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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婚后,可意公主又惊喜地发现:诸葛瞻不仅相貌、风度、人品和才学比她原先听到的还要好,而且善解人意,温柔多情。这一切都使她感到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正是为了这位如意的郎君,她才心甘情愿地放下公主高贵的架子,去做一个温顺的妻子;她才毫无怨言地放弃了原来的生活方式,以适应诸葛氏节俭的家风!现在的可意公主,可以抛开人间的荣华富贵,但却离不开诸葛瞻。有诸葛瞻在她身边,即使吃苦受累,她也感到幸福、充实、有滋有味;离开了诸葛瞻,即使锦衣玉食,她也觉得空虚、乏味、没情没趣……

尽管可意公主并没有说什么,但与她心心相印的诸葛瞻,却从她的抖动、她的呢喃和她眼中的泪花上明白了这一切。诸葛瞻凝视着爱妻已生出些许细纹的脸庞,轻声地说:“大敌当前,京师危急,圣上为此而心如火焚。我身为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岂能因私而忘公,因家而忘国。”

“郎君不必多说,这些我岂能不知!只是……”可意公主紧紧地依偎着诸葛瞻,低沉地问,“郎君何时出京?”

“两三日之后。”诸葛瞻如实地回答。

“郎君何时可回京?”

“少则一月,多则……难以预料。”

“少则一月……”可意公主又呢喃了一句,眼中的那两朵泪花变成了泪珠,溢出眼眶,挂在腮边。

诸葛瞻轻轻地替可意公主揩去腮上的泪珠,小声地嘱咐道:“我走以后,公主要多多珍重,家中之事,吩咐尚儿去办,千万不可事必躬亲,累坏身子!”

“郎君不必担心,我自会多加保重。倒是郎君在外征战,令我心悬喉间。望郎君早日凯旋回京,以解我悬念!”可意公主说着,大动感情,两行热泪仿佛断了线的串珠,一颗接一颗地滚了出来。

诸葛瞻一面为可意公主揩着泪水,一面柔声地安慰着她。好一会儿,可意公主才止住了流泪,哽咽着说:“时间紧迫,郎君快去操持军务吧。我先回内宅,为郎君打点行装。”说罢,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诸葛瞻,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大厅。

诸葛瞻望着缓缓而去的可意公主,许多令他快慰、令他回味的往事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只觉得眼眶发热,鼻腔发痒,心中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诸葛瞻强压下自己的离愁别绪,先是让府兵传令张遵、黄崇和李球前来议事,后又取出地理图本,俯案细观,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从成都至涪城的地形,选择行军路线,制订作战方案。

诸葛瞻虽在朝为官已有二十余年,且为朝廷重臣,但他却一直在京城任职,至今也没有到过涪城,对那里的地理环境并不太熟悉,即使知道一些,也都是从书上读到的,并没有亲眼目睹过。他虽然自幼就熟读兵书战策,对父亲诸葛亮留下的军事著作更是反复阅读,倒背如流,且身为执掌兵权的卫将军,在军中的位次仅低于大将军姜维、车骑将军张翼和廖化等人。但是,他却没有经历过大战的洗礼,更没有作为一军主将率军征战过。这种种的限制,使他在制订这次出京迎战邓艾的作战方案时,有些捉襟见肘,颇费周折,远没有姜维、张翼和廖化等人那么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就在诸葛瞻面对着地理图本苦苦思索时,大厅门口传来一声洪钟般的巨响:“末将参见卫将军!”

诸葛瞻吃了一惊,抬头观看,只见门外走进一位雄壮威武的彪形大汉。他虎背熊腰,豹头环眼,面如铁盆,须似钢针,走起路来像是打夯一样,震得大厅咚咚直响。他健步来到了几案前,躬身施礼,再一次狮吼般地说:“末将张遵参见卫将军!”

诸葛瞻把张遵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赞叹地说:“将门出虎子。汝果然名不虚传,真不愧是张飞老将军之后!”

“末将不才,岂敢与祖父相比,卫将军过奖矣!”张遵惭愧地说,大厅里又发出一阵嗡嗡的响声。

诸葛瞻微皱着双眉说:“魏国征西将军邓艾率军翻越摩天岭,偷袭江油关,江油关守将马邈叛国投敌,涪城危在旦夕。圣上降诏,命我率军前去迎敌。我久闻汝骁勇善战,颇有乃祖之遗风,故而荐举汝为前锋,不知汝可愿领受此任?”

张遵跃跃欲试地搓着双手,响亮地回答:“末将承祖父之荫庇,忝为尚书,至今仍无尺寸之功,久欲上阵杀敌,报效国家。今日既蒙卫将军不弃,荐举为前锋,末将愿拼死效命,以告慰祖父在天之灵!”

诸葛瞻再次打量着张遵,不容置疑地说:“涪城告急,不容拖延。汝率领两千兵马,先行离京,火速奔赴涪城,把邓艾之军阻截在涪城以北,不得使其渡过涪水,待我率大军赶到之后,再伺机与其进行决战。”

“遵令!”张遵雄赳赳地说,“末将何时领兵出京?”

“明日一早便出京。”诸葛瞻急切地说,“汝速去准备,不得有误!”

“末将明白!明日一早就率军赶赴涪城!”张遵虎步生风,大步地走出大厅,咚咚的脚步声震得大厅微微颤抖。

张遵离去不久,黄崇、李球又来到了大厅。诸葛瞻先是向他俩说明了军情,接着问:“汝二人皆名将之后,又通晓军事,可有破敌之良策?”

黄崇和李球尚没来得及细细思索,一时无以对答,便说:“卫将军熟读兵书,精通兵法,且又深谙故丞相用兵之道,胸中必定已有破敌之法。”

“时间仓促,我也未及深思,尚无万全之策,只好暂且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以为权宜之计。”诸葛瞻无奈地说。

黄崇和李球齐声道:“末将但凭卫将军调遣!”

诸葛瞻紧盯着黄崇,严肃地说:“黄参军,汝速去市井之中招募五千兵勇。此次招募新兵,汝务必要严加挑选,只选择那些健壮勇猛之人。对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游手好闲之辈,一概不得收留。”

“末将明白。”黄崇应声答道。

“李参军!”诸葛瞻又把目光移向李球,“汝速去筹集粮草军资、战马兵器。如今国库空虚,一时难以满足大军所需。汝要四处奔走,八方游说,劝说那些朝中大臣与大贾富绅,有钱出钱,有物出物。并告知他们,待击败魏军以后,一定如数偿还;若有食言,由诸葛瞻加倍赔偿!”

“末将遵命!”李球坚定地回答。

“时不我待,汝二人速去办理。三日以内,务必办妥!”诸葛瞻催促着说。

“遵命!”黄崇、李球领命而去。

诸葛瞻把急需办理的事情安排妥当以后,又仔细地观看起地理图本,思考着如何行军作战。这时,他的儿子诸葛尚走进大厅,跪在几案前,小声地说:“孩儿给父亲请安!”

诸葛瞻正把全部心思用在地理图本上,竟然没有听见诸葛尚的话。他连头也没有抬,仍旧聚精会神地盯着地理图本沉思,对诸葛尚没有理睬。

诸葛尚不敢再次惊扰诸葛瞻,只好默默地跪在地上,静候着父亲从沉思中醒来。诸葛尚是诸葛瞻与可意公主的长子,年方十九。尽管他的相貌酷似祖父诸葛亮和父亲诸葛瞻,但性情却与祖父和父亲大为不同。他好动不喜静,爱武不喜文,自幼就喜欢舞刀弄枪,练出了一身的好武艺。他久欲上阵杀敌,驰骋沙场。今日,他从母亲可意公主那里得知父亲要领兵出征,便兴冲冲地跑来请战,意欲随军出京。

诸葛尚在地上跪了许久,见诸葛瞻仍一动不动地对着地理图本发呆,就忍不住略微提高了声音说:“孩儿给父亲请安!”

诸葛瞻从沉思中被唤醒,瞅了诸葛尚一眼,奇怪地问:“不早不晚,汝此时为何来大厅请安?”

“这……”诸葛尚毕竟太年轻,还不会绕圈子,只好如实地回答,“孩儿得知父亲即将出京迎敌,意欲随父前往。”

诸葛瞻想让诸葛尚留在府中侍奉可意公主,但又不便明说,只好借口说:“我之兵将已足,何缺汝这一黄口孺子!”

诸葛尚在父亲面前碰了钉子,仍不肯轻易罢休,恳求着说:“孩儿已经长大成人,且又粗通武艺,两军阵前或许可助父亲一臂之力……”

诸葛瞻不等儿子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严肃地说:“我文有黄崇出谋划策,武有张遵冲锋陷阵,何用汝来相助!”

“孩儿虽文不如黄崇,武不如张遵,但可侍卫在父亲左右。”诸葛尚还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与父亲软缠硬磨。

诸葛瞻没有时间与儿子纠缠,故作严厉地说:“我意已决,汝休得多言!我离京之后,府中一切由汝照应。汝要侍奉好母亲,照顾好小弟,若有差错,我返京后惟汝是问!”说罢,又俯案观看起地理图本……

三日之后,诸葛瞻率军离开了成都,向着涪城进发。

今年成都平原的气候有些反常。本来夏无酷暑的成都,今夏却是异常炎热,像是一口大蒸笼,热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少老弱者中暑身亡。现在,虽刚刚入冬,但本来冬无严寒的成都却气温骤降,冷风飕飕,使不太耐寒的蜀人有些吃不消。今日,天公更是不作美,成都平原上乌云密布,寒风料峭,把诸葛瞻的那杆大纛吹得摇摇晃晃,哗哗直响,似乎要把那根旗杆折断,将那面大旗扯破。

由于国库空虚,李球虽然竭全力奔走游说,但仍然没有筹集到足够的军资,使这些出征的兵士只好身着夹衣上路。大军一出成都,天高地阔,没遮没挡,寒风变得更加肆虐,一股股寒气毫不费力地穿透兵士单薄的衣衫,直刺肌肤。把他们冻得瑟瑟发抖。那三千训练有素的老兵,尽管冷也冷,抖也抖,但尚能保持着严整的队形。而那五千刚刚招募来的新兵,与那些老兵就大为不同了,一冷就搓手跺脚,遇风就往一块儿挤,使队形大乱,队不成队,列不成列……

诸葛瞻坐在战马之上,望着那些散乱无序的新兵,不由得双眉紧皱,忧心忡忡:这种兵士如何作战?可是转念一想,这又能怪谁?怪李球没能筹集到足够的军资,使兵士挨冷受冻?这也实在不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李球能筹集到这么多的粮草、战马和兵器,已是实属不易!为此,他几乎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昼夜不停,四处奔波……怨黄崇招募新兵时挑选不严,使兵士素质低下?这也确实不是理由。这批新兵一两日前还是平民百姓,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就仓促编队出发了,既不懂得军规,也不晓得军令,岂能不乱!

与诸葛瞻并辔而行的黄崇,也已发现了这一散乱的现象,心神不安地瞧了瞧诸葛瞻,愧疚地说:“卫将军,末将无能,致使这些新兵……”

诸葛瞻摇了摇头,低沉地说:“此乃势所必然,非黄参军之过也。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将这盘散沙捏成一个团。”

“末将也在思虑此事。”黄崇沉思片刻,建议道,“若要把散沙捏成团,就必须在沙中掺些黏土。假如把老兵与新兵混合在一起编队,一名老兵带两名新兵,也许会好些。”

“此话颇有道理,不妨一试。”诸葛瞻思忖了一下,吩咐着黄崇,“今晚宿营之后,由汝来对老兵与新兵进行重新编队。”

诸葛瞻和黄崇正在议论着军务,忽听得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中还夹杂着一阵呼喊声:“卫将军请留步!”

诸葛瞻一愣,回头望去,只见几匹枣红色的战马正飞奔而来。因距离较远,马上是何人还难以看清楚。他勒住了战马,走到大道旁,等候着那几匹驰来的战马。

转眼工夫,那几匹战马已奔驰到了诸葛瞻的马前。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来者是北地王刘谌和八名府兵。他赶紧跳下战马,躬身施礼,毕恭毕敬地说:“瞻不知北地王来此,有失远迎,请北地王恕罪!”

刘谌也赶忙下马,拉着诸葛瞻的手说:“姊丈何必如此?此处乃荒郊野外,我等只论亲属,不论爵位。”

蜀国后主刘禅共有七子:长子刘璇,被立为太子;次子刘瓘,封为安定王;三子刘琮,封为西河王;四子刘瓒,封为新平王;五子刘谌,封为北地王;六子刘恂,封为新兴王;七子刘虔,封为上党王。在刘禅的七个儿子当中,惟有第五子刘谌,颇有其祖父刘备之遗风,在诸位王兄王弟当中,犹如鹤立鸡群,出类拔萃,其余六子皆为平庸之人。刘谌不仅生得威武英俊,仪表不俗,而且勤奋好学,习文练武,上马能挺枪杀敌,下马能提笔著文。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诸葛瞻身为可意公主的丈夫,与其他六位郎舅的关系皆为平常,公事公办,一切均按国法朝规行事,并无多少私交与往来,惟独与刘谌,私交深厚,过从密切,经常在一起谈文论武,吟诗对赋。因此,当他们二人单独在一起时,也就免去了一切繁文缛节,显得很随便。

刘谌怕诸葛瞻在众目睽睽之下碍于礼节,过分拘谨,不便于交谈,便携起诸葛瞻的手,来到路旁的一簇毛竹后边,平和地说:“姊丈此次出征,重任在肩,小弟恨不能与姊丈一同前往,临阵杀敌。请姊丈好自为之,以不负父皇之重托、国人之厚望。”

诸葛瞻紧紧地握住刘谌的手,动情地说:“五弟放心,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为国还是为家,我均应尽心竭力,与邓艾进行死战,以报圣上之恩,安国人之心,解公主之念!”

刘谌把诸葛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推心置腹地说:“邓艾乃魏国屈指可数之名将,久经沙场,老谋深算,大将军姜维与他周旋多年,尚且把他无可奈何。姊丈此去与他进行交战,千万不可萌生轻敌之念,凡事需三思而行,免得误中其计!”

诸葛瞻感激地瞅着刘谌,郑重地说:“我亦久闻邓艾之大名,知其乃智勇双全之将,百倍提防尚且惟恐有失,岂敢萌生轻敌之念!请五弟放心,我一定谨慎行事!”

刘谌望着那些散乱而行的新兵,顾虑重重地说:“姊丈所率之军,未经严格训练之新兵居多,用兵布阵时须虑及于此,以免对作战不利。”

诸葛瞻连连点头,有些不安地说:“此事我已有所察觉,正在与黄参军商讨补救之法。”

刘谌思忖了一下,主动地问:“姊丈京中还有何事需办理,不妨直言。小弟一定尽力而为,以免姊丈阵前分心,影响作战。”

“多谢五弟诚心相助!”诸葛瞻颇为感动,坦率地说,“时已入冬,寒风侵袭,我军兵士尚只能身着夹衣出征。只怕时间稍长,天寒地冻,兵士难以抵御,士气低落,斗志不旺,不可为战。为此,我在出京时,留下一道奏章,恳请圣上尽快遣员为出征兵士筹措冬衣。五弟如有闲暇,不妨多多提醒圣上,早日把冬衣送至军中,以供急需。”

“姊丈放心。我回京之后即去谒见父皇,面奏此事。”刘谌略加思索,又认真地说,“我先向父皇求得一道诏书,亲自督办此事。然后我再去游说诸位王兄王弟与朝中文武大臣,请他们慷慨解囊,力争早日把冬衣送至军中。”

诸葛瞻更加感动,歉疚地说:“此等烦琐之事,岂能劳五弟亲自督办?五弟只需从中催促一下,我便感激不尽矣!”

刘谌苦笑了一下,宽慰着诸葛瞻:“冬衣虽轻,但却系着国家之安危;能为国家奔走效力,我虽苦犹甜!姊丈不必为此事而感到不安。”

“既然如此,一切均拜托五弟矣!”诸葛瞻眼里含着泪花说,“愿苍天保佑,使我军大获全胜,保国安民!”

“愿姊丈马到成功,早日击溃邓艾之军,凯旋回京!”刘谌眼里也含着泪花说,“待到姊丈胜利返京之时,小弟仍到此处迎接姊丈!”

诸葛瞻与刘谌洒泪而别。他目送着刘谌的坐骑消失之后,才跳上战马,奔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