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十月围城(独家完结)
23149500000295

第295章

阿四安慰道:“姐,没事的,我去找重甲,这件事我跟他说。”

李念慈愣,摇头,“我知道,你现在只想跟阿纯过平静的日子。重甲会怎么对你,我心里没底,毕竟你们拼得你死我活……”

阿四笑了,“放心吧。我跟李重甲其实没仇,只要他真心为新政府,过去的事我都可以烂到肚子里。”

阿四简陋的小家里,桌上简单的饭菜,早就凉了。阿纯一个人坐在桌边,耐心地在等。

豪华酒店外,汽车停下,侍者上前开门。李重甲下车,手里拿着一大束鲜花,进了豪华饭店,显然他已经有了新的爱情对象。

酒店房间里,李重甲敲门,等待时捋捋头发,让自己更帅气些。门开了,鲜花奉上,挡住了开门的时髦小姐的脸。

“喜欢吗?”

时髦小姐不以为然哼了一声,转身往屋里去。李重甲跟了进去。

客厅宽敞豪华,靠窗放一把轮椅,上坐一位老人,见到李重甲立刻做出一副怪相,“喔……喔……喔!”

——竟是疯疯癫癫的区巡抚!

不用说,那位爱搭不理的时髦小姐,正是区舒云!

李重甲找了个花瓶摆到区巡抚面前,把花插好,笑眯眯地,“区委员,好看不?”

区巡抚傻笑,“好看,好看。”

李重甲笑道:“区委员精神大好呀,明天孙先生就到港了,区委员要不要见他?”

区舒云在一边冷眼看着,但李重甲有意不跟她讲话,温言温语跟区巡抚逗话。

“哪个孙先生?”

“孙文。”

“孙文?”

李重甲笑道,“孙中山,革命领袖,从巴黎经香港归国,要组织中央政府了。”

区巡抚使劲想着,若有所悟,“逆贼孙文,他回来啦?”

“嘘——”李重甲小声道,“可不能这么说,你现在是广东革命政府枢密处的委员,记住你的身份。”

区巡抚一时想不明白,一着急流哈喇子了。

“李重甲,你能不能别逗他?” 区舒云冷冷地道,过来给区巡抚擦口水。

区巡抚问女儿,“我是什么委员?我不是巡抚吗?”

区舒云嗔怪地白了李重甲一眼,对区巡抚说,“爹,你怎么忘了?李参都督在新政府保举了你,说你一惯同情支持革命,你当上了枢密处顾问,军政府还发还了咱们的家产。”

区巡抚高兴,“全发还了?那大姨太呢?”

区舒云脸一板,“你就装疯吧,你当别人真关心你?也就拿些花儿啊草啊逗你玩吧。”

李重甲怎会听不懂这话,见火候已到,微笑,“舒云,我已经在爱德华诊所挂上号了,后天,弗洛伊德博士将亲自给你爹看病。”

区舒云站直了,“弗洛伊德?”

李重甲点头,“对,就是全欧洲最著名的那个精神病医生,他正好全家在香港度假,他是爱德华诊所的股东,我好说歹说说服了诊所,放心吧,这回你爹的病一定会好的!”

区舒云这才露出笑容,“谢啦。”接着转身进了里屋。

窗外落日余晖。区舒云神情忧郁。李重甲出现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区舒云意识到了,回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头去,揶揄地道:“你现在志得意满了?”

李重甲没回答,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住。 “革命,共和,官职,这些对我都不算什么。”

区舒云不吭声。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秦少白,仅仅两年,物是人非,令人感伤。”

区舒云意识到李重甲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或者说,那是一种征服欲。

“李重甲,你不会还想娶我吧?” 区舒云用一种半真半假的口气,“我是结过婚的人,是个寡妇。”

李重甲微笑,“对我来说,情敌是个去世的人,也就成了完美的人,很难打败。”

区舒云心境复杂。

“还是两年前那话,我是想娶你,”李重甲慢慢走向门口,“可我有耐心,我要让你心甘情愿嫁给我。”

区舒云回头,李重甲已经出去了。

乔治剧院外,大幅招贴——“庆广东独立 孙先生归国 文明戏《血蓑衣》 任天知、李叔同主演”。观众正纷纷进场。

不显眼的地方,一身车夫号衣的阿四,正问一名军官,“听说你们参都督要来看戏,是不是?”

军官狐疑地打量阿四,“你打问这个干什么?”自顾走了。

阿四也不生气,要再找个军官打问,这时,一辆大汽车快速开来,阿四急忙让开。

大汽车在剧院外停下了,两名士兵上前打开车门,军官笔挺的李重甲下来了。

阿四看着,不由打量自己,正想怎么上前招呼,李重甲伸手从车上牵下一位小姐,二人举动亲近,竟是区舒云!

阿四看傻了——自离开广州,他刻意不去打听、也不去想的那个女子,怎么会!?

区舒云仍是那么漂亮、率性、时髦,就像最初在香港遇见时一样,不,比那时更增加了妩媚,她和李重甲一起扶区巡抚坐上轮椅,轮椅上的区巡抚依旧疯疯傻傻……他们在别人的簇拥下走进剧院。

阿四脑子一片空白!

昏暗的街角,阿四坐在地上,旁边停着他的黄包车。

他彻底蔫儿了,慢腾腾站起身来,拉起黄包车往远处走,步子缓慢。

剧院内枪声密集!

舞台上一片黑暗,后台帷幕上是剪影效果,两军正在交火。——文明戏是中国话剧的前身,从日本引进、模仿西方戏剧,不用唱腔而用对白演绎故事,彼时在上海、香港等地最为时髦。

“少白!少白!”舞台上,女主角抱着一个身影,惊慌失措,“少白,你醒醒啊!”

一个新军军官(男主角)上前看着,语气沉痛,“少白同志牺牲了!”

女主角,“牺牲了?”

男主角,“对,我们的起义失败了!”

低沉肃穆的音乐响起,后台帷幕上出现剪影,是一个个被缚的身影……随着“杀!”的一声大喝, 一排排人头砍落!

整个舞台被灯光染成一片血红。台下观众看得热泪涟涟。

女主角哭腔,“革命就这样失败了?”

男主角坚定,“不!革命没有失败,我们还会回来!我们要前仆后继,与满清斗争到底……”

处决仍在继续,舞台一片血红,男主角搀扶着女主角,向舞台深处走去。

包厢内,李重甲、区舒云、区巡抚在看戏。李重甲不动声色。区巡抚东张西望。区舒云心情复杂。

过道上,一个茶房拎着水壶走动,进出包厢。那茶房竟是阿四所扮!他看见一个有卫兵站岗的包厢,走了过去。

舞台上,“总督”和“铁山”对坐饮酒。“铁山”道,“部堂大人尽管放心,本将军已布下天罗地网,民军不堪一击!”

“报报……报!”一个清兵飞跑上台,“二位大人,他……他们进城了!”

“总督”大喜,“巡防营进城了?”

“不、不是,是新军和民军进城了,领头的叫做李重甲!”

“总督”和“铁山”大惊,“啊?又是他!”

包厢内,区巡抚傻呆呆看着,李重甲不无得意之色,区舒云暗自冷笑。这时,“茶房”阿四进了包厢,给他们续茶。

激昂的音乐响起。 谁都没注意阿四,阿四趁机将一张纸条悄悄塞进李重甲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