有的文书都梳理一下，我去再看看，不要出现纰漏”
“好”书吏答道。长孙无忌一边大步走了出去，一边有些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这个时候只能以静观变。皇上千万别把账算到我的头上了”。
这个夜晚长孙无忌没有休息，他为了防患于未然，将对自己不利的事情统统又检查了一遍，尽量把自己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