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有一种境界叫苏东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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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离任赴京(1)

正如苏轼所料,西夏人此次侵犯边境正是趁新皇刚刚登基、朝政未稳之际来刺探大宋虚实的,因此庆州、渭州、延安等地虽沦陷,但西夏并未就此长驱直入,而凤翔因防御得当,西夏只将军队开到城门下就退去了。

再说大宋朝政,新登基的宋英宗身体多病,处理朝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暂由曹太后垂帘听政。

这天早朝,英宗临朝崇政殿,虽高坐金銮殿,但萎靡的病态大臣们都看在眼里,曹太后于宝座后垂帘听政。宰相韩琦出班奏道:“陛下,西夏占领庆州等地后并未内侵,但他们要求增加岁币,否则就要--”朝堂上一片沉默。

英宗向曹太后的方向转头颔首道:“朕头昏不能理事,请太后定夺吧!”韩琦应着,转向旁边的帘子奏道:“是否增加岁币,请太后定夺。”曹太后问众大臣的意见。范镇厉声奏道:“启禀太后,西夏此次进犯,不过是趁新君登基之初抢掠而已,若敕令边将,严加防范,西夏定无意东侵!”王珪忙出班奏道:“可如今庆州、延安、渭州已失,长安几无屏障,长安若失,后果不堪设想!”欧阳修也奏道:“启禀太后,边关三州之失,其咎在于守将轻敌,依仗兵多,出城与西夏骑兵作战,失利后又畏敌如虎,弃城逃跑。若能坚守城池,拒不出战,再以禁军骑兵截击,敌兵必无所乘!”曹太后点头称是。

韩琦奏道:“启禀太后,欧阳修所言,乃是苏轼进言。苏轼乃一介书生,坐而论道,必不可行!”范镇反驳道:“韩大人,你说苏轼是一介书生,你到凤翔看看苏轼是如何守城的!”韩琦回道:“他守住一日,也不能担保凤翔此后万无一失。我是宰相,应对整个大宋的安危负责。”范镇怒而无语。

此时,御史胡宿突然出班,奏道:“太后,说到凤翔签判苏轼,微臣有一要事禀报。微臣听说苏轼在凤翔放走义勇,还废了刺义勇的制度,尚不相信。但现已接到苏轼本人的禀报,确有此事!”朝堂上瞬间哗然,王珪一党其实早知此事,只是此时故作惊讶。

范镇辩道:“太后,微臣亦接到了苏轼的书信,说是改刺义勇是为了招募义勇,再加上官户村的壮丁以及僧道人众,已得义勇近万人,与刺义勇的数额大致相当。”朝堂上一片讥笑之声,皆对和尚道士当兵感到不解。

韩琦出班怒道:“启奏太后、陛下,苏轼本不过七品签判,竟敢擅改朝廷大法,招募义勇,以僧道为兵,这无异于谋反!”众人瞬间停下争论,朝堂上一片静默,因为谁都知道,这谋反罪一旦落实,其后果可想而知。

范镇力辩道:“太后、陛下,苏轼废刺义勇而行招募,实是出于无奈,苏轼乃全心全意为国着想,岂是谋反!”韩琦道:“太后,苏轼如此做法,如不惩治,只怕将来朝廷敕令无人遵守!”有了宰相的支持,吕诲、胡宿同声说道:“苏轼不法,应予惩治!”

欧阳修出班,从容奏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帅受命本就有临机处分之权。就是退一步说,苏轼若因改变了兵制而失了凤翔,那时依法惩办也不迟,但如今苏轼将一座凤翔城守得如同铁桶,为何还要惩治?”不少大臣皆颔首称是。

吕诲仍是不依不饶,厉声奏道:“苏轼任职凤翔,屡犯法规,如天下官员率起效仿,如何处置?”又有一班官员响应。欧阳修怒声驳斥道:“如能效仿得好,也未尝不可!”众人交头接耳,一时无所适从。

曹太后岂能不知者朝堂之上的党派之争,但对党魁王珪的沉默甚为好奇,问道:“王珪,你怎么不说话?”王珪笑了笑,缓缓奏道:“启禀太后,原凤翔法曹张璪上奏,说凤翔太守陈希亮贪财荒政,纵容苏轼屡犯法规,苏轼毕竟年轻,加之天性狂放,无人管束,以至于此。微臣以为,苏轼在凤翔三年,行事浮躁,藐视法规,实难当大任,仍须在地方加以历练。”这一建议在吕诲、胡宿等人的劾奏中退了一步,看似做老好人,但实际更加可行,对苏轼的打击更能落到实处,曹太后不禁心中暗暗冷笑。范镇、欧阳修等对此也不知如何辩驳,一时语塞。

王珪接着从容说道:“太后,新皇登基之始,人神共庆,不宜大动刀兵;且诸事待兴,头绪繁多,一时之间,难分轻重缓急。不妨先答应西夏增加岁币的要求,日后再从长计议!”朝堂内一片附和之声。曹太后也觉得还是求稳为好,于是说道:“好,增加岁币之事就由你和韩琦商议办理吧!苏轼一事,凤翔太守乃是陈希亮,放走义勇、改刺为募之事,应由他来负责。再说,陈希亮贪财荒政,哀家早有所闻。胡宿,念陈希亮守凤翔有功,擅放义勇之事就不要查了。查查他的贪财荒政吧!”胡宿领旨。

曹太后接着唤王珪吩咐道:“你方才所奏,苏轼在凤翔为政虽显急进,但其锐气可嘉。先皇驾崩前,特地提到过他。苏轼在凤翔任职将满,朝中需要人手,催他交割一下,回京转官吧!”范镇和欧阳修听到太后旨意,对视一笑,心中大喜。王珪眼中掠过一丝犹豫,但很快便应承了下来,领会到这是太后给他的暗示,心想:太后明显是向着苏轼,纵然自己再在苏轼身上找茬,仍是不能阻止苏轼的仕途。苏轼这一进京,凭着太后的恩宠,飞黄腾达岂不是指日可待,自己是不是要改变对苏轼的态度呢?

朝廷既已作了和议的决定,便令宰相韩琦亲率军队运送岁币至西夏和议,以表诚意。

这日,车队经过凤翔,陈希亮率凤翔众官迎接。陈希亮施礼道:“下官凤翔知府陈希亮率凤翔府衙官员迎接宰相大人。大人辛苦了!”韩琦下车,挥挥手说“不必客气”,他环顾群臣,问道:“签判苏子瞻何在?”苏轼应声上前施礼。韩琦点点头,对苏轼说:“你先领我到城头看看!”又回头对陈希亮等说:“诸位先请回吧。”

苏轼领着韩琦登上凤翔城头,王彭领几位军士在后护卫,眼神中流露出对韩琦的愤怒和不满,韩琦全然不知。韩琦一边观看,一边向苏轼不断询问,并试射了几次诸葛连弩,频频点头,喜道:“凤翔城果然有固若金汤之势,苏签判,听说守城多半是你的功劳?”苏轼拱手道:“下官不敢贪天之功。上赖朝廷,下靠同僚用命!”韩琦笑道:“呵呵,苏大人也学会了说官话,在本相的眼中,你可不是此道中人啊!”苏轼也笑道:“不是官话,若非同僚用命,就是苏轼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根钉!”韩琦笑道:“我说的不是‘同僚用命’,我说的是‘上赖朝廷’,你这岂不是讥讽本相!”苏轼忙回道“不敢”。

韩琦止住苏轼,叹道:“哎--不要说了,老夫同你开个玩笑。老夫亲眼所见,你的城守得好哇!若是都像你这样,庆州、渭州、延安又岂能丢失!老夫错怪你了,等老夫回到朝廷,定要保举你!”苏轼施礼道:“谢大人。下官屡改朝廷之法,给大人添了许多麻烦,还请大人海涵!”韩琦笑道:“噢……苏子瞻也会客气,哈哈哈……”说罢回头看苏轼,只见苏轼眉头紧锁。

韩琦正色道:“你是在想本相此次往西夏议和之事吧,对此你有何高见?但说无妨。”苏轼凛然道:“高见不敢,可家父的《六国论》却讲得很清楚,‘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同理,若增加岁币给西夏,则国库日虚,大宋日穷,而西夏愈强,实乃抱薪救火之道!”

韩琦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说:“果然苏子瞻敢说话。此理本相岂能不知,但新皇登基,不宜大动刀兵。再说,即使作战,朝廷亦无必胜把握!”苏轼不卑不亢,从容辩道:“大人所言差矣!我无必胜之算,西夏更无必胜之算。西夏人若有五成胜算,就会起倾国之兵东侵。今西夏人驻足观望,索要岁币,正是因为他们没有胜算。我大宋若能严敕将领,死守城池,拼力一搏,西夏人必无所乘!似此若无必胜把握就不作战,那西夏必会得寸进尺,长此以往,终会成养虎为患之势,大宋危矣!”王彭在一旁频频点头,但看到韩琦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心中已知朝廷之意,大为愤郁,但又无可奈何。

果然,苏轼话音刚落,韩琦大怒道:“放肆!人言苏子瞻狂言无忌,果然不虚!”说罢拂袖而去。护卫人员尾随韩琦而去,王彭却留在了城头,气愤地两眼暴怒,手握双拳,一拳击向城墙,顿时鲜血直流。苏轼见状会意,但也不劝慰,只是站在城楼上,扳动了一个诸葛连弩,三排箭射向远方。

韩琦身为老臣,曾与范仲淹等共同实施庆历新政,但新政的惨淡收场让韩琦心灰意冷。随着年事与权位渐高,韩琦也变得越来越保守,虽为国操劳还是一如既往,但对于内政改革与对西夏用兵,皆是极力反对。本来到凤翔,是想让苏轼总结一下守城经验,以为将来防备西夏之用,但苏轼一番主战的言论让他感到这简直是对他权位的藐视,故而在凤翔停留一夜便离去了。

韩琦走后,朝廷派往凤翔查办陈希亮贪财荒政一事的御史接踵而至。御史到来自然没有什么好事,众人眼光一齐往苏轼的身上看,以为朝廷要清算苏轼数次违法之事,苏轼反倒面不改色,一身坦然。

不一会儿,胡宿一众人飞马赶到。胡宿下马,也不理会率众上前施礼的陈希亮,拿出敕令道:“凤翔官员听着,朝廷敕令:‘查,凤翔知府陈希亮假公济私,积聚财产,已触犯大宋律,着即革职拿问!’”众人大惊,府衙内一片沉默。

苏轼也有些惊讶,问道:“大人,只罚陈大人一人吗?”胡宿瞄了苏轼一眼,点头称是,随即命令锁拿陈希亮,陈希亮呆呆地站在一旁无语。苏轼见状,忙跪下道:“慢!大人明鉴,陈大人曾散财相助公事,于朝廷功劳甚大。前年凤翔建立官户村,亦多亏陈大人捐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