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痕三人早早到了凤鸱城外,只见城墙高十余丈,巍峨耸立在一棵巨木之下,甚为宏壮,城下围绕了一条幽深的护城河,河内隐隐有巨兽游动,往来之人好似早已斯通见惯并不为奇。三人四周顾盼,旋踵便过了瓮城,进到城里,见脚下驰道可有八车并驾齐驱,直通城东巨木脚下,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往来不息,两旁商铺林立,不时传来叫卖之声,纷繁吵杂,极为热闹。
三人走了许久都有些疲惫,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谁想刚要进去就被门外招呼的伙计轰开道:“去去去,这里没有赏钱!别处要饭去!”玉无痕冷不丁被人轰出门外,心里火冒三丈,上去就是一脚,那伙计哪里招架得住,疼的抱着肚子满地打滚儿。游想云看他还不解气,赶忙拉住低声道:“二哥,别打了!这里客栈酒馆的都是些势力眼,咱们三人衣冠破烂,也怨不得他!”刘岚蕴则去扶那伙计,不想竟一把将她推开,张口大嚷道:“小乞丐要杀人啦!啊哟,疼死我啦!大伙快来看啊!杀人啦!”
眼看周围百姓越聚越多对着三人指指点点,玉无痕心里更为恼怒,冷冷看着他不动声色抽出手中长剑,道:“杀人?你既然这么急着想死,我就送你一程怎样!”说着飞快刺出,又恰好停在那伙计眉间。那伙计吓得面色惨白,紧紧盯着剑尖,立刻静了下来,不敢言语,忽然觉得自己身下一热,竟一时便溺失禁!玉无痕看他怂样,不由心中大快,哈哈大笑,啐了一口,带着游、刘二人离去。
那伙计看见三人离去只觉大为羞耻,忙起身去轰周围人大叫道:“看,看什么看!散了!全都散了!!”转身就往店内冲,却径直撞上一人,心里更是羞怒交并,头也不抬张口就骂:“妈的,没长眼吗!”抬头一看,不由吓得抖如糠筛,跪了下去不叠磕头道:“董爷,小的,是小的瞎了眼,小的,小的给您磕头,给您赔罪!”眼前人一身褐袍,面色阴沉也不正眼看他,远远凝望三个孩童背影,心中起伏不定。
“行了!”另一个身穿湛蓝儒袍书生模样的人缓缓走来,看着身下人一身媚骨,只觉厌恶,不悦道:“快些滚吧!”那伙计听了这话如受大赦,口中连连称谢,一溜烟的便跑到后堂去了。湛蓝袍子得人看着褐袍人面带疑惑,不由问道:“大哥,怎么了?那三个孩子有什么蹊跷吗?”
褐袍人看了良久还是叹了口气道:“或许是我眼拙了。”却在此时一个白衣人驾马而来,看见二人,忙跪拜道:“青帝有旨,召二位觐见!”
他二人互看一眼恭敬道:“遵旨!”说完便快步朝着东城巨树走去!
凤鸱城东的这棵万年灵树,相传自盘古开天劈地以来就高立于此,世称木祖。树高千丈,其间中空,繁茂枝叶如伞一般将整个凤鸱城遮盖住。在这巨木之上还筑建着一方小城,名叶城,城内最恢宏的宫殿,正立于树冠之北俯视天下,此殿便是名震神州的参天殿,殿前正立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老妇人,那老妇人银发如雪,头上凤钗步摇,雍容华贵,自有一番威严气势。背对参天殿负手而立,凝视神州大地,头顶上恰有一方牌匾,牌匾上龙飞凤舞着四个遒劲楷字:“建极绥猷”。
建极绥猷是君临天下,也是平定四方,是降衷万民,也是创立万世之基业,这些身为女子的她都做到了。她不是别人便是现在的凤鸱主人,四帝之一青帝叶凌天。
看了一阵她似有些乏了,缓缓坐回殿前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往昔岁月忽然间浮现眼前,犹记得那年贼将引三十万大军将凤鸱围得水泄不通,她为夫君坚守孤城将近三年时光,击退敌人攻城百余次,才盼来援军,自此她便威震海内。人送外号剑凌九州!
还记得二十四岁那年,自己风华正茂,有一个男子在一片粉色花田中与自己山盟海誓,说要白首不离。可直到自己嫁给表哥的那一天她才明白,原来海誓山盟不过是镜花水月,她清楚如若自己能放下过往,花田旧约不过就是一场黄粱美梦罢了。如若自己放不下,那美梦终将化成一生的劫难!
自此她的劫难便悄无声息的来了。
迷蒙中叶凌天睁开眼,不知不觉自己竟睡了过去,幽叹一声,整理鬓发,听旁边石阶上快步走来两人,侧头看去一人身穿褐袍面色阴冷,一人身穿湛蓝儒袍神色自若。二人见她都极为尊敬,单膝跪地抱拳道:“臣,董穆,董熹参见青帝!”
叶凌天对二人挥手,二人即刻恭敬站起,静立一侧。她先看了眼褐色袍子的男子问道:“董穆,西边形势如何?”
董穆恭敬道:“斛律山河不满其父传位长子起兵叛乱,斛律山江率亲卫军以寡敌众,大挫叛军!现在叛军已经退至平湖以北靠湖山天险割据权郡六城!”
叶凌天微有赞许道:“斛律山江勇武无比又深通军略,打起仗来无人能敌!再加上为人宽厚深得民心,自然会是这个结果!斛律仁修有子如此,九泉之下当也名目了!”说着有叹口气道:“只是斛律山河狼子野心,为人暴虐,如今依靠天险据守疆北也不过是一时之事!早晚要被剿灭!”
“只是!”董穆面有难色道:“只是他此战过后便身受重伤,至今生死未卜,听人说怕是凶多吉少,时日无多。现如今已将苍帝之位传给独子斛律德光了!”
“重伤?什么伤,谁伤的?”叶凌天白眉一轩,神色如冰。
董穆答道:“被利刃刺伤肾脏,刃上有毒,那毒是..”
叶凌天老眸一侧训斥道:“吞吞吐吐成什么样子?”
董穆忙答道:“是‘命赴黄泉’!”
叶凌天倏地立起,眼中厉芒闪过问道:“消息可查探准确?”
董穆抱拳道:“属下本也不信,但西疆有几位有见识的看过此毒都说无误,想必十有八九了!”
叶凌天深吸一口气道:“‘棺中客’竟还活着,真是灭世魔教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得安宁!斛律山河也是胆大,敢与灭世魔教有染,其罪可诛!”说着又看着穿湛蓝儒袍的男子问道:“董熹,北边情势又是如何?”
董熹低头抱拳道:“玄帝已经宾天了,传位其女柳月姬!”
“不对!”叶凌天老眸如鹰,道:“柳元斋娶妾无数,最爱林氏之子,若非正妻阻碍,早就立为储君。临死怎么会将大位传给女儿?”
董熹也皱眉不解道:“会不会是顾忌柳氏姐妹为苦寒师太关门弟子,所以有意拉拢?”
叶凌天摇头道:“绝无可能,柳家自古都是北海大家,储君人选最看中母族门第,我听说柳月姬是他醉酒之后与下人所生,柳元寨再爱此女也不敢行如此糊涂之举!再者即便他答应,北海门阀岂会坐视不管?何况孙珠入北海时曾定下规矩,若非关系天下存亡,不准门人擅出苦寒庵干预红尘俗世!除非……。”她说着白眉一凝道:“除非是柳氏姐妹有意作乱!”
她正在揣测一名侍从急急奔入,跪禀道:“启禀青帝,北边传来八百里加急密函!”
叶凌天接过密函,向他摆手示意离开,拆开一看面色铁青,冷冷道:“好家伙,诛杀十三大姓,屠灭玄帝满门,自立瑶碧国!月、雪二姬真是了得!”董家兄弟看她神色不善,接过密函低头读去,皆是大惊失色道:“柳氏姐妹是要反?”
叶凌天面色如冰道:“人家已经下令禁海又改了国号,屠杀玄鼋岛权贵大半,不是要反难不成还是做做样子?倒是她一介女流竟然有这般雷霆手段,也是小瞧了她们!”说完又喟然长叹道:“西疆叛乱,北海生变,魔教复燃,萧洵啊,你当初若是狠狠心立那姓赵的小儿为侧君也不会生出这么许多变数了!”
董熹不解道:“敢问青帝,为何大行龙帝方驾崩百日不到,天下宵小就敢无视纲纪欺上作乱?莫不是大行龙帝真有恩威海内,震慑群雄的手段?”
叶凌天不疾不徐的坐回太师椅,神色凝重道:“你们自然不知其中缘由,如若真当他们是怕萧洵,真就高看他了!”说着看向远方道:“萧洵之所以可以成天下共主,除去其人素有军略,刚正不阿,广结豪杰外还靠着两样东西,第一样东西便是天下五宝器之一的震元珠又名曼珠雷灵,此物乃是震道的无上宝器,威力之大难以想象。第二样东西就更为玄妙,名煌龙铁券,此物能甄别天下主君,但凡有帝王器者可靠此物习得一门极厉害的法诀,纵横四海。是以当时虽强人层出,却选他为龙帝!”
董穆不信道:“这煌龙铁券真有这般神奇?竟能甄别天下主君?”
叶凌天叹气道:“我与萧洵同出紫府震道雷宗,记得他初入紫府时就带着煌龙铁券了,后来机缘巧合解开禁制才让此物重现于世,那时我、龙氏兄妹、崇光师兄、东方无极、斛律仁修皆在场,那物对我几人一一出了判词,说唯有萧洵有帝王之器,可重整山河,一统神州,为他定号为元,既天地之始!当时我们虽觉玄妙,确都不相信,可这么几十年过去了,这铁券所下之判词,竟然一一应验!你说神不神奇?”
董熹又道:“如青帝所说天下贼子之所以敢以下克上,目无纲纪便是因为此二物遗失?”
“遗失?”叶凌天冷笑一声道:“如此机要之物,萧洵再笨也会事先藏好,只怕是他死的蹊跷,有意让赵小龙带走的!”
董熹神色微动道:“帝城那边岂不是已经乱作一团了?”
叶凌天道:“想必也不会多好,齐如林你说说帝城那边现在情势如何?可选出仁王了吗?”
只见她身后徐徐走来个青袍俊秀青年答道:“回青帝,仁王府已经分为两派,泰山军众欲立拥立寒公子陆穷天为主,而十二肖众则力挺凤公子萧龙乘。刑问缉众隔岸观火,两不相帮。岐黄杏众左右为难,摇摆不定。收转灵众、结牢九众自大行龙帝宾天便消无声息,如今两派正争的如火如荼,怕是不久就要兵戎相见了!”
叶凌天点头道:“泰山军众平素与那蛮子亲近,自然是向着他,十二肖众对萧洵忠心耿耿,必定会倒向他儿子。刑问缉众为仁王直属,凡事都依令而行,现如今仁王未立,他们不动声色也在情理之中。岐黄杏众最是滑头不过,他们本一群江湖郎中,大多手无寸铁,骑墙两边算是明哲保身。那妙公子怎么说,她是向着胞弟还是向着师兄了?”
齐如林摇头道:“萧凤彩既不愿立萧龙乘,也不愿随陆穷天。她只说要找回赵小龙,拥他为帝!”
叶凌天深深吸口气道:“仁王府上下竟然只有一个女子头脑清醒,实属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