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国,海州南沙城陈家,是在这南省有名的富商大贾。陈家的一世祖陈长泉,原是元正国的太祖分封的功臣。后来,陈家迁居海州,弃官从商。到这一辈的家主陈守诚,其弟陈守诏都秉承祖训,不涉及官场政治。陈家人读书,不为做官,只为经商。经过几代陈家人的经营,陈家生意愈做愈大,终成为了海州富豪。现在陈氏二兄弟主要经营钱庄,茶叶,大米,布料等大宗。而那些庶出子弟,有开酒楼的,有做当铺的,有办成衣铺子的,有做古董字画生意的,还有开铁匠铺子的,如此之类。
在南沙城东有家大酒楼,名叫长泉酒楼。是陈守诚的旁支庶出的产业。掌柜的名叫陈久,管陈守诚叫爷爷,却是其庶出子所生。也是陈久老成持重,生意头脑灵泛,得到陈家大少爷陈墉赏识,就被派到此处经营酒楼。
陈久刚刚三十出头,却一副富态,身着黄锦金钱印长袍,活脱脱一位胖员外。
“陈二!陈二!”陈久站在红木柜台里,抬头喊道,拨算盘的手却不停。
“诶?掌柜的,您叫我?”陈二唱个大诺,一路小跑到其跟前。
“陈二啊!你去看看陈髯,他今天没来。肯定是昨日被小少爷伤得太重了,起不了床。你去叫个大夫,再买些东西给他补补!”陈久说着拿出半锭银子。
“掌柜的,这也太多了吧!再说,小少爷与那小胡子不对付。被小少爷知道了,肯定······”陈二有些迟疑地接过银子,嘴里嘀咕道。
“你去请城南的廖神医,再买些人参之类的补物。剩下的,你看着办吧!这事别让人知道了!去吧!”陈久打断道。看到其还要说甚麽,就不耐烦的挥挥手。
陈二一看,只好去请廖神医。
“陈官锦啊陈官锦!你儿子跟你一样,又犟又冲。你当初于我有恩!你儿子我不能不管。可我也不知道能帮他多久!”陈久眼神一怔地出神,旋即又低头,啪啪打起算盘。接着自语道:“陈二这小子,与陈髯年龄一般大,相貌也出奇的相似。性格却较之随和圆滑得多。这小子好好敲打敲打,却是有出息。”
陈二径到城南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陈二熟悉的穿过两条街,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走到一处门面,门额匾上书,“四明堂”。两边楹联是,“寒温凉热阴阳转实虚,浮沉升降乾坤运晦明”。陈二一脸谨慎模样,好似那是龙潭虎穴一般。入得门来,只见四壁悬挂书画,山水花鸟,篆隶行草。对正门一条长案,上有宝鸭香炉。左边是药柜,右边里间是书房,桌上是溪砚烟墨霜毫,架上有圣语贤言的部经大典,也有谈玄说鬼的笔记小文。这不像是行医家,却似读书斋。
“廖神医在吗?”陈二立于门外喊道。
“陈小二!你还敢来?看本小姐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绿衣黄裙的小姑娘,从里间跳出来。
陈二被吓了一跳,退出几步远。
“青红,女儿家疯疯癫癫的,像甚麽样子?”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是一片溺爱。接着一个白衣老者慢慢踱步而出。
“爷爷,你不知道。这陈小二太坏了。骗我说,陈髯哥哥喜欢我!害我在陈髯哥哥面前出丑!这十来天不敢见陈髯哥哥!”廖青红大大咧咧的说道。
“哼,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喜欢。女孩家家的,不知羞!”陈二嘴里不屑道。
陈二没由来的生气,不禁讽刺廖青红。廖神医听到耳中,只觉得其酸味十足。对这些小孩气的话,不禁莞尔。
廖青红一听,就又与陈二斗起嘴来。青红完全不知陈二的心意。
“好了,别闹了。”廖神医制止其二人争吵,“陈小兄弟,是不是陈掌柜的旧疮复发了!他呀,就是不忌口。都告诉他肉食要少吃,鱼虾、牛羊更要禁绝的。”
“回先生。不是掌柜的旧疾复发。却是我那小兄弟陈髯,昨日被人打了。今天没来上工。故而掌柜的着我来请您去看看。”陈二古怪的看了廖青红一眼,才说道。
“啊!陈髯哥哥被打了!哎呀哎呀!我要去看看!”廖青红一听,就急的团团转,刚跑到门口,又回转,“哎呀!爷爷,你快跟我去看啊!你快去!快去呀!”
陈二抱臂在一旁,露出一副果不出我所料的模样。
“哼,陈髯的生死与我何干?我与他只三面之缘。再说,我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除非奇病怪疾,危急性命。不然,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去医他!陈髯只是些外伤,更甚者也只是骨折内伤,而致半身不遂罢了。”廖神医看到青红的神情,太过于迷恋陈髯了,就生气道。
廖青红一听,先是又哭又闹,后又软语相求,再又以自杀相胁。一旁的陈二都不禁为青红一会哭一会笑的丰富表情而暗暗喝彩。
廖青红一看自己的爷爷,不为所动。不由得心急火燎。
一旁的陈二,看到青红如此,心里一软,道:“廖神医。还望救救我那小兄弟。我这小兄弟,脾气十分倔强,却也是个老实人。从来不惫懒不去做工。莫说是外伤骨折,就是真的半身残废了,他爬也会爬来酒楼的。定是非常伤,才使他托工不来。说不定已然了了命!”
“哦,照你这麽说,我还真想去看看他的伤势了!”廖神医一听,露出了颇有兴趣的神情,“我廖圣翊活了七十多岁,甚麽样的人没见过。如此要强之人,也是少见。就去一趟吧!陈小兄弟,前面带路!”
廖青红一听,欣然而跃起,抱着廖神医的手,不停的摇晃。
廖圣翊哭笑不得。
陈二在前面走着,廖青红两步赶上前。对着陈二,吞吞吐吐,僵笑的说:“那个、恩、多谢你啊!为陈髯说好话!可是你别太夸张了,陈髯怎会、怎会死、呵呵”
“嘿!你是陈髯的甚麽人?你多谢我甚麽?再说我也没夸张!说不定,已然见了阎王!”陈二气道。
“你、你太讨厌了!懒得理你!”廖青红嘴上如是说,脚步却加快了。
一行三人走了顿饭功夫,就来到陈髯住处。这条巷子住的都是些体面人,有富商,有小官吏。
陈二走在路上,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妒忌。这个陈髯身来就富贵家,一个人住在一个宅院。而自己生来就不知父母是谁,从小就被卖身为奴,先姓张,后又改姓陈。那个廖青红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
陈二的这股怨气郁结于胸,不得疏散。
“陈小兄弟,陈髯住处在哪里?”廖圣翊问道。
这一声,将陈二从杂念中拉了出来。陈二深深吐了口气,道:“就是前面那个宅院。”
三人来到门前,只见门上铜环绿锈斑驳,地上都是灰尘。一副很少打扫的模样。
陈二上前叫门,没人回应。“乓乓乓”拍了拍门。陈二看门没锁,就顺手就推开门。廖青红早就在一旁站立不安,一看,就第一个冲了进去。
陈二让廖圣翊先请。
他二人来到中庭,就听见东厢房传来哭泣声。
廖圣翊、陈二走进一看,就见廖青红坐在床沿,低声哭泣。床榻之上,躺着一个十三五岁的、身着半旧青袍的少年。只见他面色如土,身形枯瘦,眼窝深陷发紫,气息孱弱。一条命已去了七八成。这少年正是陈髯。
“别哭了!站去一旁!”廖圣翊低喝一声,上前一步,将廖青红拨去一边。侧坐在床沿,先抬起陈髯的右手,用三个指头,向他寸关尺三支脉上一点,又抬起他左手一般点过。
半响,廖圣翊叫道:“怪哉!怪哉!”便又伸四个手指头一般点过。
廖青红虽泪眼婆娑,却乖巧立于一旁。
陈二沉言问道:“我这小兄弟?”
廖圣翊抬手制止了陈二的话头。从身上摸出一个乌漆木盒和一个三寸高的玉瓶。道:“陈小兄弟,你将他的上衣脱去。”
陈二问言就将陈髯的上衣脱去。只见那裸露的上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全身都是被打得瘀伤痕。廖青红一声惊呼,又抽泣起来。廖圣翊眉头也是一皱。
廖圣翊从木盒中依次拿出十二根银针,迅速的插在陈髯的胸前,丹田和两肋处。那青紫色的瘀痕,眼见着在慢慢消除。
“咳咳咳?”陈髯突然咳嗽了起来。
廖圣翊将玉瓶中倒出三小粒翠绿色的药丸。待陈髯缓和下来时,将三粒药丸喂其服下。如此这般,陈髯虽然还是昏迷,气息却平和了。脸上的痛苦之色也去了大半。
“廖先生,我这小兄弟。是否有碍恙?如何病去?又何时安泰?”陈二问道。廖青红也是直直的盯着廖圣翊。
廖圣翊看了他一眼,心奇一个酒楼小二,谈吐文雅。口中却说道:“何时病去泰来?除非吾师梅萼子复生,以九针扶阳术,除却其伏于体内的沉疴旧疾。再以草药补养三年五载,或许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的寿命。”
陈二一听,面无表情。廖青红一听,整个人都痴呆了。她爷爷廖圣翊的医术已是出神入化了,他如是说了,陈髯却是无救了。想到这,廖青红眼泪如一颗颗珍珠般落下。这无声之泣,乃是人伤心到极处的表露。廖圣翊恐她悲忧心哀,伤了身体。只得好言相劝。
“廖神医,听说内气可以治病?听说廖先生气功深厚。何不一试?”陈二一看如此,急忙说道。
廖青红一听,忙止住了眼泪。哽咽道:“爷、爷爷!你给他治吧!求、求、求你了!”
此时,陈髯经过救治,人已经清醒了。对于他三人的谈话,都听入耳中。
“陈髯的内外伤,却是不打紧,我还有法子治。无如他的沉疴旧疾早就病入膏肓,他的五藏内府一团乱糟。本初该是肝气郁结而致肝火上炎,这是小疾。奈何,或许是庸医误人,或许是拖延了治病的时机,致使积重难返。肝火犯肺,致使脾失健运,虚火痰滞。肺气久虚,致使肾失气化,而致肾阴亏虚。肾阴不足,不能上济于心,致使水火不济。如此,他竟然还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廖圣翊叹道,“不是我不救,实在是、以我的修为只能暂时保他一口气。但是这是治标不治本。他的体内现在就好比有五道‘内气’,在到处乱窜。我再引一道内气,于事无补,反而是添乱。”
廖青红除了哭,没有其他主意了。
陈二问道:“什么是肝气郁结?这麽可怕!”陈二吓得,连书袋也不掉了。他经常和陈髯在一起,所以说话不知不觉在模仿陈髯。
廖圣翊道:“简单的说,就是思虑过盛。怨气郁结于胸,不得宣泄。”
“啊!”陈二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