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后,我们都全力以赴投入到这套“半土半洋”的装置建设中去了。多少年以后回忆起这些往事来,都还让人倍感亲切和温暖。那些老领导、老职工对我们像对待小弟弟、小妹妹一样真诚关怀,让我永生难忘。这一顿难忘的年夜饭就在我的记忆中永远定格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它激励着我、鼓舞着我、鞭策着我把根扎在了独山子,把心定在了炼油厂,为祖国的炼化事业矢志不渝地走到今天。
我的师傅桑尤拉
我很有福气,一进厂遇上的第一个师傅就是桑树发。桑师傅是一个非常朴实的人,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他,他腿上穿着一条洗得发白带着补丁的蓝裤子,这条裤子他穿了很长时间,让我记忆犹深。
桑师傅有一个俄罗斯名字叫“尤拉”,由于他聪明、开朗、善良、人缘极好,人们就把他两个名字合二为一,叫他桑尤拉,他也很乐于接受。车间的人都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他的母亲是俄罗斯人,父亲叫桑丙春,是山东掖县人,上世纪二十年代闯关东,从东北到西伯利亚讨生活,后来从苏联回国在塔城定居。桑树发妻子叫王玉芬,也有俄罗斯名字。他们的儿子叫瓦西里,两个女儿分别叫燕妮和沃利亚。由于家庭特殊的背景,桑尤拉具有很高的俄文水平,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同时还精通维语和哈语。
1959年初,单炉裂化车间快速建起了一套简易炼油装置,并一次试车成功,产出了合格的轻质油产品。但接下来如何把这套简易炼油装置操作好,使其平稳运行,这就有了下面的故事。
当时,车间领导特别安排刘丰荣“三八”女子班6名女青年突击手去操作这套装置的加热炉进料泵,另一个重要岗位是加热炉的司炉,车间领导特意安排我的师傅桑尤拉负责操作。这可真是我的缘份和福份,能让我碰上这么一位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师傅。
简易装置的这台炉子可不太好控制,燃料油粘度大,压力波动不像其他加热炉还有瓦斯可烧,这台炉子光有燃料油而且蒸汽压力也不稳,上下波动,且动不动就带水,操作好这台炉子控制好炉膛温度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可我发现我师傅桑尤拉总是那么乐观,好像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他到操作室看温度,到加热炉调节炉温,总喜欢手拉手领上我来回跑。
一次他去仪表盘上发现炉膛温度下降了两度,炉子出口温度降了一度,一把拉上我说:“走,调火去。”可来到司炉间未见他开大燃料油开关,而只是用手中的开关钩子适度地把燃料油开关那么轻轻一敲,就对我说:“好了,温度上来了。”我不信。桑师傅笑了,又一把拉起我的手,跑步到操作室仪表盘前,指指仪表,笑着说:“你自己看。”我一看,咦?怪了,炉膛温度上来两度,炉子出口温度也刚好上来一度。我用刚学来的河南话问他:“咦,你咋那(么)能啊,提高炉子温度不用开大燃料油开关,而只用开关钩子往燃料油开关上轻轻那么一敲,炉膛温度、炉子出口温度居然能上升到你要求的温度?”此时我们的班长摆盛祖(回族,乌鲁木齐市人)发话了:“这尕娃娃能得很,你好好跟他学。”
接着,桑师傅认真给我讲解,说这燃料粘度大,若小范围调节温度,只需轻轻把开关敲一敲就增加了它的流速,温度当然就能上来,可如果温度上下波动变化太大,那就必须调节开关了,桑师傅对可能出现的操作变化因素都提前想到了。那时的蒸气供应比较多,不是压力波动就是蒸汽带水,直接影响操作,桑师傅始终把蒸汽脱水开关稍稍开一点,坚持勤观察,一有苗头马上及时脱水,不让蒸汽带水影响操作。即使操作平稳了,他也勤观察炉膛内燃料油的火嘴火焰颜色,判断燃烧情况,从仪表室到炉子之间不停地来回跑。一个班下来,我都累得腰酸腿疼(况且我还常“偷懒”,坐在管沟盖板上休息一会),可我看他却总是那么轻松乐观又勤快,我曾问过他,你一个班跑这么多路,如果捋直了,有没有从独山子到乌苏的距离长?他仔细想了想,说:有了。由于他操作中对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都事先预料到并做好了准备,做到心中有数,所以从操作仪表记录纸上看,很明显可看到,一到他这个班,加热炉的出口温度控制的明显不一样,要比其他班控制稳得多,这引起了车间主任钟成录的注意,他全面了解情况后,在车间大会上对桑尤拉提出表扬,并让他把经验介绍给另外两个班,共同进步。
1959年9月份以后,双炉裂化装置开工投产了,单炉裂化和双炉裂化分为两个车间,钟成录任双炉裂化主任,他点名要带的第一个人就是桑树发。钟成录曾公开不止一次地说:“桑树发是我们车间的‘宝贝’。”江仲怡副厂长也说过这样的话。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一个好的炼油工人,不仅要会操作,还要会检修,在后来的生产发展中证实了这一点。桑树发调到双炉来以后,烧过炉子,操作过塔区,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后来随着生产形势的发展和实际需求,小修内容增多且繁杂,车间就专门安排桑树发和另一位技术工人负责车间电、气焊,干维修活。这是一项保证生产后勤必不可少的工作,可他们干的有时却超出了车间小修的范围。当时人们嫌塔区平台太高,停工检修时从塔区平台到炉子(炉-1、双炉分炉-1和炉-2)出口平台太远,得上下爬梯子,很不方便。车间正准备联系当时的维修车间来安装一个“空中走廊”,用一个长长的高架桥把炉子出口和塔区平台连接起来。桑树发听到消息后向车间领导提出,要求自己干,说这个工程就是让维修车间干也费时费力,用的是大槽钢、大角铁和厚钢板,而且安装水平要求较高、难度较大、时间也要求紧,还是自己干放心。车间领导同意了他的请求,然而这个工程车间自己从未干过,谁都放不下心。但后来的施工过程让车间领导和全车间工人都大开了眼界,从放样下料到组装焊接,桑师傅干得又快又好,在一次停工检查前,他们就提前安装就位了,让人们啧啧称奇,刮目相看。
在双炉车间,我和桑师傅经常在一起干活。那时,双炉不仅是加热炉结焦,连塔-1(反应塔)和塔-2(高压蒸发塔)都结焦。塔-2的水泥内衬外表有一层不锈钢内衬,每次开工半年多就有断裂,必须在停工检修时加以修复,车间就把这个活安排给桑师傅和我了。我们“乘坐”一个角铁架子,从塔顶放进去,上面有人专门往下放,我和桑师傅一个拿榔头砸,一个用电焊焊,焊完了一段再往下放一段,再修复,一直放到塔底,每次都干得满头大汗,可桑师傅总是那么乐观。一次我们实在热得厉害,就双双把安全帽摘下来凉快一下,在36伏安全灯的照射下,我的头被放大到塔壁上,桑师傅把我的头一指,说:“吕宝汉,你看你的头发弯曲得像个大头菜!”我又一指他的头说:“你的头发弯曲得像个莲花白!”说完我们双双哈哈大笑开了。
由于桑师傅工作出色,车间派他到当时的维修车间学习先进的焊接工艺“电子束埋弧焊”和氩弧焊,学成后他回到车间发挥了更大的作用。1975年,我厂建催化时,桑师傅在化工连发挥得更加出色,他同当时的化工连技术员杨生汉、化工连年轻的“八朵金花”们争相走上工作台,用十八磅的大锤,一锤一锤地砸过两台大型设备——再生器和加热炉圆筒炉体这两个庞然大物。在卷制过程中,椭圆度难免有偏差,就用榔头砸,可那么厚的钢板连砸二十下也未必能纠正一毫米,但当时的化工连就是用手工一锤一锤地把这两个庞然大物给“砸”过来了,人们看到了桑树发和他的工友们那挥汗大干的场面,至今仍记忆犹新。
我的师傅桑尤拉就是这样一个可亲可敬的人,他朴实善良的品格,让我终生引为楷模。他的高超技术和敬业精神,让我终生学无止境。
2012年3月20日
(作者系原独山子炼油厂退休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