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范思哲香水
24939300000009

第9章 依样葫芦

叶楠的个头不会很高,所以站在方凳上也够不着衣柜顶。屋里就一张凳子,想取到搁在衣柜上的那个纸包,只有把床移过去,把凳子搁在床上,然后站凳子上,这高度就够了。可是,叶楠的力气也不会很大,推他父亲睡的床推不动。他发现里面的床头柜抵住了床,得先把它移出来才行,这样才会减小推床的阻力。当然这床头柜也不是纸糊的,虽然动了一下,但还是很重,无法往外移。于是只好把床头柜里的抽屉先抽出来,三个抽屉都抽出来,然后一点一点拉床头柜,把它从床跟衣柜中间拉出去。拉出去后,再拿肩膀用力顶床,这回动了,往衣柜方向移了一指宽。

要是父亲发现床头柜被他挪出来过,肯定问都不问就一巴掌打过来,打得他两眼发黑。所以现在还得物归原位,把它推回去。虽然仔细看会看出被挪过的痕迹,但父亲吃了酒是不会注意床头柜与床及墙的距离变动。再说那个女人也来了。她不会不来。衣柜上的那个淡黄纸包,就是她拿来的。她要跟父亲商量一个已经商量了半个多月还没定下来的事情。当大人的总是有事情要商量,还时不时一个跟另一个争起来或吵起来,比当小孩的麻烦。

叶楠从穿衣镜里看见过那个纸包里的东西。即使那个女人不跟父亲说那东西是啥,叶楠心里也明白。关了房门那个女人总是只穿一点点衣服。有时候在镜子里看到她。有时候她从电视前面走过来走过去看到她。那个女人怎么也不习惯叶楠白天睡觉夜里看电视。不习惯半夜里还有电视声音。她要父亲缴下叶楠手里的遥控器,或者干脆拿榔头砸了电视叫叶楠看不成。父亲听了笑道,这小子跟我一样,也是倔脾气,不让看电视不吃饭。那个女人要试试父亲骗没骗她,就把电视搬到她家去了,果然叶楠没电视看就不吃不喝,三天三夜没下床,于是那个女人只好把电视又搬回来。以后即使跟父亲说话的时候,也只好听着电视声音说;即使说悄悄话,也要喉咙响亮才行。而且跟父亲睡觉的时候,也不得不忍受这样的噪音干扰。这扫不扫兴?

“隔壁房间拿过来就叫他睡那边去。”

那个女人总是自说自话。想说啥就说啥。这事哪有她想的那么便当?

明天是星期五。是本周叶楠睡在父亲屋里的最后一天。他睡的那张小床是带轱辘的。吃过晚饭后,这轱辘床将被推出去,推过客厅,推到隔壁房间门口,笃笃敲门,敲两下,然后由母亲,或跟母亲一起睡觉的那个男人,开了门往母亲房间里拉,一直拉到对着电视的地方,把遥控器扔这床上;待下周五,则沿相反方向往父亲屋里推。

通常叶楠是自己走过去。上趟厕所再过去。但碰到非看不可的电视,怕漏看了该看的几个镜头,就躺在轱辘床上由他们推,待电视播广告时再上厕所。

今晚那个女人还在跟父亲商量那件事。父亲虽然样子很凶,力气也很大,但谋财害命的事不敢做。即使公安局给他下保证,答应他杀了人不叫他吃枪子,也不吃官司,而且由局长跟他说你没事了,可以回家了,还干你的木匠活去(叶楠的轱辘床就是父亲自己做的),父亲也不敢下手。虽然他憎恨不肯退出那个房间的母亲,也憎恨跟母亲睡觉的那个男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同时又特别喜欢跟自己睡觉的年轻女人,喜欢得要命,对她言听计从;可这回说啥也不答应。

拿毒药毒人?亏你想得出来!

父亲要那个女人赶紧把那个黄纸包扔马桶里拿水冲掉,可那个女人没听他的,一骨碌从被子里爬起来,光屁股站在床沿边,将那个纸包搁到衣柜顶上了。

又商量到天亮父亲还是不肯。他们一走,叶楠就开始搬床头柜。这回快多了。然后开始推床。父亲的床确实很重,要是像他的一样,床脚也安几个轱辘,推起来就省力得多。本想拿自己的小床架凳子爬上去拿,可那个纸包搁在衣柜内侧,小床推不进去。而且床头柜也太小,不然把凳子架在床头柜上也行。

唯一的办法是把父亲的床移过去,移到衣柜边,哪怕一指宽一指宽地往前移。一小时五十分钟后,床和衣柜的距离只有半指宽了。这时叶楠搬来那张方凳,把它搁床上搁稳了,然后小心爬上去,这才拿到了那个纸包。

当然这张床还得移回去,不然父亲会知道纸包给他拿走了。知道了会打死他。花了比刚才更多的时间,才勉强把父亲的床移到原位。这时候,叶楠累得一点力气也没了。手里攥着那个黄纸包,躺地上睡了一觉,睡到下午四点,才爬起来泡方便面吃午饭。

叶楠知道晚上吃饭的时候父亲要吃酒;那个女人要跟他一起吃。

也知道母亲睡觉前要喝咖啡;那个跟母亲一起睡觉的男人也要喝。

叶楠把那个纸包里的白色晶体物均匀分成两份。

一份倒在酒瓶里。

一份倒在咖啡壶里。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有人在外面敲门。这敲门声音越来越大,结果把门上的气窗玻璃给震碎了。吃光了方便面叶楠饿了两天多。这时他拖着虚弱的身子,在里面一点一点往门边爬。外面的人叫来锁匠开锁。还叫来两个户籍警,生怕被人指控犯非法入侵罪。

咔嗒一声,门开了。

是叶楠开的。

见这孩子的可怕样子,连户籍警都吓呆了。身上给蚊子咬红的地方,都给挠破了流血流脓。背心上,短裤上,哇还有头发上,爬着一条一条旁若无人的白蛆……

忽然有人闻到里面冒出一股浓烈的腐臭气味。闻到这种气味的人,都不禁喔喔要呕。

敢进去的都看到了,开着房门的那个房间里死了两个人。

另一个房间门没开,里面上了锁。

里面应该有人。

给叫来的那个锁匠,哆哆嗦嗦地撬开里面房间的门锁,吓得不敢往里看。

里面也死了两个人。

接手这桩案子的警官是查福祺。他驱车从局里赶来时,法医和法医的女助手,已开始紧张验尸。查福祺勘察现场的时候,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值得怀疑的地方。他在房门大开的那个房间里,从窗帘架上找到一个淡黄颜色的小纸包。经法医验定,那纸包里包着一包白色晶体,是一种可溶性砷化物。

这种砷化物是剧毒化学药品。

那四名死者,都死于体内含砷量严重沉积。

查福祺很快就查出了这种毒药的来源。那个跟女主人刚领过结婚证的男人,以前在一家化工厂当过危险品保管员,纸包上有他的指纹。

可他为啥这么干?查福祺百思不解。后来的调查发现,这个男人跟另一个被毒死的女人也认识,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毒杀自己以前的情人,还毒杀了她现在的男友,而且同时杀了刚跟自己结婚的妻子,最后还杀了自己,这图的是啥?

凶手可能是另一个人。

那家的那个孩子是突破口。如果那孩子肯说话的话,这案子就容易破。

查福祺把那个名叫叶楠的男孩带到自己家里。给他喝牛奶。给他吃汉堡包。还给他洗脸洗脚洗屁股。晚上跟他睡一张床。一人一条毛巾毯。查福祺习惯睡觉前看一会书。今晚看的是一本名叫《流浪金三角》的书。

“叔叔。”这男孩突然叫他。说话细声细气,显得胆怯害怕。看来他还没从恐惧中恢复过来。这是这孩子头一次开口说话。

“你想要啥?”查福祺尽量压低喉咙,像女人一样轻声说话。“告诉叔叔,是不是要撒尿?”

“我想看电视。”

“这没问题。”

查福祺开始床上桌上沙发上到处找他的电视遥控器。大人的眼睛没小孩尖,最后还是孩子先找到。

“会不会自己开?”他问。

孩子羞怯地点点头。

这时候,电视上打出一个电视剧的醒目片名:德里克探长的故事。

查福祺继续看他的书。

电视剧里的背景音乐怪吓人的。查福祺扔下书跟孩子一起看德里克。他最讨厌看破案故事。看着看着就走神。这时他发觉这男孩神气起来了,甚至还笑了笑。显然他看得懂电视里的那些虚构故事。

孩子看电视。

查福祺看孩子。

看着看着,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投毒的是这孩子。

第二天晚上,这孩子又看这部外国侦探剧时,查福祺才明白自己没猜错。后来这孩子给他讲了作案过程。他说他把那张包毒药的纸,扔到抽水马桶里给水冲走了。并说希区柯克电视剧里的一个人也是这么干的。希区柯克是谁?查福祺不知道。

他问孩子今年几岁了。

孩子说五岁零五个月。

这案子现在已一目了然。那个男人,也就是这孩子的继父,本想与他的情人连手谋害这孩子的一对离婚父母,目的是得他们的房子,结果弄巧成拙,不仅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