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学徒是搬运工
陈经理倒耐着性子，又点了一支烟，不过这支烟是司机递给他的。烟烧到一半，一个中年女人从小区走出来，朝世吉他们走过来。女人身着时尚的妇女装，挎着包，轻妆淡抹，首饰具全，雅气和贵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陈经理又把烟扔了，迎过去，微笑着说：“老板娘出来啊。”
老板娘认识他，笑了笑，说：“让你们等久了。怎么这么久才到啊？”
陈经理笑了笑，说：“一路堵得利害。”
老板娘说：“也是，广州这头是堵，前几天出去，也是堵了很久。”
她到了车旁，进了副驾驶室。陈经理和世吉也上了车，司机很明事的着车。陈经理细心的告诉司机要去的酒店，司机在广州是比较熟的，只是某个点上的具体位置还需要指明。市内堵车，倒不是一堵到底，有经绿灯总有通过的机会。
老板娘也给司机指着路，说：“你们都吃了中饭了吗？”
陈经理说：“都没吃咧，老王总催得急，一弄好那边的事就赶过来了。”
老板娘说：“哦，那我叫几个快餐吧，一共是几个人？”
陈经理说：“加上拖车上的两个一共五个。”
老板娘说：“你们喜欢吃什么菜？”
陈经理笑了笑，说：“什么都行。”
老板娘说：“那好，就点湘菜吧，我知道那里有家湘菜不错。”说着，拨通了那饭馆的电话，老板娘定了快餐。
在大城市，绕圈是必须，车多人多，不熟悉这城市的人就像入了迷宫一样。不过还好，车上有两个路引，到酒店也没花多久的时间。
大城市找个停车位都难，幸好老板娘早就找人留意了停车位。司机在路旁停好车，下了车后才算知道到了目的地了。乍一看，与其说是酒店倒不如说是个旅馆。酒店门口正在装修，从用竹杆撘起的架子可以看出，正在弄酒店的广告牌。门口的路只是两车道，道两旁都是小商铺，楼房不高六七层的样子，房子一排开去像是一个模型做出来的。
老板娘进了酒店，其他三个人在外头等着。没一会，老板娘出来，还带了个搬运工出来。搬运工是个中年男人，面黝黑，矮肥，身上还围了张布。
老板娘说：“陈经理安排一下，叫过来的人和这个工人一起搬空调。”
陈经理叫上世吉，司机早已不见了踪影，跟在老板娘的后面，上了三楼。楼梯不宽，还在装修，走廊也不宽只能容五个人并排过。走廊的两边都是房间，也在装修当中。老板娘带着大伙来到离楼梯口不远的两个房间。第一个房间里面全是从酒店拆下来的空调。粗看都是格力牌的，数不清有多少台，堆成一坐小山似的。第二个房间都是床和床垫，有一米二宽，也有一米五宽的。看着这一切，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老板娘说：“先把空调搬出去，等一下大车过来，再搬一点席梦斯。”
交待完事情，老板娘离开了。
陈经理说：“你们两个先搬空调。”
世吉用手摸了摸试了试手感，挺重。
搬运工说：“这很重的，昨天搬了半天也没搬几台。最好是两个人台，不然累死人。”
世吉看了看空调，说：“这怎么好搬，入手的地方都没有？”
搬运工说：“看看下面有凹巢，不过只能一只手搭住。”
也不管那么许多了，世吉和搬运工两人一组，搬起了空调。空调很重五六十斤的样子，两人台下楼也很吃力，特别是下楼梯，更是不好操作，弄不好，摔了也有可能。到了门口，把空调放在车旁边，这时司机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他便把空调放上车。再一次上三楼，陈经理已经不在了。人不在，事还是得做，世吉和搬运工不紧不慢的搬着。
到了第四轮下了楼，陈经理把快餐给世吉，同时也给了他一瓶水，也丢给搬运工一瓶，说：“小伙子，吃了再搬了。”
世吉接过盒饭，看了看饭菜，是木耳炒肉。站在路边吃饭的确不雅，但有什么办法，怎么方便怎么办，吃饱肚子再说。世吉尝了尝口味，完全没有湘菜味。虽能看到几颗辣椒的样子，但完全没有辣味，反而让人觉得有点甜。世吉是不习惯吃这种口味的饭菜，只怪饥不择食。
搬运工喝了口水，站在不远的树下，说：“你在和佳修车？”
世吉说：“嗯。”
搬运工说：“还是学徒吧？”
世吉说：“嗯。”
搬运工说：“和佳的老板就是太小气了，搬东西总是叫学徒过来，把他们都当杂工，搬运工了。上次搬马桶也叫了两个学徒，那两个小鬼才多大，不过十五六岁，哪搬得动。结果搬上车的时候把六百多的一个马桶给砸了。幸好这老板娘大方，不计较，而且平时工钱也给得多。”
世吉说：“在这里干有什么办法咧？有事都让你做，你也不能不做啊。再说你不想做走了，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损失，充其量也只是个学徒而已。”
搬运工笑了笑，说：“也是，也是。不过你们还年轻，许多事都可以好好把握，以后赚钱的机会一大把。”
刚吃完饭，陈财带着吴锋也来了，开着拖车。
世吉笑着说：“吴锋，没想到你也会来。”
陈财说：“这边人手不够，也叫他过来。”
吴锋说：“我是不想来的，过来，肯定没好事。”
这时陈经理也过来，手里拿了两份快餐，问：“先吃快餐吧，估计你们也没吃。”
陈财和吴锋都接了。陈财走到酒店门口隔避那家卖手机的小店，店门口有张桌旁边有两张椅子，他则坐在椅子上吃起来。吴锋则和世吉站在一起。下午那两房间的东西都得靠这四个人搬，不吃饱是没办法干活的，想想真是件苦累的活。
吴锋尝了两口，感觉并不怎么好吃，也许只是不合他的味口，吃了大半就丢了。大伙等到陈财吃完才开工，他是真饿了，竟一粒米都不剩。休息了半小时，陈经理大概说了一下工作的情况就闲逛去了。
陈财和吴锋一组，世吉还是和搬运工一组，两人两人配合。搬到车底下先放着，因为司机有时会帮点小忙，把它放到车上。就这样从三楼到一楼来回搬运，也不知道来回了多少趟，只觉得辛苦。搬运工时不时用布擦汗，而世吉他们只能利用工衣，然而工衣已经湿透了。一直到把放空调的那个房间搬空出来，世吉他们才休息。
吴锋说：“为什么要把这东西搬回去？”
世吉说：“谁知道呢？”
吴锋问：“还能用吗？”
搬运工说：“能用，这些都是酒店拆下来的，还能用。老板娘要重新装修酒店，所以这些都拆下来了，但是又不舍得当废品卖了，那样不值几个钱，所以就拉回你们的公司去。”
陈财笑了笑，说：“也好，这样我们就有空调用了。”
世吉说：“用得到吗？就算安了，也得自己出电费啊？”
吴锋说：“我是希望公司能安，有空调总好过吹电风扇。那上面的床也是要搬回去的吧？”
搬运工说：“都是要搬的。”
吴锋说：“今天肯定会累死的。”
世吉说：“有什么办法？”
休息了片刻，大家都喝了口水，接着把放在车边地上的空调都搬上车。皮卡车装了大半的空调。剩下的都装到了拖车上。陈经理见车已装满，跟司机说可以先走了，借口是回去还有事。世吉跟着他们来，也便跟着他们回去，上了车，也不管那还有一房间的床和床垫。司机着车，离开了酒店，对世吉来说真是件走运的事。回到公司，还是他把车上的空调卸下，放入大展厅，当然这时已非常疲累。有时候你不得不受这种气，干这种活，就因为你地位底下，你就得比别人白出的力气和汗水都多。
回来时已经快下班了，罗兴下午没有再弄那翻新车，听他的口气好像车已弄得差不多了。五点过后，没车了。到点，世吉，小亮和唐行搞了工位卫生。至从罗兴当了组长，他几乎都不搞卫生，虽然这是大家的工作，但是那派头让人觉得那是组长应得的。打完卡，正要走人，只听大展厅的后门有人叫“搬东西”。细看是陈财他们回来了，一拖车的床和床垫。车间的同事正在从车上往下卸货物，小心翼翼的翻下床垫，两人一组搬进展厅。又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床，床垫和压在床底下的空调搬完。
时隔两天，世吉和吴锋又坐拖车和陈财去了广州，还是那家酒店。床和床垫太多了，一次是没法拉完的，即使皮卡每次到广州的时候都会拉点回来，但还是没拉完。
拉回来的东西都只是放着，听陈财说，这些东西都要搬到公司另外开的一家分店去。由此可见，陈财说装空调的事是白想了。记得王副总也提过，要提高员工的居住条件，头一点就是争取这一年装上空调。不过在大家看来这只有领导的一句空话，虽然有点期待，但大家都不太抱幻想。不过经理级的宿舍确实在第一时间装上了空调，换上了席梦斯……
这一连几天，世吉都有出去。说来也奇怪，这些领导一叫又叫上了世吉，罗兴是不大愿意让世吉出去，毕竟世吉也能为一组赚上一笔工时，但领导的话是不能违背的。
这不，陈财又叫上了世吉，说是到广州去接一个人。
世吉正在为车做保养，陈财走过来，说：“世吉，我们出去。”
罗兴笑着说：“又叫他出去？我们这个月的业绩还没达标呢，人手也不够。”
陈财说：“少了他，你们组也没什么，这个月还有十多天呢？”
罗兴说：“总是叫世吉出去，也叫叫其他组的人嘛？”
陈财说：“其他那些小鬼不会看事做活，领导都信不过。这次是去接人，王副总的熟人。”
罗兴笑了，说：“什么熟人，男的女的？”
陈财说：“你管呢，又歪想了。世吉不做了，叫其他人做，现在就走，外面陈经理还等着呢。”
世吉放下工具到洗手池里洗了手，急，手没洗干净，还有机油。一上车就用车上的，加油站发的纸擦掉了油。
皮卡车的副驾驶位上坐着陈经理，等了好一会儿，不耐烦，问：“怎么这么久？”
陈财笑了笑，说：“他正给车做着保养。”
陈经理说：“哦，那快点了，王副总那边又打电话还催了。”
陈财着车，看了看油表，油不多了，说：“先加点油吧？”
陈经理说：“上高速里不是有个加油站吗?”
陈财说：“有一个，加满油再走了，到半路没油就死了。”
到了加油站，陈财加了100元油，这油费得陈财先垫上，公司是可以报销的。在加油站，陈经理下车买了一包烟，同时也报在了油费上。刚开出加油站，王副总又给陈经理电话。陈经理从口袋里掏出三台手机，粗看了一下都是诺基亚，看那型号都得两千多块一台。他拿着一台接了，听对话的内容，是问他到了哪了？陈经理如实回答，没说上两句就挂了。
这次陈经理是带路的，广州那么大，对广州不熟的陈财是找不到那王副总的熟人的。又进入广州，头一件事麻烦事还是堵车，虽然不是一堵到底，但也花去了不少的时间。行行停停好不容易到了那熟人的住址附近，最后发现，住的地方是个老区，路弯且窄不过进车，因此只有停在路口。
陈经理联系了那个熟人，说是我们到了，要我们在路口等。等了许久，那熟人才从深巷里出来，跟着个踩三轮车的人。三轮车上有几个大箱子，有柜子，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一看大家都明白了，这次来是帮这熟人搬家来了。
王副总的熟人是个年青的女人，看起颇成熟。过肩的长发有些松和微卷，面容精神，淡妆显光彩照人。她话语轻快利落，时而带笑，可感觉这女人是个狠角色，属女强人一类。
见陈经理便上来打招呼，又是客套，又是感谢，又是抱歉……她与陈财并不认识，也只是初次召呼了一声，银盘脸上藏着高傲。同世吉就不必应声了，她一看就知道世吉是跟来的学徒，属帮工。
陈经理叫世吉帮忙到三轮车上的东西都搬到车上，陈财看世吉一个人有些吃力，也上来帮忙。女人同陈经理站在车的不远处谈天，显然他们非常熟。看三轮车上的物品都卸下来了，女人说：“大概还有两车，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住的地方有点远，不过也很快。”
说着，又跟着三轮车，进了巷子里。
陈财坐进车里开着空调吹了吹，世吉觉得无味，就到路口一家音响店看了看。翻了翻摆在摊上了碟，大部份都是歌碟，CD。世吉粗看了一下，有韩红，张国荣，光辉岁月……都是一些像是过了时的碟片。
坐店的是个老板娘，见世吉看着碟，问：“要什么碟？”
世吉想了想说：“有没有麦克·杰克逊的碟？”
老板娘随即从碟片里找出来两张给世吉，说：“就这两张了，原音碟，最好了，音质没话说，你也可以试听一下。”
这会儿，她的儿子跑过来，看那样子才上小学三年级。看了看碟，说：“要试吗？”
老板娘示意了一下，她儿子把碟放入DVD机，一会儿声音响起来，第一首就是“Beatit”。世吉觉得确实不错，就买了，还杀下三块钱价，块钱买下。
真像女人说的，后面还真有两车。诸如：锅，盆，桌，台……之类的，将皮卡车后面的拖箱装满。女人搬家，真是一点不留，像这样满满的一车，就如陈经理说的“还不如把房子一起搬过去算了”。
路上，陈经理开玩笑说：“这次可是费了这么多的劳动力，帮你搬家，弄得大家都没吃饭呢，何小姐中午饭可不能免吧？”
何小姐笑了笑说：“那是当然，这一顿少不了，回去就请怎么样？”
陈经理说：“开玩笑的，就算请也得王副总请我们吃，这次可是他放话叫我们帮忙的。”
何小姐说：“他请和我请不都一样的，都是帮我的忙。”
陈财说：“那也是，何小姐和王副总谁请都一样，反正这个中午饭是少不了的了。”
陈经理说：“也行，今天的中午饭就王副总买单，下次何小姐再请。”
何小姐笑了笑，说：“陈经理，你可真精明，把下次的都预定下来了。”
陈经理说：“没办法，人在江湖走，这点精明还是学会了，不然做了事还吃不上饭那不成白痴了嘛？”
一路上开着玩笑，世吉插不上嘴，看着窗外的风景，他希望早点到公司，对他来说确实饿了，看看钟点都已经两点多钟了。回到宿舍，何小姐被安排住在宿舍的三楼，房间有空调，席梦斯，办公桌，椅子……没有家电……而家电何小姐早已带了过来。还是世吉和陈财到车间叫过来的几个同事，一起把车上的东西搬上三楼房间。
东西放好，王副总才过来，他给了陈经理一百元，说：“先吃饭，钱不够先垫着，回来再补。”
交待完，王副总又回公司去了。
陈经理带着陈财，世吉和何小姐来到南城车站附近，这里他似乎很熟。进了一家湘菜馆，馆子还像个样，门面还挺讲究，装修让人觉得有点档次。陈经理点了菜，看他那样子似乎也是有点急不可耐了。服务员上了茶水，陈经理一口喝尽，又倒了一杯用来洗了洗筷子和碗具。也是一杯茶的工功夫，上菜了，一共是四个荤菜清炒，一个素菜清炒，一个特色菜清蒸鱼。
特色菜并没有给陈经理的口味带来快感，反而在饭桌上和何小姐谈天说地倒感觉不亦乐乎。陈经理和陈财都要了瓶酒，两人对饮，这饭局又有了趣味。对世吉来说，吃饱饭就足够了，饱就回车间做事，对他来说这才是重要的。
两个酒徒，加一个女人，这一桌饭可想吃了多久。到最后，耗到差不多下班才走。而陈经理还抱怨特色菜不好吃，扬言是店家骗人，说以后再也不来这里吃了。然而这一顿饭却吃了一百八，多退少补是王副总的原话，难怪陈经理毫不留情。
回到车间，世吉刚好赶上大伙搞工位卫生，动手是一定的。而这一天他像是没做什么事，活着就是如此。而对于伟大的人来说这是多么奢侈的浪费啊，但是这一天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整整一天的时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