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艮岳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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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得寸进尺

看着两位金军大帅居然这样不通情理、不讲道理,一直双眉紧锁的钦宗突然激动起来。他忽地张开双臂,蓦地推开按住他的两位金兵,愤然站起,大呼道:“两位大帅,并非是我方不认真、不抓紧、不努力,而是我们的确已经倾其所能、竭尽全力了哇!如若你们真的不肯饶恕,那我们就甘愿一死!你们也不用你们刀砍斧剁的了!败国之君也够忍辱负重的了!反正吾也不想这样苟且偷生、苟延残喘了!早就想死了!”这么说着,居然真的后退数步,蓦地向一根粗粗的撑帐木柱狠狠地撞去。

手疾眼快的张邦昌、李邦彦慌忙蓦地扑上前去,死死地抱住钦宗,涕泪交流地大呼道:“陛下,陛下,你可不能轻生哇!”

粘木喝与斡离补相互看了一眼,忽然不约而同地“嘻嘻”奸笑起来。

斡离补说:“看来你们真是尽心尽力了!罢了,收这些就这些吧!停会儿让人清点清点,这事儿就算完了!”

张邦昌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指刮了刮额头上方才因惊吓而沁出的汗珠和鼻子下面的涕泪,仰面小心翼翼地看着粘木喝和斡离补,怯怯地问:“那、那请问两位元帅,打算几时撤兵呢?”

粘木喝说:“不过,金主下来密诏,言撤兵前还有最后一项要求,你们若是答应了,办好了,即日撤兵;若不然,就屠城后再撤兵!”

“啊,屠城!”钦宗、张邦昌、李邦彦、白时中闻言又大惊失色了。

张邦昌又抹了一把满头的汗水,战战兢兢地问:“但、但不知贵主的这项要求是、是什么呀?”

粘木喝说:“吾主听说你们的艮岳园林中有一尊玲珑剔透的奇石,叫什么‘烟云岫’,能冒出云彩来,所以就点名索要此物,不然就要屠城!”

钦宗闻言,“啊”地大叫一声,一下子昏倒在地。

张邦昌、李邦彦、白时中慌忙扑了过去,急急地搀扶起来钦宗,一阵子揉胸捋颈,一声声焦急地呼唤:“陛下醒醒!陛下醒醒呀!”

钦宗终于苏醒过来。张邦昌、李邦彦、白时中再次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和泪水,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钦宗看了看拭目以待地等着他回答的那面如重枣的粘木喝和面目狰狞的斡离补,婉声哀求道:“两位大帅,实不相瞒,贵国君主索要的烟云岫奇石,原来的确就是矗立着艮岳园林,可如今那艮岳里的奇石嘉木,统统在保卫汴京的大战中砸碎、锯断,作为滚木、礌石用掉了哇!你们现在索要烟云岫,哪里还会有呀!”

斡离补蛮横地大吼:“我们不管你们砸没砸、毁没毁,限您三天时间,速速交上来,不然的话,就屠城!”

钦宗还想苦苦哀求,可斡离补和粘木喝已经没有了与他们继续谈话的兴趣,遂烦躁地挥挥手,大呼道:“你们无须废话了!即便说得天花乱坠,我们也无心听了,况且也绝对不会接受你们的讨价还价了!赶快回去准备吧!”

张邦昌、李邦彦、白时中只得搀扶着形如瘫痪的钦宗转身向帐外走去。

当天夜里,郑太后、徽宗、钦宗、张邦昌、吴敏、玉福等在瑶华宫谈着话。

一脸焦灼的钦宗愤愤地发泄着在金军面前所受的刁难和委屈:“唉,当初我不愿接这个烂摊子吧,你们好说歹劝地让我接!现在好了,处处捉襟见肘!处处剑拔弩张!在金军大营所受的压抑和屈辱就甭提了,要不是张丞相他们手疾眼快地拉住了我,我就撞柱而死了哇!唉,现在什么也不说了,就说这烟云岫的问题吧,又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了!又把我放在火炉上烤了哇!”

郑太后说:“不是把那么多的金银、绸缎、美女都交给他们了吗,怎么还要烟云岫?”

张邦昌说:“金狗们欲壑难填、得寸进尺,这刚刚交上金银、绸缎、美女,又张口索要烟云岫,真是能把人给活活地逼死呀!”

徽宗问:“这烟云岫不是让月姑他们运回老家去了吗?”

“就是呀,都离开京城好几天了!所以这事儿就非常地难办了哇!”钦宗摊开两手,无可奈何地说。

张邦昌耐心地劝钦宗道:“陛下,你想想,如今是阳春三月,这汴河正处于枯水期,月姑他们的船上既载着奇石烟云岫,还载着三口大棺材,这载重船即便出城三四天,估计也行不太远啊!陛下,为了保全汴京百万生灵的性命,为了让金寇早日撤兵,您还是速速下旨,派快马去追回月姑他们吧?”

钦宗为难地说:“这是吾第二次放人家载着自家的宝贝——奇石烟云岫回乡的了,现在又下令去追回,这样出尔反尔的,这、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这、这叫吾如何下昭哇!”

“可那金帅下令,三天不交就要屠城哇!”一脸凄楚的张邦昌焦急地嚷起来。

郑太后、徽宗闻言大惊:“啊,屠城!这、这、这可怎么办呀!”

“啊,屠城!这、金狗真要屠城哇!呜呜——”玉福竟焦躁地哭了起来。

张邦昌咬着牙耐心地规劝钦宗说:“事到如今,陛下必须当机立断!您可下旨说明缘由,命令月姑他们带烟云岫火速返回!”

“再不然可多多派些兵马,如果他们不愿返航,就干脆把他们干掉!再把载着烟云岫的船开回来!”吴敏亦狠狠地说。

徽宗闻言连连摇手:“不不,就凭月姑、丁信二人的秉性和境界,只要说明金军屠城之要挟,他们定会放弃小我、顾全大局,顺利返航回来的!但若派去兵马,一是二人武功高强,硬拼的话官兵未必取胜;二是这样也寒了他们的心,未必肯回来!”

“对对,父皇这一回说得有道理!忒在本儿!嘿嘿,人常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看来一点儿也不假呀!父皇这一不执政,说出的话也明显地有理有据了哇!”玉福摇晃着大拇指,破涕为笑地说。

郑太后亦说:“桓儿,你父皇说得的确有道理!常言说,‘啥人啥待承’,像月姑、丁信这样的义气之人,‘怕敬不怕硬’,率兵马前去硬性地拦截显然不合适!依本后愚见,不若把派兵、下旨统统免去,而是皇上和丞相骑快马、带不多几个侍卫亲自去请!届时恳切地给他们说明屠城缘由,我想,深明大义的他们必定会马上回来的!”

张邦昌、吴敏补充道:“对,就按太后说的这么办吧!最好再带上李府的老管家和两位能骑马的汴京老人,他们一代表汴京百姓当面相求,这事儿准成!”

听着大家分析得很有道理,钦宗终于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那好,咱们就赶快连夜准备吧,张丞相、吴少宰快快安排好李府老管家和那两位汴京老人,咱们明天一早出发!”

“遵旨——”张邦昌、吴敏高兴地应了一声。

第二天,汴京东城门内,钦宗赵桓、丞相张邦昌、少宰吴敏各骑着高头大马跑了过来。

他们身后的马上,是三位银须飘飘、精神矍铄的老人——他们是李府老管家和两位年逾花甲汴京市民。

几个身挎腰刀的侍卫跃马随后。

这队人马到了汴京的东城门,当然免不了受到守门金将的盘查;但当得知面前就是大宋皇帝和丞相、少宰,且是为了给大金操置赔付的奇石烟云岫时,也就很快地放行了。

钦宗他们出了汴京东门,沿着汴河大道,飞驰而去。

此时,在杨柳夹岸的汴河永城段,载着柴草包裹着的烟云岫和四口棺材的大帆船顺流而下,扬帆疾驶着。

丁信和怀抱娇娇的月姑走上船头,遥望着四野景色。

丁信说:“刚才看见航标,我们已经到了永城地界,再往前就是宿州埇桥了,咱们是把花想容、小丑安葬在埇桥,还是同吴大戈、小云一起安葬在苏州呢?”

月姑想了想,说:“花想容是个孤女,埇桥也没啥亲人了!小丑更是个孤儿!再说,他们以前也说过,要随咱们一起去苏州办马戏场呢!我看,干脆把他们四人一起葬在苏州吧,以后逢年过节的,咱们也好一并烧纸祭奠!”

“这样也好,省得在埇桥一个坟头孤零零的!”丁信点着头说。

娇娇亦接着大人的话茬说:“对,等我长大了,就给阿爹、阿娘和花干娘烧纸!”

一看娇娇这么懂事,月姑想夸奖娇娇两句,可刚一张嘴,忽觉一阵恶心,便急忙放下怀中的娇娇,趴在船栏上呕吐起来。

丁信慌忙拍揉着月姑的后背,诧异地问:“月姑,你怎么了?是不是伤风感冒了呀?”

“没有啊!”月姑连连摇头说。

丁信定定地看着月姑,悄悄地问:“莫非您怀孕——”

月姑回头向丈夫羞赧地莞尔一笑。

丁信立马惊喜若狂地大呼起来:“哎呀,我、我丁信有儿子了哇!”

船家闻言,扭脸看了一眼喜形于色的丁信,亦兴奋地说:“好哇!祝贺您!祝贺你们哇!”

月姑娇瞋地白了丈夫一眼:“看,把你给乐得!”

娇娇瞪大了惊奇的眼睛,不解地问:“俺的小舅舅在哪里呀?我怎么没看见哇!”

这时,在汴河一侧的古道上,一队人马飞驰而来。

可以看出,跃马扬鞭的有眉清目秀的钦宗赵桓和呆头呆脑的丞相张邦昌、老成持重的吴敏。。

几名盔甲鲜明的侍卫亦纵马飞驰着。

银须飘飘的老管家和两位汴京老人也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地策马疾驰着。他们虽已年逾花甲,但依然豪情满怀、不甘落后。

这队人马风驰电掣般飞奔而去,古老的临河大道上飞扬起一股黄黄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