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有一种境界叫苏东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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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天涯行医(2)

苏轼来到山林,发现山上竟有很多好药。阿仔看着他,问道:“苏爷爷,你这是在做什么?”苏轼告诉他:“为你苏过叔叔采药治病。”阿仔小脸上满是诧异:“要治病就该买牛来杀,为什么要在这里拔草?”苏轼笑道:“你总有一日会明白,牛不该杀,而该用草来喂活;人不该死,可用药草来救活。”

阿仔摇摇头,一脸茫然,忍不住问道:“苏爷爷,你又不是本地人,你来这里做什么?”苏轼故作神秘地说:“我是天上的文曲星,前日晚上落到你们这岛上,玉皇大帝派我来替你阿公治病。”阿仔笑道:“我不信,玉皇大帝派的人连打猎都不会,只会拔草。拔草我也会,不算本事。”

苏轼笑道:“竟是这样,那你就帮爷爷拔草,如何?”阿仔道:“这有何难,我帮你拔就是。”苏轼发现了草丛中的鸦胆子和白头翁,边弯腰俯身采摘,边高兴地告诉阿仔:“你瞧,这是鸦胆子,这是白头翁,可用来治你阿公和全村人的痢病。”阿仔专心地弯身采药,却没听见。苏轼看着他,颔首微笑。

不料此时阿福为了给父亲治病,趁苏轼不在,盘算着偷他的牛。阿福左顾右盼,小心地解下拴牛绳,要将牛牵走,但老牛只顾低头吃草。阿福连恐带吓,使劲儿拽牛绳,牛仍是纹丝不动。阿福怒上心头,要抬脚踢牛,正巧见背着药草筐的苏轼与阿仔回来。苏轼佯咳了一声,阿福急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尴尬地对苏轼一笑,牵着阿仔的手,悻悻地走进屋去。苏轼走到老牛身旁,拍拍牛背,老牛“哞”地叫了一声。

此时天色已晚,苏过仍是昏迷不醒。苏轼熬了药,端着碗进屋来,将苏过的嘴轻轻掰开,用勺子把药慢慢地喂进去,喂完药,为他诊脉。阿福瞪大眼看着,阿仔好奇地张大了嘴,眨巴着眼。二人都觉得很新鲜,又有些害怕。

第二天早上,李老汉和苏过仍然昏睡。苏轼端着一碗药进屋,阿仔端着一碗药跟着。苏轼将药给苏过喂下,阿仔则将药碗放在李老汉床前。阿福瞪大眼看着那碗药。

苏轼苦口婆心地劝阿福:“你父亲缠绵病榻,昏迷不醒,乃是痢疾发病急剧,高热神昏,又逢你弟弟阿勇之事,急火攻心而成。这是老夫煎下的药,所谓治本清源,对症下药,专治你父亲的热毒痢疾,你让他喝下。”阿福为难地说:“不是小的不遵命行事。我等长这么大,从来没喝过什么药。只是杀牛祭神治病,只怕喝了这药就是冒犯神明,小的岂敢让我阿爹喝它。”

苏轼摆手笑道:“人都说我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我亲自煎的药,怎会是冒犯神明呢?”阿福支支吾吾地说:“大人,不敢,不敢。小的在衙门里任职,对大人早有耳闻,知道你原是朝廷大官。可是大人若真想救我爹,就将门外那头牛借给我。小的家中已经耗空殆尽,实在无钱换牛。”

苏轼问道:“你们前日已将牛杀掉,你父亲病不见好,反而加重,可见杀牛无用,你为何还不明白?”谁知阿福答道:“只杀了一头牛,神仙没有理会。”苏轼耐着性子劝道:“即使你宰杀百牛,于你父亲的痢疾又有何益?服下这碗药,病自然就会转好。”阿福壮着胆子说:“别的小事都听你的,但这一件实在难以从命。阿仔,将这碗药端出去。”阿仔看看阿福,又看看苏轼,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床上的苏过苏醒过来,慢慢睁开眼:“水……水……”苏轼惊喜地过去为他搭脉,高兴地说:“脉象渐趋和缓,不浮不沉,你已复原了。”苏过挣扎着坐起,环视四周,觉得还有些晕眩,问这是在哪里。苏轼告诉他在阿福家中,苏过转向阿福道谢。阿福惊异地看着他,又看看药碗,愣在那里。

第二天,苏轼和阿仔又各端着一碗汤药进了屋内。苏过已大好了,接过药碗,当着阿福,有意痛快地一口气喝下。苏轼为他诊了诊脉,捻须微笑点头。苏轼将另一碗药放在李老汉床前,阿福看看药碗,又瞟一眼苏轼,欲言又止。

苏轼见机道:“你瞧,犬子苏过喝下你说的冒犯神明之物,并无异状,病却好了。你还不信老夫?”见阿福已有所触动,但仍不吭声,苏轼趁热打铁,“再耽误下去,你父亲就有性命之虞。若真如此,你便成了不孝之子!”阿福抱头蹲到地上:“你别说了,这药我们不敢吃。”

苏过嘟哝了一句:“真是冥顽不灵!”苏轼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要不这样,你说说看,你想要门外那头牛吗?”阿福登时来了精神,倏尔起身,盯着苏轼道:“您开开恩,这头牛就算借给小的。等小的手头有钱,加倍还给您。”

苏轼道:“老夫可以将牛借给你,但是你须答应老夫一件事。”阿福忙不迭地一口应下。苏轼见他如此不开窍,无奈地摇头苦笑:“你只要答应老夫,将这碗药喂你爹喝下,他的病若不好,老夫就将这牛交你处置。”

阿福仍在迟疑,苏过焦急地说:“阿福哥,你还迟疑什么?这又不是毒药,我父亲怎会存心害你们?”阿福踌躇一阵儿,终于鼓足勇气说:“好,为了这牛,我喂!”说罢,哆哆嗦嗦地捧起药碗,与阿仔掰开李老汉的嘴,艰难地喂他服下。苏轼在一旁看着捻须微笑。

谁知几个老汉、老妇听说苏轼要用一种“又黑又臭”、“一看就不吉利”的唤作“汤药”的东西给李老汉治病,都吓得议论纷纷。他们生怕阿福因不敢得罪那位做过大官的苏大人而做出冒犯神灵的事,神灵一怒之下让村中更多的人生病,就约齐了来到李老汉家求苏轼不要胡来。到门口时,正好看见阿福在喂药,都吓得倒吸一大口凉气,惊叫起来。见苏过已能下床走动,又一片惊呼声。

次日一早,苏过已能精神抖擞地走到门外。阿仔正在拔草喂牛,口中小声念道:“牛儿啊,牛儿,你就要归我阿爹了,阿爹他要杀你,唉,你就多吃些草吧。”苏过站在一旁,哭笑不得地听着。阿仔见了他,问道:“叔叔,怎么不见苏爷爷呢?这么早,他到哪里去了?”苏过微笑不答。

这时,躺在床上的李老汉缓缓地睁开双眼,嘴巴嗫嚅着,虚弱却清楚地说:“阿福,给我碗水喝!”阿福惊喜万分,忙起身去倒水。阿仔听见了,忙跑进屋来高兴地说:“阿公,你喝了苏爷爷用草熬的汤,病就好了。”李老汉惶惑地看着阿福,阿福低头不语。

此时苏轼一个人拄着拐杖来到黎寨门外,远远地望着。黎寨已乱成一团,到处弥漫着呻吟声。只见众多黎族壮丁神色焦急,提着裤子向山中树林处疾跑,还有一些瘫坐在地上,力困筋乏,面色苍白,捂着肚子不时呕吐。

苏轼又见牛贩子赶着数十头牛往这边走来。原来,寨中又病倒了十几个,连日来已殃及百十号人。葛贡心急如焚:一旦杀了阿勇,汉人必来攻打寨子。寨中人病马乏,根本抵挡不住。于是他下令把牛贩子找来,把牛全买下,杀牛祭天敬神,消灾免祸。

苏轼扬手招呼:“前面的,停下来,老夫有话同你说!”苏轼表明身份,与他商议,要扮作他的同伴一同入内,悄声说:“等一会儿老夫如何说话行事,你只须听从静观就是。”牛贩子诚惶诚恐地说:“是。小的原来有眼不识泰山,早知道是大人您,怎敢造次!”苏轼道:“你对老夫造次倒无妨,今后若能不造孽于这些牛,就阿弥陀佛了。”

二人赶着牛,由黎人阿黑带路,走入寨内。走到一座竹楼前,苏轼隐约听见有女子喊着“放我出去,阿爹,放我出去”,心知楼里关的就是葛贡的女儿阿珠。阿珠先时使劲儿砸门,踢门,将屋内东西都摔了,喊着不放她出去就寻死,此时已被葛贡下令绑了起来,动弹不了。阿黑见苏轼停下脚步细听,催道:“你这人,快些走,愣在这里做什么?”苏轼忙正了正草笠,驱牛上前。

一时苏轼和牛贩子赶着牛来到祭坛。祭坛周围浓烟弥漫,黎人们举着火把、敲着锣鼓,有几个人大跳祭舞,十几个赤膊的在磨刀。葛贡举杯向天,将酒洒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那些患病的壮丁虽委靡不振,仍强撑着下跪向天祷告。苏轼在一旁暗暗观察,杀牛时不忍地扭过脸去。

祭天完毕,葛贡回到竹楼,喘着气,坐在椅上擦汗休息。阿黑领着牛贩子和苏轼进屋,禀道:“首领,这两个牛贩子前来索要买牛钱,他们非要来见首领。”葛贡问道:“你二人见本首领何事?”

牛贩子擦着汗,不敢作声,退到一边。苏轼迈步而前,掀开草笠,道:“葛贡首领,朝廷罪人苏轼这厢有礼了。”葛贡诧异地问道:“你不是牛贩子?”牛贩子战战兢兢地说:“首领,他的确不是牛贩子,他是大名鼎鼎的苏东坡大人。”

葛贡听了“大人”二字,威严地扫了牛贩子一眼,颇有敌意地问道:“大人?原来你是个当官儿的。为何这身打扮?你来此有事吗?”苏轼道:“老夫是朝廷罪人,贬谪于儋州,故首领未曾见过我。老夫登门拜访,有一要事相告。”

葛贡不耐烦地挥手道:“你不必说了,任什么说客前来,阿勇坏我族规,五日内必杀无疑,你们准备收尸吧。若你们汉人来攻寨我也不怕,本首领等着你们。”牛贩子听了这恶狠狠的话,吓得瑟瑟发抖。

苏轼微笑道:“你误会了老夫。老夫来此,另有原因。连日来汉人村中痢疾横行,老夫料想黎寨也难逃此劫,故前来探查,果不出老夫所料。”葛贡起身怒道:“原来这灾祸又是你们汉人带来的!自今日起,本黎寨就与汉人断绝往来,停止互市,看你们还怎么害人!”

苏轼仍好声好气地说:“汉黎两族往来互市虽有此一害,却有百利。况且此病并非无法医治,老夫正是来授医治之法。寨中族人服下汤药,此痢疾即可遏止痊愈。”说罢,从衣内掏出两个药包呈给葛贡。葛贡将药包掷于地上,喝道:“谁要你的什么药包,这是亵渎山寨神灵之物!我已杀了这么多牛,神灵在上,自会降福。你二人领了卖牛钱,马上给我出寨!”

苏轼忙道:“这痢疾凶猛,若耽误医治,恐出人命。”牛贩子惶恐地说:“首领,这位苏轼苏东坡大人,中原百姓都说他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是天下最有学问的人。苏大人若说能医治,想来不会错。”

葛贡把眼一瞪:“什么苏东坡、苏西坡,我没听过!惹恼了我,将你二人擒下,与那阿勇一同喂刀!”牛贩子吓得欲夺门而逃,苏轼苦笑着摇摇头,只得出了黎寨。

苏轼无奈地回到村中。令他高兴的是,李老汉已经醒了。苏轼忙过去诊脉,李老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苏轼道:“热毒渐去,再服几帖药,就当好了。”阿仔端来一碗汤药,放在李老汉面前。李老汉大惊失色:“孙儿,这是什么东西?这,这……给我端出去!”

苏轼呵呵一笑,说道:“老兄,正是这药解了你的热毒神昏,你继续服它,自当痊愈。”李老汉忙不迭地摆手道:“不可,不可,触犯神灵,我不喝。”苏过道:“老伯,不喝此药,你怎会醒来?”

李老汉见阿福低头默认,气得骂道:“不孝子,你趁我熟睡,喂这不敬神明的东西给我,你,你是要我的老命!你说,你为何肯让阿爹喝这污秽东西?你不知道阿爹宁死也不喝这东西?”苏轼道:“你岂能责怪阿福。不用此药,你只怕早已一命归西。”

李老汉一口咬定是因为前日杀了牛,神灵才饶他一命。苏轼解释道:“你且问问阿福,村人之中有多半染了痢疾,却为何只有你一人开始转好?不是药效又是什么?”李老汉两眼直盯着阿福。阿福怯生生地点头道:“若能救了阿爹的命,孩儿愿意试一试。苏大人还说若服药治不好阿爹的病,愿以门外那头牛做押。孩儿想苏大人一定不会害我们,就答应了。”

李老汉两眼一亮,大声道:“以牛做押?苏大人,你的话不假?”苏轼趁机说:“君子言出必行。老夫再与你打个赌,今夜服下此药,明日你肠胃可不下痢!若非如此,老夫将牛给你就是!”李老汉忙惊喜地问道:“此话当真?”苏轼胸有成竹地点点头。

李老汉命阿福拿药来,哆嗦着接过药碗,攒了半天劲儿,终于闭上眼喝了一小口,觉得苦不堪言,皱着脸艰难地咽下。阿福劝道:“阿爹,痛快些,横竖一口喝下就是。”李老汉苦着脸说:“莫催,你可知这比毒药都难喝。”说罢,痛苦地闭眼仰头一饮而尽,忍住满嘴的苦味,欣慰地说:“为了牛,倒也值得!”阿福长舒了一口气。苏轼微笑不语。

次日,李老汉气色渐佳,却心神不宁地坐在床头,似有什么话难以启齿。苏轼替他把完脉,点点头,有意揶揄他:“老兄,你自己说说看,今日你的病比昨日好些了吗?”

李老汉结结巴巴地说:“我觉得,没好,又似好了些,但终究是没全好。苏大人,你说呢?”苏轼反问道:“你可下痢了?”李老汉从来没有答过这么难答的话,摇摇头,叹口气,擦着汗无奈地说:“苏大人,老汉也不知该怎么说。”

苏轼笑笑,从屋内走出来,走到牛跟前拍拍牛背,又命苏过把新煎的药给李老汉端去,道:“再服三四帖,他老人家就可痊愈了。”阿福惊喜地问道:“您是说,我爹的病要好了?”苏轼一脸自得地笑道:“当官医天下,为民臣百姓,老夫出手,自然药到病除。”

阿福却一头雾水,只觉得不可思议:“大人的话小的听不懂。小的想不明白,真的不用杀牛祭神,阿爹的病就能好?”苏过反问道:“你是说,以前只要杀牛,人的病就会好?”阿福琢磨了半天,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只得纳罕地说:“这倒也不是。但不杀牛,病怎么会好?”

苏轼笑道:“此事你不必问老夫,须问你自己的所见所闻。你爹的病既已好转,此牛仍归老夫。你答应老夫说服村民之事,当要践约照办。”阿福困惑地摸摸后脑勺,又重重地点点头。

李老汉病好了的消息很快就成了特大新闻,村里早已传得无人不知。大伙儿议论道:“听说了吗?李老汉的病居然转好了。”“因为喝了那汤药?”“反正阿福说他家没再杀牛。”“那又黑又臭的汤药真能治病?”“听说这苏大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名望很大,无所不能,大陆百姓无不敬重。”“这么说,他也是神明?”“你不是还要打苏大人的吗?”“莫非我们错怪苏大人了?”

村民阿成的孩子得了热病,又下痢,奄奄一息,一家人坐在床边干哭。苏轼让阿福领他去,进门见了孩子的脸色,二话不说就诊脉。阿成起身要拦,阿福劝道:“阿哥,苏大人没杀一头牛,却救了我爹的命,你们为何不信他一回?”阿成一脸疑惑地说:“可他连神明都不敬。”阿福道:“大陆来的人都说苏大人是文曲星下凡,敬他就是敬神明!”阿成一愣,心想孩子已这样,杀了两头牛都没顶事,不如让他试试。孩子服了苏轼配的药,次日竟有好转。此事也很快传开。

终于,村民们信了喝药就能治病的说法,蜂拥而来,给苏轼跪下:“苏神仙,我儿子也病了,快救救他吧!”“是啊,快救救我们吧!”来到海南,苏轼第一次这么高兴:“快,快起来!乡亲们,你们能来找老夫治病,老夫求之不得!”

李老汉家门前,男女老少几十号人排着队,等待苏轼诊病。阿福又四处游说,不断领着患病的人前来。屋里桌上药包堆积成小山,苏轼给病人望、闻、问、切,苏过分发药包。阿仔在一旁帮忙,煞有介事地高喊:“下一个进来,拿药!”村里患病的着实不少,一时间药包所剩无几。苏轼忙拿过一些草药,对苏过和阿福说:“快,就照着这些草药,到山里去采,越多越好。”二人领命而去。

这时,阿成抱着孩子过来,满脸喜悦地说:“苏大人真乃神明,托苏大人的福,喝了药,孩子退热了,也不下痢了。”村民们都啧啧称赞。苏轼看了孩子的舌苔,点头道:“还须服药,不可怠慢。”阿成毕恭毕敬地说:“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小人一百个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