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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唐诗宋词(14)

湘天满地的寒气被这岁暮的风雨驱散了,独居异乡,诺大的庭院空空荡荡,不免使人产生孤寂冷落之感。百无聊赖之中,我忽然听到远处城楼上传来了呜咽的《小单于》曲,这更加使我感到无限郁闷。一年中的最后一个夜晚,对于我来说,竟是这般孤寂凄凉,漫长难耐。

我只身在异乡漂泊,孤苦伶仃,曾经无数次地在梦中与亲人团聚,可是今天就连这种回家的美梦都做不成了。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之间,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如果是在衡阳,还会有鸿雁传信,可是现在是在郴阳,这里连雁儿也飞不到。

浣溪沙

秦观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意译】

拂晓时,小楼上弥漫着阵阵春寒,天空中阴云惨淡,好像是荒凉的晚秋。回望屏风上的淡烟流水图,也是一片迷蒙幽暗。

杨花随着微风,自在飘舞,宛如梦幻;细雨如丝,如同我难以排遣的忧愁。唯有帘子无言,悠闲地挂在窗边小银钩上。

减字木兰花

秦观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意译】

你我远隔天涯,我满怀离恨已久,独自一人,孤苦凄凉,无人过问。郎君可想要看我九曲回肠,就请看那铜香炉里烧断的寸寸小篆香。

即使是温煦的春风也吹不开我紧锁的双眉。一个人无精打采,独倚高楼,望着那飞过的大雁,行行字字都是愁。

李甲

帝台春

李甲

芳草碧色。萋萋遍南陌。暖絮乱红,也知人、春愁无力。忆得盈盈拾翠侣,共携赏、凤城寒食。到今来,海角逢春,天涯为客。

愁旋释。还似织。泪暗拭。又偷滴。谩伫立、倚遍危阑,尽黄昏,也只是、暮云凝碧。拼则而今已拼了,忘则怎生便忘得。又还问鳞鸿,试重寻消息。

【意译】

春光明媚,城南的小路上,芳草茵茵。柳絮随风飘舞,落花满地都是,它们都飘然坠落,显得格外有气无力,是不是它们也知道这样的景色很容易引起人们的春愁啊?还记得那次与她一起踏青拾翠,风姿俏丽的她步履轻盈,我们在寒食节一起携手游赏京城美丽的春色,当时那情景真是太令人销魂了。然而现在的我却客居天涯海角,只能孤零零的面对同样的春色,回想那些往事,真是让人伤心。

好不容易才将万般愁情排释出去,可是它一会儿就又像乱麻一样在心中重新织起。暗暗将那伤心的泪水拭去,可它马上就又偷偷地涌了出来。我独自在栏杆旁徘徊,凝视远方,直到黄昏,云雾苍茫,也没能盼到她的踪影。能拼命舍弃的都已经拼命舍弃了,但是,想要忘却的却怎么都忘却不了。我只好再次托鱼雁来传递书信,试着重新寻觅她的消息。

贺铸

更漏子

贺铸

上东门,门外柳。赠别每烦纤手。一叶落,几番秋。江南独倚楼。

曲阑干,凝伫久。薄暮更堪搔首。无际恨,见闲愁。侵寻天尽头。

【意译】

京城东门外有一棵柳树长得郁郁葱葱,每次我要离开京城的时候,她都会多情地为我折下一枝柳条来送别。我独自在江南的小楼上,倚靠着栏杆,望着满地的被初秋的风吹落的落叶,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了脑海。

我久久地站立在栏杆的拐角处,眺望着远方,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影。夜幕降临,我不由得开始心绪烦乱,不住地挠头。无穷无尽的幽恨闲愁,仿佛一直延伸到了天的尽头。

青玉案

贺铸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意译】

佳人轻盈的步履偏偏不肯踏上我这横塘路,我只有目送你芳尘远去。你的青春年华将与谁共度?那花团锦簇的庭院中的偃月桥上,那朱红色门中的雕花窗里,该是你的芳踪所在吧!恐怕只有春风才知你的去处。

直到暮霭沉沉,我还踯躅在蘅皋之上。不见你的倩影,我提起彩笔,写下了断肠的诗句。你若问我心中有多少相思的惆怅。那多得像烟雾笼罩下的一川青草、满城铺天盖地随风飘舞的柳絮、黄梅时节连绵不绝的霏霏细雨。

感皇恩

贺铸

兰芷满汀洲,游丝横路。罗袜尘生步。迎顾。整鬟颦黛,脉脉两情难语。细风吹柳絮。人南渡。

回首旧游,山无重数。花底深朱户。何处。半黄梅子,向晚一帘疏雨。断魂分付与。春将去。

【意译】

江边的小洲上长满了青青芳草,柔嫩的柳丝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不时随风飘荡到路中。她迈着轻盈的脚步款款地向我走来,带起了一缕淡淡的芳尘。她向我走来的时候,一直在深情地注视着我。她那双犹如秋水般明亮的眼睛勾人心魄。走到我身旁的时候,她举手整理了一下云鬟,但是却轻轻地皱了一下秀眉,好像有什么哀伤的事情。我俩脉脉深情地互相看着对方,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微风吹起柳絮,漫天飞舞,好像在诉说着无尽的离愁。最终,她还是解舟飘然南渡而去。

回首我俩曾经一起携手游玩过的踪迹,青山重叠,云水无数。此时此刻,她身在何处呢?或许是在一个百花深掩的朱门大户里吧。但是,那又在什么地方呢?梅子已经半黄,傍晚时分,绵绵细雨轻轻地滴落在门帘上,好似我满腹无法排解的愁绪。眼看着春光也要离去了,那么,就让我把这深深的离愁托付给春光一起带走吧。

蝶恋花

贺铸

几许伤春春复暮。杨柳清阴,偏碍游丝度。天际小山桃叶步。白蘋花满湔裙处。

竟日微吟长短句。帘影灯昏,心寄胡琴语。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意译】

一个人的美好年华会在明媚的春光中不知不觉地消逝,当人们因此而伤春惜春的时候,春天已经悄悄地过去了。这个时候的杨柳已经郁郁葱葱,绿叶成荫了。初春时,柳枝还是柔嫩摇曳、婀娜多姿,而此时已经逐渐长得粗壮坚实了。遥远的天边有一座小山,她款款来到河边洗衣,水面上飘满了浮游不定的白蘋花,可是她又能把花赠给谁呢?

她整日独自吟诵着当年欢会时他写给她的歌词,细细品味其中无尽的情意。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盏孤寒的灯光映射着窗帘,她按耐不住寂寞的芳心,轻轻拨动琵琶,让那哀婉的琴声来寄托自己的相思。微风轻轻地吹拂,那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已停住,朦胧夜色中,一弯淡月静悄悄地悬挂在空中,云彩在悠悠地飘荡。

天门谣

贺铸

牛渚天门险。限南北、七雄豪占。清雾敛。与闲人登览。

待月上潮平波滟滟。塞管轻吹新阿滥。风满槛。历历数、西州更点。

【意译】

天门山附近江面狭窄,地势险要,有如一道天堑分割南北。它不仅是长江的咽喉重地,也是当时六朝和南唐的必争之地。昔日的群雄争霸已如同清冷的晨雾消散,如今只有我这悠闲的人登临游览。

明月当空,江面波浪不起,水光潋滟,江风满亭,羌笛轻轻吹奏着新曲《阿滥》,从西州城传来的打更鼓声清晰可数。

浣溪沙

贺铸

不信芳春厌老人,老人几度送馀春,惜春行乐莫辞频。

巧笑艳歌皆我意,恼花颠酒拼君瞋,物情惟有醉中真。

【意译】

我就不相信这美好的春天会厌烦老人。老人虽然不像年轻人那样朝气蓬勃,但是他们同样也能恋恋不舍地送走有限的余春,而不应一再推辞每一个珍惜春天、及时行乐的机会。

酒宴上美人的欢歌笑语、翩翩舞姿,都会使我感到赏心惬意。别人也许会说我这么大年纪了都不知羞耻,但是我不在乎这些,我确实会像年轻人一样为花落春去而烦恼。我也经常开怀畅饮到酩酊大醉,其实只有在醉乡里,才能显示出一个人的率真情意。

赵令畤

清平乐

赵令畤

春风依旧。着意隋堤柳。搓得鹅儿黄欲就。天气清明时候。

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意译】

天气清和明丽,春风如同往年,吹拂着柳枝,像一双温柔的手搓揉得柳条儿长出了鹅黄的嫩叶。

去年此时京城青门游春,与她邂逅花间,人面桃花相映红,而今却不见伊人,只能幽会梦中。不知要消磨多少寂寞的黄昏,才能了却一生的憔悴。

蝶恋花

赵令畤

欲减罗衣寒未去。不卷珠帘,人在深深处。红杏枝头花几许。啼痕止恨清明雨。

尽日沉烟香一缕。宿酒醒迟,恼破春情绪。飞燕又将归信误。小屏风上西江路。

【意译】

春寒料峭,想要脱去罗衣还不成。一个人独守深闺,珠帘也懒得卷起,不知红杏枝头还剩下几朵残花。我憔悴的脸上还留着泪痕,只怨恨这清明时节没完没了的春雨。

终日百无聊赖,只有看着那一缕沉香的轻烟出神。昨夜饮酒过量,今天很晚才醒来。眼看春天就要匆匆归去,我心中满是惆怅。飞回的燕子又没有带回远人的书信,我只有呆望着小屏风上画着的遥远的西江水路。

蝶恋花

赵令畤

卷絮风头寒欲尽。坠粉飘香,日日红成阵。新酒又添残酒困。今春不减前春恨。

蝶去莺飞无处问。隔水高楼,望断双鱼信。恼乱横波秋一寸。斜阳只与黄昏近。

【意译】

柳絮被春风卷起,漫天飞舞,这意味着春寒就要结束了。每天都会有大片大片的红花凋落,落得满地都是,微风吹过,传来阵阵香气,沁人心脾。难以排遣内心的愁思,因此借酒浇愁,结果借酒浇愁愁更愁。旧的酒意还没有消去,新的酒醉又使我倍感困倦。他离去已经很久了,可是我今春的忧愁别恨,并不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比去年稍有退减。

在这鸟语花香、莺飞蝶舞的季节里,我想问问蝴蝶和黄莺知不知道他的行踪,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连蝴蝶和黄莺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站在高楼上远望碧水,想象着池水中会有鲤鱼双双腾起,为我送来他的书信。但是,任凭我望断春水,也见不到有信使的踪影。真让人烦恼。我睁大双眼四处寻找,幻想着能意外看到他的身影,可是眼前只有一轮惨淡的斜阳,它在告诉我,黄昏又来临了。

张耒

风流子

张耒

木叶亭皋下,重阳近、又是捣衣秋。奈愁入庾肠,老侵潘鬓,谩簪黄菊,花也应羞。楚天晚、白蘋烟尽处,红蓼水边头。芳草有情,夕阳无语,雁横南浦,人倚西楼。

玉容知安否,香笺共锦字,两处悠悠。空恨碧云离合,青鸟沉浮。向风前懊恼,芳心一点,寸眉两叶,禁甚闲愁。情到不堪言处,分付东流。

【意译】

又是一年重阳节即将来临之时,秋风瑟瑟,水边的平地上铺满了纷纷飘落的树叶,已是深秋,妇女们又开始为亲人锤打布帛、缝制寒衣了。我浓浓的思乡愁绪久久地萦绕在心中,以致未老先衰,鬓发早早的就已发白了,对此我也无可奈何。现在的我已经是一大把年纪了,如果还像年轻人一样在头上簪花,那么,即使我自己觉得无所谓,恐怕连花儿也要为我感到害羞了吧,所以就免了吧。遥望故乡楚天的晚空,烟雾尽处,白蘋接天,茫茫水边,红廖连片,我不禁感叹现在背井离乡之苦。萋萋芳草也有情,好像对远人有无限的思念;默默西下的夕阳也有情,好像在为游子传达来自故乡的问候。一群大雁横穿南浦,按时回归,而我却只能独上西楼,望断天涯。

远方的佳人现在不知是否安好。相思的情书将我们彼此的心紧紧牵系,但是怎奈山高水远,时常无法寄达。天空中的云彩悠悠飘过,信使青鸟也不知隐于何处,让我徒然感叹怨恨。或许她此时此刻正站在簌簌秋风中,为没有收到我的音信而感到苦恼吧?她那芳心因思念而变得愁苦,她那双眉因愁苦而深深紧蹙,那无穷的离愁别绪怎能深藏于心?深深的相思之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越说心里越愁苦,还是分一部分给那东逝的流水吧,让它为我转达。

仲殊

金明池

仲殊

天阔云高,溪横水远,晚日寒生轻晕。闲阶静,杨花渐少,朱门掩,莺声犹嫩。悔匆匆、过却清明,旋占得、馀芳已成幽恨。却几日阴沉,连宵慵困。起来韶华都尽。

怨入双眉闲斗损。乍品得情怀,看承全近。深深态,无非自许,厌厌意,终羞人问。争知道、梦里蓬莱,待忘了馀香,时传音信。纵留得莺花,东风不住,也则眼前愁闷。

【意译】

淡淡的云彩在广袤的天空中高高飘荡,清澈的小溪在大地上潺潺流动,蜿蜒伸向远方。傍晚时感到阵阵寒意,夕阳散射着淡淡的光晕。庭院中,台阶闲静无声,杨花渐渐稀少。轻轻掩上红漆大门,但那一声声稚嫩的莺啼声还能穿过大门,传入耳中。还没来得及尽情地享受美好的春光,转眼间,清明已经匆匆而过,真是让人悔恨莫及。即使比较幸运地看到几朵残留的春花,也都带着将要随春归去的幽恨。不巧赶上连续几日的阴天,整夜慵懒困倦,起来时,美好的时光都已经过去了。

她满目幽怨,双眉紧蹙,使那较好的容颜看起来有几分凄然。我忽然领悟过来她的情怀,原来是希望我全身心地亲近她。扭捏的姿态,无非是故作矜持;一副恹恹无神的样子,还不好意思让人家问她。可谁知这一切,居然只是在梦中与她幽会。我想彻底将梦中的欢乐忘却,但是她身上散发的余香又时时向我传递着蓬莱的音信。纵使能够留住黄莺和春花,可是东风却不肯长久留驻人间,眼前依然还是暮春的令人烦闷的景色。

张镃

宴山亭

张镃

幽梦初回,重阴未开,晓色催成疏雨。竹槛气寒,蕙畹声摇,新绿暗通南浦。未有人行,才半启、回廊朱户。无绪。空望极霓旌,锦书难据。

苔径追忆曾游,念谁伴、秋千彩绳芳柱。犀奁黛卷,凤枕云孤,应也几番凝伫。怎得伊来,花雾绕、小堂深处。留住。直到老、不教归去。

【意译】

我刚刚从幽深的睡梦中醒来,沉沉云雾还没有散去,黎明的时候,下起了一场稀疏的小雨。远远望去,园圃周围的竹篱笆仿佛笼罩在一片寒冷的气雾中,雨点落在园圃里的兰蕙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绿茵茵的春草,一直连接到昔日为伊人送别的南浦。天色微微放亮,还没有人走动,就连回廊上漆着红色漆的门户也还是半开半闭的状态。我满怀愁绪,百无聊赖,空望着天边的五彩云霞,却难以把它当作彩笺来书写。

想当初,我曾和她一起在这条长满青苔的小径上漫步徘徊,可现在,秋千孤零零地矗立在院子里,惟有彩绳和秋千柱子相依相伴。绘有犀牛角的妆奁看起来就像伊人的黛眉,绣有凤凰的枕头缺少了一个,图案上的云彩仿佛也形单影只了。这一切,常常让我站在一边呆呆发愣。她要是还能来到花香雾绕的堂屋深处,我一定要留住她,就算到老也不让她归去。

满庭芳促织儿

张镃

月洗高梧,露漙幽草,宝钗楼外秋深。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争求侣、殷勤劝织,促破晓机心。

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独自追寻。携向华堂戏斗,亭台小、笼巧妆金。今休说,从渠床下,凉夜伴孤吟。

【意译】

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一片清辉,高高的梧桐树仿佛被洗过一样,洁净挺拔,露水晶莹透亮,浸湿了幽深的芳草,华丽的楼台外秋色已深。墙根下,长满了苍翠的青苔,墙角边,萤火虫尽情地飞舞,点点荧光忽明忽暗,飘忽起落。侧耳静听,蟋蟀在静谧的秋夜里鸣叫,声音时断时续,时而又转为微细的音调,凄凉哽咽。蟋蟀鸣叫,好像是在唱一曲寻求伴侣的爱情之歌,又好像是在殷勤劝勉思妇们赶紧纺纱织布,在织机前劳作,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