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天幕,繁星镶嵌。陈髯错过了宿头,摸黑赶了几里路,还是不见人烟。只好找了一处空地,不远处有条潺潺流动的小溪。生起篝火,随意吃了点干粮。陈髯不敢席地而睡,怕有什么蛇虫野兽。只是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只待天亮,找到驿站,再休息睡觉。
不想,这一闭目,不一会就入定了。心神一下融入到了周围的环境当中。修道者,修的是甚麽。无非内视己身,外观天地。将自身的小天地,融入到外界的大天地中。这时,陈髯的脑中浮现了一句功法经文,“以身中小天地通乎乾坤之虚空,是谓守‘黄中’”。此时陈髯才明白。如果穿凿附会,认为“黄中”乃身体之器官,就大错特错。认为五藏之间有“黄中”者,就是流于旁门外道了。
忽然一阵山风过处,草木摇动。陈髯心念起,睁眼低喝一声,“叱”!陈髯的青衫,无风自动,循循然先是微响,后变得猎猎作声,几个呼吸后,陈髯竟然就御风而起了。身形浮至了五六丈高。陈髯高啸一声,泠然而行。陈髯迎面吹着风,心里生出的欢喜,久久不能伏。他从未如此高兴过,甚麽爱情,甚麽名利,甚麽恩怨。哪里能与这自由自在的御风行比较呢?这优游的快乐不去一生的追求下去,那还有甚麽可追求的东西吗?
陈髯一口气飞行了三里地,看到不远处有灯火。就在一树林中停下身形。上了官道,走了顿饭功夫。果然,看到有一集镇。
临近镇子,遇到几个行人。一打听,原来此镇叫二里坪。山镇不大,不过几十户人家。一条大道穿过南北。陈髯的右侧是镇口的一家小面馆。门口搭了一个棚,排了几张桌子,其中坐着三位喝茶的。陈髯神色一动,就走上前去。面馆老板即来招呼。陈髯要了一碗面。就听见邻座一位中年人讲:“这世上是有鬼的。蒲县的某屠户,醉后夜行,遇见一个朽坏的骷髅头在路边。他正尿急,就以尿溺之。忽听一老妪说话声,‘子何以污我?’后来,听说他被吓得从此不举。”
“哈哈哈···那只能说他倒霉,刚好被一位好玩笑的老妇人遇到他行不雅之事,要惩戒他!”三人中一位年纪较小的大笑道。
“世兄之言,正解也。这世上何来有鬼!我只听说人之‘心中有鬼’。这郎朗乾坤何以有鬼。假使这世上少些虚情假意的小人,少些道貌岸然的‘君子’,少些行魑魅魍魉苟且之事的人,何以有这些鬼怪之事呢?”一位面貌奇古的老人说道。
另外两人听罢,连连称绝。中年人道:“晚辈观老丈乃宿儒也。敢问老丈,人是否有灵性?假使有灵性,人死后灵性是否泯灭?假使不泯灭,是否就是鬼呢?”
“嘿嘿,你这看似三个问题!其实就两个!第一个问题,你心中自有想法。且深信不移。”老人对中年人笑道。
“我想请问,你老对此是何看法?”中年人答道。
“原本,圣人言,不语鬼怪之事。又曰,不知生,焉知死。你既然问了,我左右无事,就说说我的看法吧。万物皆有灵性,人当然也有灵性。只是世人不知,灵性存于人身何处。然而,身死则灵灭,形灭则神死。人死骨肉血脉皆朽灭,灵性何以存?人死犹如灯灭,灯灭何以有光?人,物也;物,亦物也。物灭不为鬼,人灭亦何以有鬼耶?假使真有鬼,是存于人之杂念妄想之虚见之中也。虚见则存想,存想则鬼来,鬼来则病至,致病则杂妄虚见也。如此效尤,循环往复,鬼怪之事滥之矣!”
听者二人,似乎有所思,有所得。
中年人恭敬道:“受教了!请老先生,给我们讲解一下圣人经典吧!”
接着三人谈经说儒。陈髯也就不去听了,一心吃面。吃完后,只听那老人道:“何不同往在下草庐一叙?”
二人欣然答应。三人往那镇外走去。
陈髯嘴角上扬。慢条斯理地又要了碗茶。一盏茶功夫后,陈髯才结账。往那三人离去方向追去。
陈髯追了一段,就停下闭目感应一会,再接着赶路。如此,就来到一环山凹坳处。
“怎么气息消失了呢?”陈髯皱眉道。
陈髯心念一动,又施展起了“拘风御风之术”。身体浮至离地八丈高,四处张望观察,只见明月当空,山风吹拂,草木涌动如潮浪。似乎是一副安谧的山野图。可是,这里太寂静了,寂静地诡异。
“不好!幻境?”陈髯大喝一声,“敕!”
陈髯的声音犹如一声响雷,洞彻天空。就见陈髯左侧不远处,升起一股绿烟,往西南方向逃遁而去,继而消失在天际。陈髯面无表情,倒也没有去追击。
原来,陈髯运起搬运术将周围的空气,聚拢成一个无形的巨大的喇叭状,又运气丹田,再大喝一声,如此,就犹如狮子吼,雷震声一般。不成想,陈髯的急智,弄出的声波攻击,正是那无形体的鬼怪的克星。
陈髯往那绿烟升起处飞遁去。几个呼吸间就到了。陈髯停下身形,就见丈外远,一颗老槐树下,有两个人影,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看模样,正是那中年人和另一位年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见的,就是那位老人了。
陈髯也不上前,用心神略一感知,发现他二人仍然有呼吸,没有受伤,只是昏死了过去。
“你俩个人,也是遇到我了。不然,就了了卿卿性命。”陈髯自语笑道,“那老鬼,也是个性情之鬼啊!自己明明就是鬼,还唬别人,世上没有鬼。哈哈!不在这人间世里,游历一番,何以能知如此有趣可怕之事?”
“哈哈哈!老鬼,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陈髯大笑道。
“桀桀桀,真是有趣的小家伙啊!”
陈髯循声望去,就见那颗老槐树下,出现了一个身着儒袍的面貌奇古,精神矍铄的老人。
陈髯面上一副淡然的样子,心里却暗哼,“果真被我诈出来了!”
“小鬼头,你是何门何派。竟然来管老夫的闲事儿!”儒袍老人淡淡地说道。
这看似无意地问话,陈髯心里却一动,面上答道:“我是乌盅派的修士,看到有异类害人,当然要救人一命。”
这老鬼问得阴狠,陈髯答得巧妙。老鬼问陈髯何门何派,说明他是有忌惮的。问是否想管闲事儿,言外之意就是,是否想为“斩妖除魔”,而不死不休。
之所以陈髯答是乌盅派的修士,是因为他只知道两个修仙门派,而乌盅派的神通很厉害。问是否是想“斩妖除魔”,答只是想救人而已。
“如此一来,双方都有了忌惮”——这还是陈髯的想法,因为陈髯知道自己的水平,所以心虚。而在那儒袍老人心里,则认为自己的忌惮要大一些。
“原来,是乌盅派的小家伙!”儒袍老人干笑了一声。
陈髯怕夜长梦多,于是问道:“鬼仙不害他二人的性命,却是为何?”这是陈髯的猜测之言,很可能人家正要“享用”,就被打扰了。
但是,儒袍老人却点了点头,答道:“正是如你所想。我不愿害他二人性命。我一不为他二人的血肉,二不为他二人的阳气。只为他二人的‘书生逸气’!”
陈髯面无异色道:“何为书生逸气?又有何用?”
儒袍老鬼疑惑道:“儒修有‘浩然之气’,道士有‘飘逸之气’,和尚有‘祥和之气’。这你都不知道?”
陈髯闻言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