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三国殇蜀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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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诸位将军免礼。”卫瓘欠了欠身子,稍作停顿,运足了底气,激动地说,“今蜀国君主昏庸,奸佞当道,国库空虚,兵疲民饥,势若枯树朽木,不堪一击。司马大都督审时度势,决定趁此良机挥师伐蜀。我军兵强马壮,战将如云,粮草充足。大军一发,势不可当,定能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扫平巴蜀,消灭蜀国。姜维所率之军,远离巢窟,孤悬沓中,内缺粮草,外无援兵;加之连年征战,已人困马乏,军容不整,上下离心,将士思归;一旦我大兵压境,必无抵御之力,即使强撑硬支,也难以持久……征西将军乃国之栋梁、军之支柱,深谋远虑,用兵如神,曾数败姜维,使其如惊弓之鸟,心虚胆怯。我陇右将士,久经战阵,军威强盛,思战心切,久欲围歼蜀军于沓中。此次交战,必勇力倍增,以一当十。望我陇右将士,各显神威,早传捷报,届时,瓘定当禀明大都督,论功行赏。”

卫瓘这番慷慨激昂的鼓动之词,使那些战将精神大振,斗志大增,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高声说:“末将谨遵卫军司之训诫!”

对于卫瓘的这番话,邓艾似乎有些充耳不闻;对于各位将领的激动之举,他好像也视而不见。他仍旧表情严肃地坐在那里,根本无动于衷,仿佛他的灵魂已飞向四百里外的沓中,只将躯壳留在了狄道城内的征西将军府里。

卫罐瞟了眼不动声色的邓艾,以为他还在思虑着如何调兵遣将,正要提醒邓艾,没料到邓艾却先开口发令了:“陇西太守牵弘听令!”

“卑职在!”牵弘应声出列。

“汝率领五千兵马,今日午时出发,途经首阳,五日后到达孔函谷之西口,在谷口外安营扎寨,牢牢地守住谷口,不得让蜀军一兵一卒进入孔函谷。不得有误!”邓艾威严地下达了他的第一道命令。

“遵令!”牵弘高声说道,退回原处。可是,他还未站稳,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又出列说:“卑职有一事不明,还望征西将军明示。”

“何事不明?莫非以为我让汝舍近求远乎?”邓艾似乎早有预料,不待牵弘发问,便先替他说出。

“正是!”牵弘迷惑不解地说,“由狄道去孔函谷,应先沿洮水而南行,至临洮后折而向东,绕过牛头山,即可到达孔函谷。此条路线不仅路途最近,而且道路宽平,宜于行军。若绕道首阳,不仅要多行百十里路,而且道路崎岖难行,不宜于大队兵马通过,末将惟恐有误期限,丧失了战机。”

“我久在陇右行军作战,踏遍了陇右之山山水水,此事岂能不知,但又不得不如此。”邓艾瞪了牵弘一眼,不悦地说,“汝只需依令而行,不必多问。”

“是。卑职遵令!”牵弘不敢再多说什么,满腹狐疑地退回原处。

“金城太守杨欣听令!”邓艾再次呼唤道。

陇西:郡名,治所在襄武(今甘肃陇西南),辖境相当今甘肃东乡县以东洮河中游,武山县以西渭河上游,礼县以北西汉水上游地区。

首阳:地名,故址在今甘肃渭源北。

金城:郡名,治所在榆中(今甘肃兰州东),辖境相当今青海民和与甘肃永靖、永登、榆中、兰州等县、市之地。

“卑职在!”杨欣出列待命。

“汝率领五千精骑,今日午后从狄道西渡洮水,路经洮阳,再南渡洮水,从西倾山与牛头山之间穿过,五日后到达沓中南部之甘松一带,严密监视沓中蜀军之动向。若发现姜维引兵东归,汝立即率军从南翼向蜀军发起攻击,将其死死缠拖住。不得有误!”邓艾又威严地下达了第二道将令。说罢,他还未等杨欣回应,又连忙补充说:“此条行军路线,虽比沿洮水南下再折而向西要近六十里路,但却要两渡洮水,多耽搁半日或一日,然而出于无奈,不得不如此。”

尽管邓艾对他所规定的这条弃易就难的行军路线作了些补充性的说明,可杨欣仍旧不明白,却又不便多问,以免像牵弘那样碰壁,只好违心地接令:“卑职遵令!”

“天水太守王颀听令!”邓艾继续点将。

“卑职在!”王颀应声而出。

“汝率领五千兵马,为中军前锋,今日天黑以后从狄道出发,沿洮水南下,三日后到达临洮。此次行军,汝要切记四点:其一,临行前必须备足前锋兵马三天所需之干粮与草料,沿途不得埋锅造饭,不得放牧战马,不得点火生烟。其二,天黑之后才能行军,天亮之前必须宿营;行军时人要衔枚,马要勒口裹蹄,偃旗息鼓,悄然而行,不得惊动沿途百姓。其三,宿营地要远离村落,宿营时要加强戒备,拔营时要消除宿营之痕迹。其四,进入临洮城后,要四门紧闭,不准任何人出入,严密封锁消息。”邓艾又果断地下达了第三道将令。

听着邓艾不厌其烦、甚至显得啰哩啰嗦的话,王颀真有点莫名其妙:一向说话简明扼要的邓艾,今日为何像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婆?真令人不可思议!此次行军,全在自家的统辖区内,为何要搞得如此神秘?是想故弄玄虚,还是另有原因?想归想,疑归疑,王颀尽管有些迷惑不解,但鉴于牵弘的教训,还是响亮地回答:“卑职遵令!”

“其他将领,各归本部,整顿兵马、器械、粮草、辎重,明晚随我出征。不得有误!”邓艾色严声厉地下达了他的最后一道将令。

“末将遵令!”邓忠、师纂和田续等将领齐声应答。

邓艾点将调兵已毕,再次扫视着站立左右的战将,冷峻地说:“汝等

甘松:地名,故址在今甘肃迭部东南。

人要衔枚,马要勒口裹蹄:古代行军途中所采取的保密措施。士兵口中衔着枚,战马勒着口裹着蹄,以防发出声响与留下印痕。枚,形状像筷子,两端有带,可系在颈上。现可退去,各自依令而行,若有违犯将令者,军法处置,绝不宽恕!”

“末将告退。”众将领不敢耽搁,应声退出大堂,各归本部去了。

邓艾望着显得有些冷清的大堂,好像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使命似的,长舒了一口气,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从邓艾开始点将时就静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卫瓘,此时反倒静坐不下去了,略显不安地瞟了邓艾一眼。

邓艾似乎觉察出了卫瓘心中的躁动,淡淡一笑,谦和地说:“卫军司对艾之作战部署有何指教?”

卫瓘苦笑了一下,有点难为情地说:“瓘对军事一知半解,岂能与征西将军相比,‘指教’二字绝不敢当。不过……”

邓艾见卫瓘欲言又止,便微笑着说:“莫非卫军司疑艾为何舍近求远、弃易就难乎?”

卫瓘见邓艾一言中的,只好实话实说:“自古用兵之道,贵在神速。今镇西将军正率大军穿越秦岭,不日将达汉中。此事姜维不会不知,肯定要引兵东归,回救汉中,拒守阳安关。在此关键时刻,征西将军理应率军昼夜兼程,直扑沓中,抢在姜维东归之前,将其团团围住。若稍有延迟,只恐姜维脱身而去,我军只能望尘兴叹。不知征西将军是否虑及此事?”

“艾久在陇右与姜维周旋,自忖对姜维与陇右之地形略知一二。艾正因怕姜维脱身而去,引兵东归,回救汉中,故而才不得不舍近求远、弃易就难。”邓艾收起了笑容,认真地向卫瓘解释道,“镇西将军兵进汉中,姜维必然要引兵东救。然而,他为何至今尚未动身?乃因缺少粮草,无法行军。沓中高寒阴湿,庄稼成熟较晚。姜维虽心急如焚,但却无可奈何,只好耐心等待。据艾所知,沓中之麦近日就可收割,姜维之军还得四五日方能备足粮草,而后才能东归。如若我军大张旗鼓地挥师南下,必然为蜀军探子侦知,急报姜维。姜维得知此事,必要舍弃一切提前引兵离去。待我军到达沓中时,蜀军已入孔函谷矣。这岂不是打草惊蛇?如若姜维见我军无所行动,必贪恋那些已成熟之麦,滞留在沓中进行抢收,等到他将全军粮草备足,我军已将其团团围住。所以,艾才不得不舍近求远、弃易就难,令我军将士或绕道而行,或夜行昼宿,其目的便是为避开姜维之耳目,以免惊动了姜维。否则,我军倒真会望尘兴叹!”

邓艾的这番解释,使卫瓘疑虑顿消。他惊奇地打量着邓艾,钦佩地说:“征西将军用心良苦,深谋远虑。姜维此次定是在劫难逃!”

邓艾听了卫瓘的赞扬,脸上不仅没流露出得意之色,反倒皱起了眉头,忧虑地说:“艾与姜维对峙多年,屡经较量,互有胜负,旗鼓相当,很难判定谁高谁低。此次沓中之战,必是一场血肉进飞之恶仗,胜负尚难预料。”

“征西将军不必过谦。”卫瓘并不了解邓艾的心思,还以为他是故作姿态,以防不测,为自己留条后路,仍旧颇为乐观地说,“征西将军刚才之部署可称是天衣无缝,姜维纵有天大本领,也难逃征西将军布下之天罗地网!”

“艾并非过谦,实乃心中无有必胜把握。”邓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郁悒地说,“战争乃敌我双方之事,胜负亦应由双方来决定。我能料敌,敌亦能料我;我有围敌之法,敌亦有突围之术。沓中之战谁胜谁负,只有待战斗结束之后才可见分晓。卫军司若有兴趣,不妨随艾去沓中观战。”

“这就不必矣。有征西将军亲临沓中,此战必胜无疑。”卫瓘充满信心地说,“瓘明晨即启程赴汉中,去见镇西将军,在阳安关下恭候征西将军之佳音!”

“但愿卫军司能如愿以偿。”邓艾不无顾虑地说,“请卫军司禀报大都督,此次沓中之战,艾定当尽心尽力、尽智尽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