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婚比例高的一个原因是,泰族人和华人这两个民族的宗教观和民族观相通(关于佛教、儒教和道教的讨论以及它们如何相通,见第24章“中国人的家庭祭堂”)。不过这个理由不应从表面价值来理解,因为歧视和敌视还是存在的,只是表面上看程度远不如其他国家那么深罢了。
总之,国王的行动十分符合泰国人权威排列的核心价值观。但是正如他对政府事务和相关问题的放手政策所表明的那样,他尊重规则的松弛性。
自由与平等
泰国的名称有“自由之地”的意思,这个名称名副其实,因为泰国是东南亚唯一一个从未被征服过的国家,就是在全世界这样的国家也不多见。18世纪,泰国的军队在同缅甸的战争中危在旦夕,但是泰军统帅塔克辛将剩下的500名士兵重新组织起来,领导了一场出色的反攻。尽管他当上了国王并在曼谷建立了首都,但是他成了疯子,结果被人取而代之,现在的国王就是当时取代他的人的后代。
泰国与好几个国家交界,因此泰国人历来关心自己的军事力量,泰国的士兵训练有素。许多军人都在美国和澳大利亚受过训。过去,军人总是过问政府事务,甚至将经选举产生的政府推翻。不过近年来这样的事情没有再发生,现在所有的人,包括军人,都听国王的话。如果军人力量太弱,泰国就会发生困难,文官和军官之间的平衡一向是个问题。
国王的身体总是那么健康,他天天同一位负责保护他的将军散步。他之所以能够同军人保持密切的关系,部分原因就在于此。事实上,他唯一的儿子在军队服役多年,只是泰国人并不喜欢他的儿子,原因大概在于他的儿子选择的是一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方式,而没有选择父亲为他示范的理想的生活方式。
泰国人的行为举止很矛盾,常常令西方人困惑。一方面,他们遵守权威排列的规则,另一方面又为他们的自由传统而骄傲。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连日本都没有入侵泰国。日本同泰国签定了一项外交协议,主要原因就是日本担心同传奇的泰国军人开战难以速战速决,代价太高。
由于从未遭受过外来统治,泰国人认为自己同西方人是平等的,并且期望得到平等的待遇。因此自由和平等是泰国文化的关键成分。事实上,在上级与下级的关系中,义务是相互的,泰国的下级期望得到尊重。作为佛教徒,泰国人相信因果报应,也就是说人的行为会带来后果。泰国人还认为现世的行为决定来世的形式,生命是循环的。你对他人,不论是上级还是下级,行为一定要得体,不得体就会遭报应。
泰国人的战斗,特别是泰式拳击,是表现自由、平等、军事技能、甚至男女关系的独特形式。泰式拳击的根源可以追溯到800年前中国移民的经历,当时他们被迫与前来劫掠的部落打仗,他们之间的战斗不拘形式,头、牙、拳、膝、踝、肘一齐上。这样的格斗至今仍是军事训练的一部分内容。
在曼谷的体育馆里举办的现代泰式拳击值得一看。运动员戴着轻拳击手套,比赛中允许用脚踢。通常每个晚上有十场比赛,每场比赛五个回合,每个回合持续三分钟。体育馆不大,仅能容纳1000名看客,几乎所有看客都是男性。还有许多泰国人站在体育馆外通过收音机听比赛,有时是通过电视看比赛。比赛之前,运动员要逐一介绍自己接受训练的学校或所学的拳击理论。每个回合自始至终都有亚洲乐队奏乐。头两个回合音乐的节奏较慢,到了第三个回合,乐队增大了声音,加快了速度,这就令观众情绪激奋,许多拳击迷兴奋得站立起来,通过手势下赌注。在某些方面,这种表现与巴厘岛斗鸡的气氛十分相似(见格尔茨,1973年)。
50%以上的比赛都打不满五个回合,因为比赛非常残酷,打倒在地是常有的事。尽管有的人对泰式拳击感到厌恶,但是泰国人在这方面表现得十分出色,夺得了不少奥运冠军。泰式拳击是一种突出的军事技能表现形式,象征着泰国人维护自由和平等的意志。泰式拳击比赛中男女要隔离,有时像维多利亚女王时代那么严格。
泰式微笑
任何到泰国访问的人,哪怕只有短短几天,都会强烈感受到泰国人的友善,泰国人的微笑如神话一般。这种友善态度部分来自于泰国人的佛教信仰。佛教有两大宗派,一派是小乘佛教,比另一派更强调内省和禅定(见史密斯,1991年)。泰国就是小乘佛教的代表。
我们在其他地方介绍了佛教(见第4章)。泰国佛教主张内省,强调中庸的概念,也就是说要控制情感,甚至控制身体运动。泰国人相信,愤怒和激动会导致更强烈的愤怒和激动,从而限制自由,因为人在愤怒和激动的情绪之下会做出本来可以避免的举动来。正是由于这样的信念,泰国人往往成为老练的外交家和谈判家。同样,国王在公开露面的时候总是保持矜持的态度,不像世界其他地方的许多元首那样慷慨激昂。
另外,泰国的文化是一种重面子的文化,因此泰国人讨厌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人。他们喜欢说“我们需要考虑考虑”、“可能有点问题”之类的话,而不是直接说不行。许多西方人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谈判某一问题,到头来却发现肩膀的一个轻微动作就等于说不行。
不过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泰国人都会保持微笑。因此不应把泰国人的微笑解释为友谊深的表示。泰国人的微笑只是一种令生活愉快的做法,微笑可以避免矛盾激化。事实上,泰国人不喜欢发牢骚的人,包括不断要求这要求那的西方游客,泰国人总是回避这样的人。相反,以色列人则喜欢在聚会上抱怨这抱怨那,不过以色列人也过得挺开心(见第17章)。
然而泰国人的微笑也可能是真心的。正如集体主义文化中常见的那样,必须根据环境或情景判断泰国人的微笑。例如泰国人喜欢娱乐,工作期间不时停下来活动活动,娱乐一下。如果工作单调乏味,他们就有可能退出不干,特别是在不给他们活动时间的情况下。日本的公司付给泰国工人的工资有时比美国公司付给的少,而且还让泰国工人工作更长的时间,但是日本公司保证泰国工人的工间休息时间。
正如我们的讨论所提示的那样,泰国人的时间概念与西方人不同。泰国人是佛教徒,他们并不严格区别过去、现在和未来。佛教中,时间只是一个圆圈,而不是三个圆圈。我曾在泰国国立法政大学讲工商管理硕士课,第一堂课我下午5点50分就到场了,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以便检查一下是不是都准备好了,可是直到7点钟第一个泰国学生才到场。当然,我对这种表现表示不满,然而一位泰国学生微笑着告诉我:“我们喜欢按泰国时间上课,按美国时间下课。”对此,我无以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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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人还有一个信念,可以从一句实际上无法翻译的话中捕捉到,这句话就是mai pen mi(泰语语句的音译——译注)。这句话的意思是,人对自然、技术和许多其他力量不要控制。美国一位高中教师卡罗尔·霍林格在泰国居住期间爱上了泰国文化,特别爱上了泰国文化的这一方面,他写了一本书,书名就是《mai pen rai意思就是甭操心》(霍林格,1977)。这句话并不是说接受一种有时可以在保守的穆斯林或基督教徒当中发现的宿命论观点。相反,是说要接受现实,是说不管生活环境如何都要尽量让生活愉快。泰国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往往伴之以他们那特有的微笑。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这个小小的动作都可以将大事化小。
王室,特别是国王,遵循着同样的行为模式。国王虽然严肃,但也喜欢参加聚会,还会在聚会上演奏他自己谱写的爵士乐。显然,他很高兴与各种各样的人互动。有些枯燥的仪式,其他国家的领导人根本不会参加,可是泰国的国王却可以在仪式中始终保持微笑。如前面所述,国王一生都保持着强健的体魄。他之所以能够微笑着履行许多他不得不履行的繁重职责,身体健康是个非常关键的原因。
约翰·菲格在他对泰国人和美国人所进行的对比研究中抓住了泰国文化的精髓和本章所描述的三个特征(松弛的权威排列,自由与平等,泰式微笑)。泰国文化和美国文化都爱好自由,厌恶虚夸,讲求实际。但是两者之间差异巨大,菲格用橡皮筋来说明泰国人的价值观、态度和行为举止。橡皮筋在手指间松弛的状态正好可用来说明泰国人日常互动的方式。然而正如前面所示,泰国人也有一个复杂的地位体系,在这个体系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垂直的,按等级排列的。一旦这个地位体系启动,例如上级向下级发出命令,泰国人就会立即作出响应,橡皮筋就绷紧了。只要满足了地位体系的要求,泰国人就可以回到比较松弛和比较自由的行为模式上。
与此相对应,菲格使用细绳来描述美国人。一天当中大部分时间,细绳都在手指间抻紧,隔一段时间松一松,但是美国人不喜欢泰国人那种自由度,也就是说细绳不可能松得像橡皮筋那样。在美国这样的以成就为取向的社会里,有许多内在的和外在的控制激励着个人。外在的控制包括美国人按规定必须填写的许许多多法律、会计和行政表格。向孩子灌输努力工作的意识,要求他们积极响应新教的职业道德要求,则是内在控制的反映。在泰国,像这样的内在控制和外在控制远不如美国那么多(约翰·菲格,1976年;菲格和莫特洛克,1989年)。
总之,泰国是一个迷人的国家,其核心价值观与美国的核心价值观有重叠的地方,但是与美国的差异也是显而易见的。泰王国本身就是一个恰当的象征,通过这个象征我们可以捕捉到这块自由土地的基本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