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我的裙子,熟悉的棉麻的质感,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俩送我到机场,我跟易续许下的关于重逢的承诺。
就是在这里,张恒礼双臂交叉在肚子上,歪着脑袋看我跟易续依依不舍。
“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易续体贴地说。
我不舍地捏着他的手指,却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那当然,我怎么说也是跟你混过三四年的人,照顾自己这种事,小意思!”
张恒礼听罢忍不住说:“他不忍心说,我来说撒,你呀千万别学坏,你这个人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好担心啊,下次在这儿见你你不会鼻穿环、手刺青、脚踩恨高跟、头顶风火轮吧?“
“不会!”我瞪他一眼,捧着易续的手说:“不管是你明年夏天去德国,还是后年夏天我回来,我保证,就长这样,原原本本的!”
易续刚想点头,张恒礼双手把我们掰开了:“别信她,她明年接机不晚点,后年回来不误机,你就该跟老天爷磕两个蹦蹦蹦蹦响的头了!“
“说什么呢?“我捏起拳头:“一个头两个蹦,怎么磕?”
张恒礼也捏起拳头:“你跟我一个货色我还不知道撒?成天迟到是因为堵车吗?也就张衣那傻瓜信!以后长沙的地铁开通了你能再也不迟到吗?”
“不能!”我理直气壮地说:“可是机票这么贵,误机误不起!”
“有点道理!”他放下拳头说:“暂时相信你!”
我再次温柔地拉起易续的手:“来来来,你好好看看,看我眉毛有多长、睫毛有多少根、你记着我现在穿的这条裙子,这腰带、还有这鞋。你手摸摸,感受一下我头发的柔顺度、还有我裙子的质量。这儿,你朝我领口往下看,你来看,黑色内衣裤,一套,纯黑,没蕾丝没花纹!“
易续有点害羞地要拨开我的手:“说什么呢?“
我自己往裙子里瞧了一眼:“腰带挡着了,看不到内裤!”
张恒礼在一旁咬牙切齿的:“你赶紧的,离开这块土地!”
我才不管他,跟易续说:“内裤也是黑色的,真的,我没记错!”
易续作势要捂我的嘴:“小点声,大庭广众的!”
张恒礼在一旁捂住耳朵,念叨着:“我听不到我听不到!”
我厚脸皮地笑了笑:“我刚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易续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我把他的双手放到我的腰间:“易续你抱抱我,掂掂重量,记住这体重,再怎么吃香肠土豆面包,都不会变成个大胖妞回来。”
“不用吧?”他说。易续很讨厌在公共场合做一些腻歪的事情,我间歇式抽风式喜欢。
“当然要!“我把他的手臂抓得更紧,”不然怎么证明我以后是原原本本回来的?”
“哎呦喂,赶紧抱赶紧抱!”张恒礼受不了了,直催促:“抱完让她滚!”
我一脚踢向他,他举起双手,无奈地做投降状。
易续没办法,把我抱起来用双臂给我称了下体重。
“记住了?”
“记住了。”
最后我说:“我会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准还你一个这身高这体重这肤色这装扮的惜佳!”
“别勉强!饿了还是得吃,管他胖不胖呢!那边阳光少,变白了也不是坏事,顺其自然多好!”
我失望地叫唤着:“你怎么不懂我的心情。”
“我懂!”他解释道:“我只是怕你苛刻自己。这样吧,你到时候只要还是穿的这条裙子就行。坚持了心意,也免去了苛求。”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个屁!一年后易续没去成德国,两年后我晚回了九天。今天我遵守着我的承诺,除了这条裙子,还准备好了几乎原身高原体重原肤色原装扮的叶惜佳,内衣内裤也没变,我站在了原地!
可是易续,你人呢?
“易续呢?”我打通张恒礼的电话,劈头盖脸地问。
张恒礼是我的唯二好友,唯一男性好友。我真不想给他打电话,16小时前我因为护照过期被德国海关关在小黑屋进行盘问的时候,他刚好打了电话来,听到我的遭遇,笑到声音都劈叉了。
“你到长沙了啊?哎呀,你这趟机没误呢!德国人真的就这么放过你了啊?你发短信说没事了我还不敢相信呢!”
“易续怎么没来接我啊?”我不依不饶地问。
“你这块臭豆腐,就知道易续!”他失望地说,”出差了啊,你不知道啊,去美国了,明后天就回来了撒!”
难怪呢,四五天没联系上了!
“他去美国怎么没跟我说啊,都四五天联系不上了。我还以为他故意逗我生气,好在机场给我惊喜呢,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电影里女主角都多美,给长你这样的人这么费尽心思地制造惊喜,不可能撒,易续是聪明人,做不了那种蠢事!”
“可是易续不是那种粗心的人啊,怎么没跟我说一声?我多着急啊?”
“是我的错,他走得急,不但走得急,说是到了那边还特别忙,好像是业务出了大问题,去救急的。当时给你打电话你可能在医院,没打通电话,他跟我说了,我忘了,应该早几天告诉你的。”
“你怎么这样?“我怒斥道。
“我就这样!你来咬我啊!”
“我回家了。”我失望地说:“哎,那你怎么不来接我啊?”
“公司忙,实在忙,请不了假!再说,是你不让接的啊!”
“那是我重色轻友,以为易续会来呢!没色的时候,友还不积极点上?你们明知道易续不来,还不来接我,知道我现在什么滋味吗?没人欢迎我回家!张衣也请不了假?”
“张衣?当年都懒得送你,今天想让她接你,做梦吧你!”
“人情冷暖人走茶凉啊!我现在就去买张机票,飞回德国!“我威胁他。
“逗谁呢?你签证到期几天了?德国才不想要你回去呢!
我心里依旧憋着失望,跟谁都过不去,看谁都不顺眼。
左边那位,跟朋友们磨磨唧唧的那位,你回来的时候他们会去月球知道吗?
右边那位,跟女朋友磨磨蹭蹭的那位,你回来的时候她会离开银河系知道吗?
前面那位,跟父母叽叽歪歪的那位,你回来的时候他们会冲出太阳系知道吗?
谁都不会来接你们!
我在出口处大吼一声:“谁来接我?没人接不像回家!”
附近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大概都在想,谁愿意接神经病回家?
一个中年大叔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脖子上挂的金链子比我的大拇指还粗,我是说大脚拇指。他扯着嗓子对着手机喊,声音大得人神共愤,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劈头盖脸被骂了。
“靠,******终于走了,以后可千万别******再来了!再来老子也不见!居然让我请吃米粉呢!十二块一碗呢,靠!”
他成功引开了所有本来在我身上的目光。
我在机场大巴上想眯眼休息会儿,无奈张恒礼每五分钟就一个电话拨来:
“你在哪儿啊?”
“你是在回家的路上吧?”
“你没去别的地方吧?”
“你会在家好好呆着吧?”
“你今天下午只在家休息,不干别的事情吧?”
“你是回家吗?”
“你回哪个家啊?”
“你是回河西的那个家吧?”
“你说回家,是说回你们家吧?”
直到打开家门,我终于忍不住了,对着手机大吼:“去别人家那叫回家吗?”
就两年的时间,他怎么能变得这么啰嗦?德语说“回家“,是“nachHausegehen”,去往房子的方向。回家,当然是指回到自己住的那套房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