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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吓——”上好的一口香茗猛地喷出,前方五尺之内得以遍洒甘霖。深知当家主子脾性的射月早有防备,纵身往横里一跃,轻松躲过淋湿之祸;可前来串门闲聊的朝阳可没亲兄弟的机灵,一时目瞪口呆闪得慢了半步,被喷了个满头满脸。

“二少!”忍不住哀叹一声,朝阳无奈地接过兄弟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我又没惹你,干吗跟我过不去?”早知如此,他绝不过来跟二少咬舌根,看吧,背着大公子在他背后饶舌,下场多——狼狈?

“哈……对、对不住!”聂府老二聂箸文哇哇大笑几声,顺顺被茶水呛咳的嗓子,“朝阳,你在说什么笑话?大哥喜欢上了咱府上的一个小丫环?噗——”一口茶又喷出来,只是这次站在他两边的秦氏兄弟早有防备,一左一右,迅速一撤,没被淋到这被唾的茶水。

“二少,我朝阳什么时候讲过笑话?”不满二少如此将他的“告密”视为笑谈,回身便走,“朝阳先走啦,信不信全凭二少!”

“喂喂——慢点慢点!”聂箸文忙从椅上站起,眼明手快地跃上前拦住朝阳,“我没不信你,只是,只是实在想象不出大哥——一向沉稳如山的老大会气暴如雷地向一个小丫环找茬!”俊美的脸庞上挤满爆笑的表情,“外人谁不知咱京城聂府的大公子行事稳重,脾温气和,对人是斯文至极?可你刚才讲什么来着?大哥这些时日常无缘由地发呆、爆躁,甚至还茶饭不思?我能信吗?我可还没见大哥对哪一个人狂吼怒骂、变脸如变天!”

甭说让外人看,他跟老大一块长了十八年,也从没见老大何时有失态过。

“二少,我只是好心告诉你大公子的近况罢了,你不信便不信,何苦编排大公子?”朝阳皱眉,对二少如此笑话他的主子甚是不乐。

“没、没,我怎会说大哥的坏话?”晃晃长手以示清白,聂箸文急急安抚快要气恼的朝阳,免得朝阳回清玉楼讲他几句坏话,惹大哥生气,“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难以置信罢了。”

“我也不敢置信啊。”撇撇唇,朝阳耸耸肩,就因为他心疼大公子整日郁闷,恐他生病,所以才前来找二少商议一番呀!“自从几日前大公子从浙江返回后,也不知怎么了,这几日性子说变就变,一会儿笑,一会儿恼,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又暴躁如雷,我又没惹他呀,却对我怒目相向,冷淡得很。”他哪里得罪了大公子,却又不自知?

“所以你才跑来告诉我,说大哥喜欢上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环?!”嘻嘻一笑,聂箸文还是不信。

“因为我前思后想,将大公子这一年来所碰到过、经历过的所有人和事过滤了一个来回,只找出这么一个或许同大公子有关的大人物呀!”他想得几要扯掉满头的黑发,除了那位爱迷路的阿涛姑娘,从没见大公子对其他人物关注过,甚至还嘲弄哩!大公子那么儒雅,对待任何人从来没失过礼仪。

“喔——”聂箸文单手扶住下颌,漂亮的黑眸闪出饶有兴趣的玩味光芒,“那这么着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咱们去偷偷瞧瞧这位惹得大哥失常的小丫环,看她是何方神圣,如何?”一向要求完美的大哥会喜欢人了?那他喜欢的人定有不凡之处,否则,怎能入大哥的佛眼?

“好啊,爷,”一旁被冷落许久的射月拍拍大哥,“大哥,麻烦您指条路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性格不同的主子身边,亲兄弟的性子也差了许多。朝阳稳重一如聂大公子聂修炜,而射月,则有些滑,奸诈如同聂二少聂箸文。

龙生九子,各有所长嘛!

“啪——”一个不留神,他险险从藏身的树上掉下去,还算贴身护卫机警,一把扯住吓掉大牙的主子,只踹断了脚下的可怜细松枝。

“她、她——”张大嘴,不可置信地用抖抖的手指向在几丈远处围着小径绕圈子的一个小丫环,聂箸文几要吓昏过去,太、太不可能吧!

“是啊,她就是阿涛姑娘,当值于石头阁,今年刚十四岁。”斜倚在另一根较粗的枝上,朝阳闲闲地垂目休息,不想看二少百年难得一见的失态,因为觉得脸面无光。爷如此,二少也如此,嗤,有那么惊讶吗?

“她相貌毫无出众之处啊!”这对于一向看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的聂箸文来讲,去细瞄一个平凡到极点,呃,好吧,给大哥一点面子,是一个尚称清秀的女子,不外是一项折磨。

天哪,圆脸,杏眸、略大的红唇,太过普通了吧?随便从大街抓一个,也是这等模样嘛!

“还总会迷路。”朝阳凉凉加上一句。

“迷路!”他又要吓掉下巴。

“是啊,入府当差也快一年了,对这府中路径还是摸不清,每次自己出门总会绕圈子,非得有人引路才行。”够痴。

“那府中为什么还要留她?”别说依大哥凡事力求完美的个性,既使府中管事,难道会容忍这么一个有大缺点的仆佣在府?

“二少,你不要因此就看轻她哦!”朝阳甩甩食指认真指正,阿涛又不是什么神仙,谁没几个小缺点?“她一个人打理石头阁所有玉器,干得很负责,很不错的。”当初,就因为这小姑娘有此才能,大少才格外网开一面,留她在府的。谁知,一来二去,大公子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小丫头?

世事难料哟!

“我在做梦,对不对?”垂下挂满挫折的俊脸,聂箸文伸指捏捏贴身护卫的脸颊,可怜地求证,“一点也不痛嘛!”一定是南柯一梦,大哥又不是傻子,岂会发疯?

“你当然不会痛!”伸手摔掉脸上的硬爪,射月没好气地一哼,“二少,你捏的不是您的脸!而是我射月的!”会痛,痛的也是他这个倒霉护卫!“懒得理你们!”扭开头,十分不耻二少这副奸滑的德性,“我要去‘英雄救美’啦!”朝阳撇撇唇,准备跌下藏身的粗大松树,去助阿涛小姑娘一臂之力,领她绕出迷路的可怜境地,若大公子当真喜欢这爱迷路的小丫头,他这个贴身护卫也护驾有功嘛!

纵身刚要一跃,眼角却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步入视线范围,轻飘飘踱向正绕圈子的小丫环,那是——爷?

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停下纵身一跃的英姿,与二少等挤在一起,从视线最佳的树隙一瞬不瞬地盯过去。

“哦哦,有人快你一步‘英雄救美’喽!”聂箸文嘻嘻低笑。虽说现在心中有万个不解,极度渴盼跳下去到大哥身前,确认一下大哥是否真的性情大变,但,好戏当前,先看再谈其他喽!

只见那话题中男主角沉着俊脸凑向前方的话题女主角。

“真的耶!大公子难道真如朝阳所说,喜欢上了这位小姑娘?”射月拍拍额,饶有兴趣地挤在一旁,静候事态进展。

“别吵!听听大哥说什么!”聂箸文努力竖起双耳,想收集一两句当事人的谈话。

只是,人家才不如他们所愿。

只见那两个当事人不知讲了几句什么话,聂府老大修炜大爷火大地将那小丫头一把拉住,往肩头轻轻一搭,脚不沾地飞——走——了。

临走,一记恶狠狠的瞪视猛扫向树上三人的藏身所在,警告意味甚是浓重。

“啊——”走啦?

“啊!”不由抹抹额上的冷汗,这三九严寒,哪来的雨水落在额头?大公子,不会等一下杀了他朝阳吧?

“啊?”

当事人走了,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戏可看?

三个无聊男子,三种各异表情,三声不同惊叹,却同一种心思——

他们稳重、文雅的聂府老大,怕真的陷下去了!

温文儒雅的聂府大公子,几时躁怒过?

斯文有礼的聂家大少,何时欺压过弱女?

而凡事力求完美的聂修炜,怎会着迷于一个小小、小小的丫头——路痴?

呵呵——

搬石头砸自个儿的大脚丫吧!

京城聂府的老大、世人瞩目的完美贵公子,无暇的、无懈可击的男子典范,恐怕真的——破功喽!

呵呵——

各有所期、各有所待的贼笑,漫延了闻名天下的京城聂府的每一处……

这个冬天,或许真的与以往不同哩!

呵呵——

任被压制在胸肩上的小小人儿如何死命扭动、动手捶打,任那平日少言内向的小女孩不断低声斥责,他,依旧如流星一般,大踏步纵往清玉楼的方向。耳旁呼啸扑面的寒风,怀间人儿身上的寒意,让他不悦地低声哼了哼,腾出紧抱小丫头的一手,将身后的披风朝前一挥一卷,紧紧笼住那小身躯,不起波漾的心底深埋着从不显露的柔情。

罢,罢,罢!

好吧,他承认,他的心,真的动了。

一向力求事事完美的他,不留神地栽倒在一个不起眼的、有着许多小缺点的小丫头手里。

他早已记不得他初次见阿涛时的情景。只记得近一年多来,他的眼里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独特的位置,那个位置、起初很不起眼的位置,里面盛的是一个小路痴,一个他极度不屑、极度鄙视的连路都记不住的小丫头。

她迷路成痴,他极是不满,初时甚至想逐这小丫头出府,省得聂府中养这么一个有缺点的家伙。

她少言内向,从不知该对到石头阁赏玉的主子讲些什么应景话、说些什么高兴的言辞;只是一门心思地默默打理着一阁的玉雕,整日与那些不动不语的死物为伴,付出她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那时,他就想,何时这个沉默的小丫头会将她的一腔活力献给玉以外的事物呢?

他依稀记得,在小丫头初次学管石头阁后,他曾几次怒斥过她,只因她不懂玉器的摆放、不知玉雕的保养之法。仔细想来,他这旁人眼中温文儒雅的聂府大公子,甚少与人怒目相向的和蔼之人,那几次的斥责真的很鲜有,骂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更是他从未有过的失态之举。

可是,就是那几次稀有的斥骂,让他第一次有了关注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的渴望。她不言不语,从不反驳,只是埋头垂肩,静静听他斥骂。而在他恼火地离开后,便会更加努力地学习整理玉器、悄悄向旁人请教玉雕保养之法。几次后,他再也没了斥责这小丫头的念头。

一个努力、上进的小丫头。

他忍不住低声轻笑,继续拥搂着肩上的小小人儿,大步纵跃着他的路,继续回想着有关这小丫头的切身记忆。

她固执,只因那次在清玉楼一时失仪地斥她一个“滚”字,这小丫头便再也不想踏进清玉楼一步,就连几日前那个深夜他前去造访,也记得讽他一讽。一个超爱记仇的小丫头!

她不知挫败、韧力极强。多少回前去雕玉坊请教雕玉技法,多少次被拒门外,却依旧痴心不改,一次又一次地前去虚心请教,弄得那些玉雕师父都开始对她肃然起敬,向他请求开启教学之门。一个屡败屡战的坚强小女人!

……

张着吃惊的大嘴巴,三两个整理清玉楼院中树木的家丁,便呆呆望着那位清玉楼的主人、他们聂府的大当家紧拢着披风围着清玉楼的外墙,绕了一圈又一圈,却几过院门而不入。情景,是恁地眼熟,熟到他们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起另一位绕来绕去的大人物——“阿涛!”

惊讶地齐声惊呼,却意外地震回了嘴角含笑、神游太虚的聂府大当家。

一时之间,便见骑坐在树上修理枯枝的几个家丁,瞠着圆眼视着院外的大人物,而拢着披风的大人物,则停下了步子,将披风扯得更紧,不悦地扫向那几个出声的家丁。

这阿涛正被他紧埋在披风里,他们怎能看见?而他,何时已到自个儿的院落?

两阵对擂,人多势弱的一方很快败下阵来。

“大、大公子,您身体不适吗?外面天这么冷,您何不进屋内去歇息一下?”家丁之一结巴巴开口,堆起满脸的笑纹,有一点想哭的感觉,这是大公子耶!做什么呀,他们竟想到那个爱迷路的阿涛小姑娘!看看吧看吧,打扰到大公子了吧?

缓缓地点了点头,聂府大当家缓缓从大敞的院门步进院来,依旧拢紧着披风,缓缓步进清玉楼大厅,消失在厅内转口处。

徒留几个骑在树上发呆的可怜家丁,依旧瞠着眼珠,在寒风中发呆。

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吗?

摆脱掉身后可笑的瞪视,聂修炜加快步子转入暖意融融的内厅,反手将厅门关好,忆起先前的无意识行径,不由咧开唇,几要大笑出声。

可笑声尚未震出嗓,胸肩传来的微弱的扭打让他忽地忆起自己身前尚挂着一个小人儿。急忙敞开披风,放松手臂的力道,将那个几要压陷进自己体内的小小身体解救出来,瞄一眼那憋得通红的小圆脸,更是想放声大笑一番,但再瞄到那眯起的杏眸中蕴藏多时的愠恼,忙识时务地压住笑意,将这小丫头抱到暖炕上,用棉被将她细细盖好,只露出那张红彤彤的小脸。而他,便跪坐在暖炕下的踏板上,将头支在炕沿,静静与她四目相对,唇角含笑,一语不发。

做什么啊?

阿涛抿一抿唇,双手一撑炕面,想要起身走人,却被一只大手又压进炕内,动弹不得。

“别动,好好暖和一下。”轻笑着摇摇头,聂修炜将手横过眼前的小身体,替她拢一拢耳边乱掉的发辫。

乌溜溜的黑眸快速地扫过眼前的一切,聪明地算出眼前的形势不利于己,这个总会突然发火的大龙头,实在太过古怪,还是少惹为妙。

“想知道我请你来清玉楼的原因,是不是?”修长的手指轻触那小巧的元宝耳,满意地发现它已暖和起来。

这叫请吗?只一句“跟我走一趟”,便不顾人家反驳地伸手拉人,往肩上一甩便走,请?哼哼,未免太客气了。眯眯杏眸,将视线固定在屋梁上,不想理这只翻脸如儿戏的大龙头。

“生气呀?”跪直身躯,压迫性地俯视那个气嘟嘟的小女孩,勾起硬唇一笑,“谁叫你摆架子,不理我?”若肯乖乖随他一走,何必让他出手?

“我不理——你?”翻翻白眼,低声嘟哝,“你是谁呀?聂府的大公子耶!”谁敢不理呀?真不知羞,用强的还占理!

“哦?”他俯耳贴近那张红润的唇,故意惹她。

“大、大公子,”硬起头皮,咽咽口水,被下的小手握得死紧,阿涛小心地开口,生怕触到那几要相贴的大耳朵,“您,您可否放奴婢一马?”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子若被人瞧了去,她怕是要被沉江了耶!“放你一马?”不悦地离开一些距离,聂修炜感觉那句“奴婢”十分刺耳,“什么奴婢不奴婢,以后不许你这么贬低自己。”他才不要那可笑的阶级之分,隔离了他与这小丫头的亲近。

“那,那能不能请大公子行一个方便,放阿涛一马?”识实务者为俊杰,何必在不利于己的情势下充好汉?小女子,一样能屈能伸,她立即从善如流。

“小鬼头!”笑着伸指弹一弹近在手旁的小圆额,聂修炜有趣地再次发现这小路痴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性子——也有奸滑的一面喔。

“大公子?”扯一扯笑僵的唇,阿涛只能将怒火深压心底,既然她屈于人下,能怎么办?

“好啦好啦!将你这受屈的小模样给我收回去。”食指拂过手下的眼皮,他老大顺便稍往后撤,转身靠坐在炕边,留给那个胆小的小丫头一些喘息空间。

厅内便静悄一片,两人再无言语。

悄悄地松一口气,瘫在暖暖的火炕上,阿涛舒服地想要睡上一觉。自用过午饭,她便踏上去雕玉坊的小径,在松林转了一个多时辰,又冷又累,早快支持不下了。虽然大公子不顾她意愿地强行押她来此,心中憋了许多的火气,看在他让她能歇上一刻的分上,算啦,反正自己也惹不起府中的龙头老大,适可而止也就行了。

“哪,这个给你。”一只大手忽地伸到眼前,几乎吓掉她半条命。

这恶霸!放人睡一下也不行吗?

“喂,快点拿过去!”懒懒地将头支在炕沿,聂修炜挑眉仔细观赏这小路痴的各种表情。

恼他?又感激他?放过他一马?他真是恶霸吗?

天哪,这小女娃娃单纯的心思全印在一张圆圆的脸庞上,全映在那灿灿的杏瞳中。

什么东西?

仰起视线盯向双眼上方的大手,只瞧见古铜色的手背,她又不会透视,能看见才怪。

“小懒丫头,连伸手接一下都不想动呀?”他叹息地晃晃大脑袋,伸出的右手改托为捏,两指夹住寸方大小的一个小巧玉盒在小丫头眼前晃一晃,轻轻一丢,白玉盒弹过阿涛的鼻尖,跳落在她颈旁。

叮当。

盒内细微的撞击声告诉她,盒里还盛有他物。

她眯起杏眸瞅一瞅龙头老大,见他眨眨眼,便翻身靠坐起来,小心地拾起小巧的玉盒,入手一片温润,是用暖玉做成的?

“打开看看?”也起身坐上炕沿,同小丫头一起斜倚在炕柜上,聂修炜笑着建议。

好呀!

伸出指小心地拨开玉盒上的搭扣,轻轻一掀,将雕花的盒顶掀起,顿时盒内的小巧玉雕吸引住她的视线。

那是一只通体乌黝的小玉猴,双足着地,微曲着下肢,斜扭着胖乎乎的圆肚,小小的肚脐微显一角,其余覆在雕刻细密的毛发下,仰着黄豆粒般大小的小小脑袋,两只灵巧的小眼珠正斜睨着她,右爪搭在腰间,左爪齐肩掌心向天平举,手心米粒大一颗白玉的寿桃。

乌猴高度也仅一指而已,却雕得万分传神,似乎稍一眨眼,它便能蹦出玉盒,跳跃而去。

而布局最为精巧的是,黑黝的玉猴,左掌偏托着一粒小小的白玉寿桃,黑白对比,各鲜活灵动,十分难见罕有。

微眯的杏眸,扫过玉猴全身上下,赞叹地深吸一口气,不由翘起唇,笑弯了杏瞳,可在视线扫过小猴子左掌上的白玉寿桃时,视线一下子僵住,双眸顿时瞠得滴溜溜圆,气息一顿,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躯——那、那、那是——

她不敢置信地扭动脖颈,转瞅向身旁的龙头老大,启开双唇,抖抖地颤动一番,却吐不出一字。聂修炜安抚似的拍拍她僵如石刻的后肩,眨一眨黑眸,勾唇一笑,“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小猴子手上的这——”

“别说出来!”阿涛压低气息急急阻住龙头老大未尽的话语,缓缓地深吸一口气,缓解紧绷的心绪,再度扭头微微眯起眸子,仔细瞧向那看似白玉桃子的小东西——那也是一只小猴子。

与乌猴不同的是,这米粒般大小的小猴子不是站立,而是双腿盘曲以坐姿示人。

细腻的轻雕,线条流畅,粗粗刻画出抱脚而坐的懒散样子,前肢环胸而抱,微斜着针尖般的小头,猛一看,恰似裂嘴的寿桃,只有当人平息静气,才能认出这是一尊极小玉猴。

狼米!

青田石雕中最负盛名,最难得一见的极致精品。如同朝圣般,阿涛激动得几要顶礼膜拜。

天啊,天啊!

贪心地细眯着那小到极点的小小猴子,她再无其他言语可表内心的极度惊喜。

她终于见到了爷爷一直喃喃不忘的雕中圣宝。

天啊——

“别老看啦,小心坏眼。”长时间紧盯微小的物品,极耗视力,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阿涛却还是盯着小白猴子,不吭一声。

“好啦,它又跑不掉,不准再看了。”聂修炜摇摇头,伸手拿过玉盒,当着那双渴盼的灿灿晶瞳,不留情面地盖上盒盖,将盒子放到身后的柜子上。

她若将这宝贝偷偷拿走,龙头老大会不会生气?目光追逐着那离手而去的玉盒,阿涛微微回过一点心神。

“不准哟!”将食指竖在小丫头眼前轻轻晃动,聂修炜含笑地否决掉这小丫头的念头。原本是想送她,但是,他改变主意了。或许将这小玉猴子放在清玉楼是最好的选择。那么,他也许就能不出门也能时常见到这小丫头了。

“不准?”呆呆地重复一句,阿涛摸摸头,绞尽脑汁细思取走小玉猴子之策,啊——

“大公子,”笑弯着杏眸,阿涛讨好地堆起所有的笑容,“要阿涛帮您将这猴米放置到石头阁吗?”呵呵,依照惯例,大公子每寻得精品玉雕,总会在石头阁开一保存之地。

而她,呵呵,不好意思,不才她小女子正恰好在石头阁当差!

职责所在,她不想理这小宝贝也怕不行。渴求杏瞳眨也不眨,单等龙头老大颔首应允。

“不用了。”淡淡三字,浇了她一身冷水。

“不用了?”几要大吼出声,急忙忙用手挖一挖耳孔,她疑是听错了。

“对,这小猴子放清玉楼便好,”不着痕迹地将小丫头神态尽落眼里,聂修炜耸肩一笑,“反正也不占什么地方,放我这里吧,也能时常拿出来赏一赏。”

“那——”我怎么办?我也想时常瞧上一瞧啊!红润的唇几启几合,却吐不出一字半语。

“你有什么意见吗?”哈哈,知道想念的滋味是什么样子吧?

“没。”就算有意见,又能怎样?她仅是一个小小的丫环,岂能左右府中老大的意愿?

硬是扭回头,撤回死粘在玉盒上的视线,阿涛觉得好心疼。

“或者——”故意沉吟一刻,漫不经心地撒出诱饵,“每隔几日,你来清玉楼帮我清洗一下那小猴?”

“好呀好呀!”忙不迭地点头,生怕龙头老大反悔,“阿涛一定会万分小心地保养它!”晶亮的杏眸,满含感激之意。呜呜,好想哭一下,这大公子人很好很好啊,她怎么以前看不出来,还暗中偷骂他呢!

“会不会太麻烦你?”他忍住笑,几快醉于那毫不设防的纯纯的笑里。

“怎么会?这本是阿涛职责所在呀!”啊,大公子真如大伙所说,很体贴下人的。

“那我就不谢啦!”呵呵,在这小丫头心中,看来他的形象已有好转的迹象了。

“大公子太客气了。您是主子,阿涛不过是一小小丫环,哪里敢劳大公子称谢。”哇啊,真的耶,大公子真的如外界所传,温文儒雅、沉稳有仪。

“那就这么说定了?”呵呵,形象扭转成功!他不是什么大恶霸了!

“说定了说定了!”几要跃起手舞足蹈一番,阿涛眉开眼笑,再也记不得先前聂修炜的恶行。眼前,是那个儒雅斯文的聂府大公子,是体恤下属的天下最好的主子。

呵呵,既然他聂修炜不幸动了心,那么,没有道理不扯这小丫头,这个惹他心怜的小丫头,这个陷入他生命中的小丫头下水,让她也尝一尝心动的滋味——这是她自找的!

精睿的乌眸中,闪动算计的利光,沉稳儒雅的人前面貌,冰瓦雪融。

呵呵,她赚到了!她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地踏入这充满了石雕的清玉楼,可以光明正大地细赏这闻名天下的青田石雕了!

灿灿的杏瞳中,满是得意满足之色,平实的性子尽敛,取而代之的,是身处宝山的兴奋。

两个人,两种心思,两种相异的性子,开始互相接触,前路——未知。

漫漫的长途,刚刚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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