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十月围城(独家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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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郊外一间荒庙里,阿纯默默地蜷缩在墙角,她的双手被反绑,脸上泪痕已干。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暗淡无光。

她努力地使身后缚着双手的绳索在墙上一块突起的石头上磨着。眼睛盯着房梁。绳子终于断了。阿纯却并不惊喜,甚至都没看一眼绳索。拿起绳子,找了张凳子站上去,绳子挂在房梁上,系成一个圈。

门外传来一声喊叫,“什么人?”

紧接着一阵打斗。门被猛烈地撞击。

阿纯像是什么也没听见,闭眼投环,凳子被踢翻了。

门咣地撞开,李重甲和区舒云带着老丁父子冲进来。见此情景,都大惊失色,顾不上多想,迅速将阿纯解下。

阿纯已昏迷。

老丁试一下阿纯鼻息,“应该不碍事!”

区舒云长出一口气,一屁股瘫在地上。

来的算是及时,阿纯被救下,很快就醒了,她睁开双眼,眼前出现的是区舒云惊喜的脸。

区舒云欣慰极了,“总算醒了!可把我吓死了!你怎么干出这种傻事?我们一定会救你的!万幸!要晚来一步,回去可怎么跟阿四交代!”

阿纯什么也没说。

区舒云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我们这就送你回李家。”

阿纯一听这话,平静地开口,“我不去李家。”

“那怎么行!出了这事,谁还放心你一个人在外?再说你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家里照顾起来也方便。”

“我不去。”

区舒云这才觉察有异,试探道,“阿纯,你怎么了?”

阿纯又闭上眼睛,“没什么,我不想去李家。”

区舒云心疼她,“生阿四的气了吧?怪我们不小心,害你遭了这么多罪,我替阿四哥给你赔罪!以后再不会了!”

老丁也忙跪下,“纯小姐,都是老丁的错,老丁没照顾好你!”

两行眼泪顺着脸庞流下,阿纯睁开眼,神情令区舒云一凛。

阿纯哽咽道:“舒云姐姐,你是好人。阿四和你在一起,我很放心,咱们就此,别过吧——”

区舒云惊道,“阿纯你这是——”

阿纯低下头,“以后孩子生出来,让我瞧瞧,也就没什么念想了。”

区舒云恍然大悟,略一思索,对老丁道,“丁叔,留几个人在门口伺候着,你们先回去,赶紧找到二少爷,给他报个平安。”

老丁答应着,带着小丁走了。屋里就剩下两个女人。

区舒云静静地看着阿纯,过了半晌,才苦笑道:“傻丫头,我怀孕是假的。”

半天功夫,李玉庵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仍是不见这个老混蛋,阿四已是心力憔悴,满嘴燎泡,一脸尘土,满眼绝望。他木呆呆地回到房间,倒了杯茶,举起来却忘了喝,傻傻地站着。

老丁父子急匆匆进来,“二少爷,您可回来了!阿纯找到了!”

阿四一跃而起,“在哪儿?她怎么样?”

老丁报告,“受了点惊吓,不碍事,已经回到住的地方。”

阿四拔脚就走,刚走了两步,却眼前一黑昏倒在地。老丁小丁连忙把他扶上床,抹前胸捶后背,看着他缓缓张开眼睛,“有人照顾阿纯吗?”

“二少奶奶陪着呢。”

小丁插嘴道,“阿纯知道了,知道了,怀孕的事——”

老丁瞪他,“要你多嘴!”

阿四的眼睛,眼神虚了,一片茫然,对啊!怀孕!

说什么也不肯去李家,区舒云带着阿纯回了教堂她的住处,阿纯的眼睛,依稀还有泪,两人在小桌边坐下,阿纯轻声问道:“姐姐是说,阿四哥不知道你怀孕是假的?”

区舒云笑道,“可不是吗!他心软,心眼儿又实,被人家一逼,难免泄气。我撒这个大慌,除了堵那些人的嘴,更为让他死心塌地留在李家,这出戏,最好是连他也瞒了,才能演的逼真!”

阿纯喃喃地,“原来是这样……”

区舒云调侃道,“你放心好了,阿四是你的,我才不稀罕呢。”

阿纯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还不相信?那我上医院检查给你看!”

阿纯问道:“姐姐说怀孕,他就信了,对吗?”

“对呀!”区舒云说出这句,才意识到大有问题,脸腾地红了,急于解释,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阿纯反倒平静了,点点头,“姐姐不用说了,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呀!啊呀,反正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啦!”区舒云急了,胡乱解释着。

阿纯却不再说话。

区舒云无奈了,“咱们先回去吧,阿四一定急死了!”

阿纯笃定地点头,“姐姐,我不去李家。”

区舒云知道这下再难挽回,一时也愣了。

“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四哥了,答应了李老爷,答应了秦先生,他要革命,你们志同道合,无论真夫妻假夫妻,真怀孕假怀孕,我最好都离得远远的。” 阿纯睁开眼,认真地看着区舒云,“姐姐,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区舒云傻了。

门开了,阿四站在门口。

刚说了再不见,却立刻出现在眼前,百般思念、万般委屈,阿纯扭身向着床里。

区舒云默默起身,出了门。

阿四走到床前坐下,阿纯双肩耸动,无声抽泣。阿四的手缓缓伸向她肩头,就要触到,却停住了,与此同时,压抑的抽泣声响起,这是阿四在哭,阿纯慢慢转过身。

阿四看见她满是泪水的脸,越发哭得伤心,“阿纯!我对不起你!”

那张脸上是单纯的痛苦。阿纯一阵心疼,伸出手去,抚着阿四的脸庞,“别哭了,像个乡下小孩,真傻。”

阿四一把抓住阿纯的手,哭得更痛了,“我对不起你!”

阿纯确定,阿四是爱自己的。

“阿四哥,还记得香港,码头附近那片海滩吗?”

阿四哭着点头,的确很像个乡下孩子。

“那儿人少,天气好时,你常拉着我去看海、看天、看云。我看不见,其实是你看,再说给我听。你说得真好,一会儿说天上有块云像大白狗,我心里就看见一条云做的狗;一会儿又说海上来了艘八层楼高的大军舰。大军舰刚走,你又说水里冒出一头大鲸鱼,一下一下地喷水柱,鲸鱼沉进海底了,天上的云又变成一群彩色狮子,瞪着眼咧着嘴。太阳落下去,涨潮了,到处都是白浪花和水泡,月亮升起来了,你说像首饰店橱窗里的银盘子。阿四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看见了!天凉了,你拉着我往回走,越跑越快,你说车后边有个红头发的妖怪在追,我一害怕,真得看见有个妖怪披着红发在后面追我们,我吓坏了,一个劲儿催你快跑!”

阿四已是泣不成声。

阿纯柔声道:“我对舒云姐姐说过,我相信你,你做什么都有你的道理!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眼睛!过去是,现在也是,以后还会是。阿四哥,我相信你,我等你!现在我能看见了,等你干完大事,咱们回香港,再去海滩瞧瞧,是不是跟你说的一样!”

听完这一席真挚的话,阿四却沉默了,紧皱眉头,几番欲言又止。

阿纯眼中又浮出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