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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抚今应追昔,继往思开来——纪念胡登洲太师归真400周年(2)

一般说来,寺办经堂教育必须首先有称职的、学识、能力、精力足以胜任的“开学阿洪”方能招生,至于招生多寡、规模大小,还得取决于办学经费、教学设备、社会需求等因素,此外,与学生来源及“穿衣挂幛”后求职分配是否有保障息息相关。由于情况互不相同,这类寺办教育悬殊很大,许多地方的中、小清真寺,都没有条件兴办;已经或正在举办的、规模也不一样。例如有小到仅仅三、四个小“满拉”的;也有定额每阶段保持十名、二十名的;规模相当者,达到高潮时有超过百人的,“海里法”不局限于本地、本省,有千里迢迢跨越地区、省份而涌来者。民办中阿文学校,有借清真寺为校址者,但不一定都以清真寺为根据地,教师多半不是“开学阿洪”,也不只是一、二人担任,有些学校的年轻教师曾经在阿拉伯或伊斯兰教国家留学,外文语言基础较好,口语能力较强,发音相对说来更准确。它招收的学生有一定汉文水平,有求知的渴望,学习进展比较明显。有的不仅学习阿、波文,甚至还学英语。

值得注意的是这寺办与民办两类学校都开始设置女校,其中以民办中阿学校居多。有男女合校者,有男女分校者,亦有专办女校者。学习内容充实,活动丰富多采,如举办学术讲座,开展《古兰经》诵读比赛、讲演“卧尔滋”比赛、智力抢答比赛、庆祝节日表演节目、译著文章、编辑校刊物等等。还有,就是不少已经毕业、任职、有一定基础者,在谋求海外留学深造的机会,例如在职阿洪被推荐或选送埃及爱资哈尔大学进修,至于通过各种渠道前往亚洲、非洲穆斯林国家学习者,数以百计,逐年皆有。

从最近十几年的概况粗略分析,两类学校中的学员,结业或毕业后,有的被聘请为“掌教阿洪”,很受欢迎。寺办经堂教育培育的阿洪,以其朴实本分、操守教门、经过传统方式训练而深受上了岁数的父老乡亲称赞;民办学校结业或留学归来而担任阿洪或阿文教师者,则以外语水平高、知识面较广、理解程度深、讲授方式活而产生良好的效果。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并非从事宗教职业,分布在各个领域以各尽所能,发挥所长。总之,两类学校总的趋势是都在前进,在发展,在庆幸自己的收获;他们之间,或彼此尊重,相互关照;或各自为政,互不干扰。大家都在埋头钻研,“和平竞赛”,呈现一派可喜的情景。自然,由于办学、教学方式有新与旧、维护传统与谋求改革的区别,私下里偶尔也会听到互相间略有微词,讥贬对方。例如改革试验者认为老式经堂教育保守陈旧,阿洪讲“卧尔滋”年轻人听不懂,与现实社会需求不相适应;维护传统者认为新式教育重洋轻土,部分人操守不虔诚,功修不认真……

现实生活中的这些发展变化跟明、清时代相比,使我们既看到了胡太师经堂教育的继承与沿袭,也感觉到400年后这一教育的革新和进取。特别是几十年来,经堂教育青黄不接、后继乏人的断层之忧,已经基本消除或得到缓解。各地清真寺阿洪、伊玛目的接班人,从人选缺乏、供不应求,到大量培育、供过于求,“穿衣挂幛”后分配困难。实际上还存在人才的水平、质量、具体表现等问题,也有本人不肯接受招聘的问题。总之,对各个方面情况,都应该认真总结,不宜忽视。

四、改革性的趋势不能阻挡

显然,时至今日,经堂教育仍然存在,仍在发展,但它也在循序渐进地变化,并非丝毫不差地保持胡太师当年的模式。其实,从胡登洲第二代、第三代传人开始,就持续不断在发展,到形成陕西学派、山东学派、云南学派之际,各自的特色就更明显。往后,近、现代有识之士陆续兴办经书两通、中阿并重的学校,实际上就是有继承、有改良、有创造地借助于经堂教育的优点,同时,又试图对改善经堂教育作建设性的补充。

回首往事,面对现实,展望未来,在充分肯定经堂教育历史功勋的同时,从爱护与长远大计出发,完全有必要研讨经堂教育的改革问题,因为它毕竟是400多年前的产物。

历史在前进,时代在飞跃,情况在变化。以伊斯兰教的发展壮大而言,据联合国及一些国际组织最近发表的报告指出,全世界穆斯林人口已达13亿,分布在46个伊斯兰国家和90多个非伊斯兰国家;预计到2000年,世界穆斯林人数将达到16亿,占全世界人口的27%(以上资料《中国穆斯林》1997年第4期载)。伊斯兰经济、文化、科技、教育在突飞猛进。在宗教教育方面,也不例外。以堪称“世界高等学府之最”(历史最古老悠久的大学)的埃及爱资哈尔大学为例,在建校1000多年后,已经扩大发展为包括伊斯兰基础学院、伊斯兰宣教学院、伊斯兰研究与阿拉伯语学院、法学院、商学院、农学院、工学院、医学院、教育学院和女子学院等36所学院,其中在首都开罗有14所,在各城市有22所,与法蒂玛王朝时期的原貌大不相同,真是今非昔比。

话题不必扯远,就说我们在400年前使用的教材,有些已经老化,教学方法也不免陈旧。当然,最根本、最权威的《古兰经》永远是指导一切的首要经典,任何时候都居于首要位置,但对于《古兰经》的注疏,这几百年,尤其是现代、当代的注疏,已经增添、吸取、补充了大量新的研究成果,把人们早先还不可能认识、了解的宇宙奥秘,也作为经注写进去,帮助读者加深对经文的领悟。因此,必须学习新内容,不能凝滞在中世纪的水平上。再说,过去的学习方法,往往花费大量精力去死记硬背,比如词法、语法,背诵得滚瓜烂熟,事倍功半,还是没过好语言文字关,阅读写作能力提不高,更谈不上会话交谈。学习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不能听,不能说,见到阿拉伯国家或地区的穆斯林弟兄,除了会说“赛俩目”问候外,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听不懂。看来,学习阿语也好,波斯语也好,教学方法当然有必要改革,才能适应今天新形势的需要,才能在同国际穆斯林世界交往中接轨。

再从我们所生活的客观环境衡量,在迂回曲折发展的复杂过程中,穆斯林居民分散之通都城镇,各自忙碌,彼此交往联系日益疏远;在特定的历史阶段和苦难岁月,清真寺曾一度封闭废置,门庭冷落车马稀;经堂教育荒芜断层,老一辈开学阿洪相继作古,很难恢复往日蓬勃兴旺的旧观;没经历过童年启蒙教育的青少年以至相当数量的中年人,只有开斋节、古尔邦节才到寺会礼,听阿洪用经堂语讲“卧尔滋”,大多不甚了了。尽管德高望重的老“尔林”讲得津津有味,不失本色,地道正宗,也会出现“言者淳淳、听者藐藐”的迹象,收不到普遍、良好的宣传效果。

看来,经堂教育的改革,势在必行,不可阻挡,也不能阻挡,只能在勇于探索中因势利导,大胆试验,但有必要冷静地分析并且认清。

(一)改革经堂教育的举措,是对胡太师办学精神的继承、延伸和发展,而不是对它的否定、违背和废弃。必须历史地、辩证地承认,伊斯兰教在中国的持续传播,中国穆斯林之所以能够世代沿袭,散居在全国城乡的回回民族在心灵上、情感上、信仰上、习俗上、语言上能够长期心心相印、息息相通,都同依靠经堂教育所传播、维护的教门及其影响密切相关。必须了解,中国的伊斯兰教就是这样传下来的,道路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在经堂教育坚持不懈、没有挫折的地区,民族兴旺了,教门发展了;反之,经堂教育荒废停滞、裹足不前的地区,族教观念与感情健忘了、淡化了、消失了。难道这不是明证和教训吗?因此,有必要使曾经起过巨大作用的经堂教育继续发挥能量,通过改革,给它补充新血液,使其适应力、生命力更强大。

(二)改革经堂教育的举措,不会导致对经堂教育历史价值的漠视、奚落或贬低,而应该是将它的功勋作用牢记、镌刻、刊登在永恒的丰碑上。毫无疑问,在类似《中国伊斯兰教千年史》、《中国伊斯兰教教育史》的著作中,肯定会开辟论述《经堂教育》的章节;几十年、几百年以后,懂得经堂教育、经堂语、“小儿锦”的人越来越少了,作为学术研究专题,有志于深钻细研它的研究生、博士后,肯定还会认真、踏实、刻苦地去钻故纸堆,洋洋洒洒地写出有质量的答辩论文。这本来是不足为怪的。历史上曾经起过作用的东西,绝对不会因为它不再延续使用而丧失价值,例如甲骨文,不是一直还有学者、专家在研究、探讨、考据吗?汉文中的繁体字,在大陆虽然已被简化字取代,青少年学生都不认识、不熟悉它,但几千年来汗牛充栋的华夏繁体字文献、古籍,难道能够全部毫无遗漏地改为简化字文本吗?一万年以后,肯定还用得上繁体字;文史工作者,从事古文献专业研究的人,更离不开它。但也不能以此为理由停止简化汉字的使用,而全面恢复繁体字甚至甲骨文。同样的道理,只能认为过去的经堂教育是完成了光荣的历史使命,其价值已载入史册,不可磨灭;绝不是视为废旧物品而抛弃它。

(三)改革经堂教育的举措,最好是全面着眼于人才的培育,和对阿拉伯语文——伊斯兰教文化知识的学习,而不是单纯培养阿洪或宗教职业者。这不是试图改变经堂教育的办学方针,而是从主、客观条件和需要考虑,因为实际上现有清真寺并不需要也容纳不了那么多阿洪,这十几年学成毕业的人员,绝大多数都没有就任阿洪,正表明这方面的需求并非像过去一样迫切,甚至可以从某种程度说,是人员“过剩”。尽管各地确实巴望能够聘请德高望重、品学兼优、言传身教的“尔林”担任掌教,总苦于不容易寻找。再有,就是很多学员实际并不是为了谋求担任阿洪,才选学阿拉伯语或伊斯兰教文化,包括不少海外深造归来者,他们都各有“用武之地”。但多半都有其肯定的共同点,即对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深厚感情,对服务于各民族穆斯林群众的满腔热忱,对前辈父老乡亲殷切希望的反响回应。既然如此,就该从实际出发,把胡太师创办教育的精神发扬、推广,为整个穆斯林民族文化素质的提高,为培植适应于全社会各有关行业的回回优秀人才,为使坚定的“以玛尼”世代相传、不忘根本,也为从学员中物色自觉自愿、出类拔萃的、品学兼优的掌教阿洪,而将经堂教育加以必要的改革。

(四)改革经堂教育的举措,应该广泛征求各方面的意见,特别是一直热衷于或正在坚持、兴办经堂教育的乡老、“尔林”的意见,谨慎摸索,慎重行事,不能轻举妄动,擅自进行。改革,最好有个过渡阶段。为了熟悉、掌握经堂教育、经堂语的知识,懂得从胡登洲开始到目前所走过的漫长历程,应该对它作全面、系统的总结评价,制定周密、切实可行的改革方案。这种改革,主要指的是今天仍然在继续开办经堂教育的穆斯林弟兄自己动手改革,不能由别人、“越俎代疱”。其实,正在用新法创办的中阿学校,在多种课程设置中,也应该补上经堂教育这一课,例如开设介绍经堂教育历史的专题讲座;特邀老“尔林”用经堂语示范性地讲授几次《古兰经》;到清真寺经堂教育现场观摩教学实况,直接获取感性知识……这是大有益处的,正如普通的文史工作者也需要懂得一些训诂学、考古学知识那样,有百利而无一弊。

以上浅见,侧重着眼于经堂教育问题,因为这是胡登洲最主要的、有代表性的重大贡献,谨以此纪念胡太师归真400周年。我想,如果在今天面临的新形势下,通过适当的、相应的改革,经堂教育能够有明显的成效与长足的进步,使胡太师当年办学的主旨能够继承,精神能够发扬,就是对先行者最好的纪念。果然如此,他在天园之灵也会频频含笑,感到无比欣慰。

(原文刊载于199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