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算是行侠仗义?我在心里想。
基于好事做到底,我们与那对夫妻将两个抢包贼一起押送到了当地派出所,却没想去了后没能立即走,把留下录口供,描述当时情形。反反复复,等到走出大门时,已是星光璀璨,到深夜了。
民警很负责任地劝我们夜里不要在街上流荡了,赶紧找个附近的旅馆住下来。那对小夫妻因为是当事人,繁琐事情更多,还留在那里继续叙述相关事宜。
许子扬出门就紧扣住我的手走了一会,两手交联处,粘腻与湿滑,被风一吹,格外冰凉。挣动,他紧扣,不依不挠。心上浮起冷笑,许子扬就是许子扬,他不会因为一时的愧疚和沉痛而改了性子,骨子里的强势永远都存在。刚才那小心翼翼一声不敢吭的样子,不过是他虚妄的面貌,剖开表皮,现在才是真实的他。
早把这人看透,也一再告诫自己,却依然拿现在的他没一点办法。他带着我还真走近了附近的小旅馆,可是进门却遇上了难题,店家是个藏民,他不懂汉语,我们又不懂藏语,于是两种语言交汇着,谁也听不懂谁。
后来还是个好心的旅客正巧走下来时听到了,他听得懂藏话,上来解释说店家要我们出示身份证,可我们的身份证还在那家旅馆里。最后给店家加了双倍的钱,才总算勉强要到一个房间。我一进门就倒在床上闭上了眼,折腾了一天,又午夜惊魂般的逃命,着实累了。
迷迷蒙蒙之际,似听到耳边传来轻叹,也无暇去管,很快就沉睡过去。
早上是被许子扬推醒的,睁开眼对上沉黯的眸光,担忧的面孔,一瞬间甚至认不出这是谁。可能是因为我眼中的茫然,他看我的眼神,犹如火光一点一点地熄灭,转成幽暗的冰凉。
“你做噩梦了?”
我微微一愣,有吗?抬手摸了一把额头,果然满手湿滑,全都是冷汗,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没有残余一点梦境。摇摇头,掀开被子从另一边起身,昨晚躺下时连衣服都没脱,只觉得困顿的不行。
窗外天已经大亮,收整了下我们就出门了。当回到旅馆时,一进门就见旅馆老板苦着张脸与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员说着什么。这老板虽也是藏民,但是他会说汉语的,从他描述中得知,昨晚我们没在时,竟是有小偷入窃了。
看到我们回来,连忙满脸抱歉地说对不起,让我们先上楼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财物遗失。这还真是遇事不顺啊,怎么他一过来,就连着有事发生呢?昨晚遇到了抢包歹徒,今儿就遭窃了。
走上二楼,许子扬先入我房查探,发觉没异状后才让我进门,他则走向了对面的那个空房。这才知道,原来他定了我对门的房间,难怪昨天明明听到脚步声离开,开门却又见他坐在门口。
无暇顾及其他,房内一片凌乱,明显是被翻过,幸而我也没什么财物,只丢了些零散的钱,证件与衣物都被扔在了地上,倒也没什么遗失的。
许子扬很快就过来了,他手上只拎了个轻便的包,进门就说:“走吧,这里没法住了。”为什么没法住?收拾收拾不就行了?可是等过一会,那老板就上来敲门了,连声抱歉后说警方要彻查线索,店内要整顿,暂且不能对外营业了。
还真被许子扬给说中了,没法再呆了。拎着行李下楼,老板在身后陪着笑脸将我们送出了门,结果连走几家旅馆,都是客满。回神一想,竟是到了旅游高峰时期,各地旅客都朝这里蜂拥而来。
走了小半日,两腿都快走不动了,依旧是铩羽而归。没有一家旅馆有空余的房间,我们甚至还走回了昨夜住的那间,结果在今早我们离开后,也被人入住了。顿觉懊恼又丧气,难道今晚要露宿街头?
到得此时,我已无力与身旁的人说什么,只觉浑身疲累。而且天公不作美,居然还开始下起蒙蒙细雨来。许子扬沉吟了下,有了决定,拉着我拦了辆车,报出地名时,我微微惊讶,居然是去峡谷那边,那里会有旅馆?之前我多次经过,都只有藏居啊。
没想他带着我走到深处敲开一家门,朴实的藏民在他边打手势边解释的情况下,将我们让进了屋。这才明白,他是想借住在藏民家里,这倒是好主意,总比流落街头要好得多。等到入内后,才发觉那藏民是有些懂汉语的,因为他家的女儿在南方城市读书,这真可算是意外的惊喜。
住进藏民家中后,每天就在附近来回溜达,有时候就去天葬台那边观看,倒是也挺宁静祥和的。就是那场濛濛细雨在连下了几天后,居然变成了滂沱大雨,然后我的腿疾犯了。起初并没在意,可是到后来越来越酸痛,走路都不利索了,也终是被许子扬发现了端倪。
他冷着脸问:“为什么不早点说?”我侧转了视线,没吭声。这几日,与他还算安和,话说得不多,至少没有再争吵。他见我无语,直接下了决定:“立刻回去。”我心上一惊,直觉想开口反驳,却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腿疾犯了是真,拖下去只会对我不好。而且他一直滞留在此,应该......不好吧。闪过这个念头,立即掐灭,是他自己硬要留下,我又何必去替他担心。
沉默也就代表了同意,许子扬当天下午就去买车票了。回来却是一脸沉色,居然是没买着回程的车票,某处地方因为大雨侵袭而塌方导致公路受堵,目前过不去车。看他脸色极是难看,我也没多问,想着这可能是天意吧。
却不知他上哪联系了一辆返程的黑车,当夜就与藏民告别,匆匆而离去赶车。
夜,黑茫茫的,他一手拎着我的行李箱,一手拉紧了我走在夜幕中。空气沉重地只闻急促的呼吸声,不知走了多久,黑茫中终于可见远处有黑沉的车影,到得近处才发现竟已有好些人等在这里了。
从行装上看,应该都是各地过来的旅客,许是大雨浇熄了大伙的游心,都纷纷想赶着回去吧。雨还在下着,雨势倒是小了许多。那辆黑车是个中巴车,大致能坐二十多人,可等在这里的初步估计起码有四五十人。人数上翻了两倍,我蹙了蹙眉,转头去看许子扬神色,月光下他暗沉着脸,眉色不动。
很快就有人来点人数,安排着上车,我们排在队伍里,上车后发现只剩最后一排有座位了。狭小的靠窗边的位置,他让我坐在了里面,然后紧挨着我坐下。身体紧密接触,这是连着几天来我们靠得最近的一次,我没有作声,只尽量往里凑一些。
眼看着车厢越来越挤,居然站在底下等候的人全都挤上了车,严重超载。却也没人反对,可能真的是归心似箭,当心里惦记着家时,就自然什么都能将就了。
终于车子起动,缓缓在夜色中驰骋,走得是一条小路,大马路已经因塌方而堵住,一时间不能行车。
我透过车窗,看着黑茫茫的一片,脑中忽然闪过那个夜晚的事,也是这么黑的无边无际,也是这么气氛压抑到窒息,莫名油生出不祥的预感。那一夜,一直都是我的噩梦,不管记忆如何翻转,都无法摆脱。因为那个晚上,我经历了生死、挣扎,不与命运妥协,也在那之后堕入永恒的黑暗。
由于路面的不平整,车速很慢,可即使这样也时有颠簸。几次都不可预防地朝他身上跌去,他的手稳稳扶住了我,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到我胳膊上。只轻轻一挣,他就松开了,微侧了目光瞧他,沉肃着脸,低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一个急刹车,全车人都惊呼出声,原本站着的乘客往前栽去,此起彼伏的呼喊。我是被许子扬紧紧拽住,才没磕碰到前座上。前头传来怨怪声,一时车里气氛变得混乱。
其实怪不得谁,每个人都焦躁之极,突发状况难免会恼。过了会,有人在喊是车子出故障了,而且车轮底下被一个大石头给卡住了。司机和车主喊大家下车帮忙推车,虽然有人骂骂咧咧,但还是徐徐走下了车去。
男丁上前推,女同志们站在两旁,很快车子就推过了石块。但车子却一直起动不起来,黑不隆冬的,司机在那查探半天也没查出究竟,后来人群里有懂车的过去摸索了一阵,总算是给起动起来了。
再次排着队上车,这次我与许子扬被挤在了后面,心想可能等下要没位置了。哪知当人上了三十多人时,那车主突然跨上门一拦,扬声道:“就这些人吧,中巴车载不下太多人了,要不铁定得翻车。剩余的人把车钱退给你们。”
此话一出,被堵拦在下的人顿时就乱了,纷纷吵起来,哪知那车主见情况不妙,刷的一下把车门一关,就想让司机开车。没上车的有十几个人,一时间大家都没料到车主会如此,等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缓缓而动,靠在车门边的人被带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