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美人好啊!”乔小桥身着一身水红色小礼服,泡泡袖和小荷叶边的设计,为身上妩媚的洋装平添几分俏皮。因为是来参加展锋父亲的生日宴,乔小桥并没有选择太夸张前卫的打扮,颜色也选择了比较讨巧的喜气红色,除了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身上没有多佘的缀饰,脸上只是薄施脂粉。不过她五官已经足够明媚,所以即便只是化了个自然系的妆容,也足够让众人眼前一亮了。
刚一踏进展家老宅的别墅,就见到个乔小桥这辈子都不想深交的男人。也正是此次展锋新工程合作对象安女士的小儿子,安世臣。
认真说起来,乔小桥和安世臣并没有太深的交往,只是这个男人的风评太差,且在一年多前的宴会上,乔小桥险些着了他的道。所以自那次以后,对这姓安的自然是能躲则躲,有多远避多远。
要说有钱人的圈子里,爱玩女人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多数人都奉行着合则来不合则散的原则,像安世臣这样,为了能将看上眼的女人甚至男人弄上手,无所不用其极的主,确实不太多。而且他不单单是拿钱砸人,还跟一些B市当地下九流的混混来往甚密,偶尔遇上用钱用势都搞不定的,还会从这些人手里搞些K粉摇头丸一类的腌臢玩意儿,买通bar里的酒保,或者酒宴上的waiter,给人酒水里加料。
乔小桥当时是眼看着他往一个刚入行的小男生饮料里加东西,刚侧过身要走,谁知他端着饮料就朝自己走过来。那次真是兵行险招,要不是后来唐清和及时赶到,自己还没准脱不了身。直到现在,一想起当时的情形,乔小桥还是忍不住后背冷汗涔涔,这么一想,就连唐清和那张阴晴不定的死人脸都显得可亲可敬起来。
安世臣端着杯香槟,自以为潇洒地摇头晃脑,走到乔小桥跟前,伸手就朝乔小桥脸颊摸过来,笑吟吟地道:“怎么,几日不见,乔美人这是连老朋友都不认得了吗?”
乔小桥借着拿酒的姿势,轻巧隔开男人伸过来的手,后退小半步,微微侧脸,装作找人的样子:“怎么不见安夫人?”
安世臣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怎么乔美人这么快就想清楚了,想先跟我母亲搞好关系,再来——”
“世臣。”与安夫人一同走过来的,还有展锋。
乔小桥一见到熟悉的身影,心里登时松了一口气,微微笑着朝母子二人颔首:“安夫人,安公子,失陪。”
安夫人也回以一抹优雅的笑,扶着安世臣的手,狠狠拧了把男人手臂内侧。
与展锋点了点头,算作打过招呼,安世臣“嘶”了一声,苦着张一脸小声抱怨:“妈,你这是干吗!”
安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继续拧着他,压低嗓音警告道:“没看到人家已经有主了吗?你惹谁不好,非要挑这朵刺玫瑰!”
乔小桥在演艺圈里是出了名的带刺玫瑰,不好惹,连老一辈的章大导演,大名鼎鼎的“人民艺术家”都能被她拉下马,事业上一落千丈不说,还落得个妻离子散的悲惨下场,这可全都要拜乔小桥年初的仗义执言、大胆曝光所赐。
安夫人对这个小儿子最宝贝,对他那些臭毛病也清楚得很。他要玩,不是不行,可也别挑这么麻烦的主。姓乔的丫头眼下是星辉力捧的一线艺人,本人也不是个能吃得下哑巴亏的主,再加上现在还和展锋热恋中,无论从哪头算,他们安家也犯不着惹上这个麻烦精。
安世臣有点儿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一个靠着咱家才能吃得起饭的小白脸,至于嘛!”
“胡说!”安夫人头疼地抚了抚额角,小声叮嘱他,“你可别小看他们展家,人家在B市的根基比咱们家深。就连那个展锋,虽然钱咱们家出了一部分,可要不是她,你以为咱们家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回了这么多钱?”
安世臣将信将疑地瞟了母亲一眼,安夫人接着说:“总而言之你听妈妈的话,这个女人碰不得。”
安世撇了撇嘴巴,安夫人刚要再劝,又有人凑过来聊天。安夫人只能拽紧小儿子的手臂,一改之前恨铁不成钢的满面愁绪,红光满面地与来人聊了起来。
另一边,展锋任由乔小桥挽住胳膊,一边似笑非笑地侧首,将人从头到脚一番打量。
乔小桥也不在意,落落大方站直了身,由着他看。
“怎么今天穿得这么……”展锋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词汇,“纯情?”
乔小桥气得一拳头捶在他手肘内侧,眯起一双大眼瞪他:“难道我过去都穿得很放荡?”
展锋明显被她的用词娱乐到了,拳头虚握挡在唇边,咳了一声,唇角轻翘:“是很性感。”
乔小桥挽紧他的胳膊,故作不满瞟了他一眼:“今天这身就不性感了?”
展锋的目光,从她脖颈上的圆润珍珠,到她白皙手臂上可爱的泡泡袖,最后又到膝盖上方精致细巧的荷叶滚边……又咳了一声,微低下头,低声在她耳畔道:“好像你十六七岁时候的打扮,我会有欺负未成年少女的犯罪感……”
乔小桥被他说的脸上一烫,微微向后仰颈,躲开他在自己耳廓上轻吻:“胡说什么啊……”
展锋笑得一派风清月朗,正大光明,仿佛之前在她耳边哑声低语的另有其人,可从嘴里吐出的话,就没有他面上表现得那么一本正经了:“是不是胡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乔小桥被他暗示的目光看得脚趾轻轻蜷缩,咬着唇没好气地瞪他:“公共场合,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
展锋拉着她往里面走,一边笑着道:“必须能。”
走了没有十几步,展锋蓦地停下,乔小桥还没有从刚才那种羞涩又火热的氛围中解脱出来,就见展锋面前站了一位身穿深色中山装的男人。看年纪大概只有五十开外,额头鬓角发际微霜,鼻梁两侧有着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一双眼睿智深沉,与展锋的眼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尽管觉得对方比想象中的年轻许多,乔小桥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男人的身份。松开挽着展锋手臂的手,乔小桥双手交握,朝男人鞠了一躬,毕恭毕敬地道:“伯父好。”
男人挑剔却不失礼数地将乔小桥一番打量,慢慢点了点头:“你好。”
乔小桥赶紧拎起手里一直拎着的手袋,双手奉上:“这是前不久在G市当地,托朋友淘来的金雀舌。我听展锋说您爱好品茶,所以……”男人没有立刻接过茶,而是慢悠悠地说:“乔小姐……比电视上看起来要年轻。”
乔小桥抬起眼,有些吃不准展锋父亲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当着长辈的面,总不能偷瞟眼求一旁展锋帮忙,这样做太失礼了。所以乔小桥只能抿起一朵淡然的笑,双手依旧捧着那盒茶,斟酌着词句说:“谢谢伯父的夸奖。”
男人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又说:“新戏我看了,你那把长枪耍得不错。”
因为戏里面的女主角是穿越而来,前身是个战功卓越的女将军,所以有好几场戏都是乔小桥以长枪为武器为男主角解围。
乔小桥约莫体味出来,对方是有要考验自己的意思。所以稳了稳气息,她继续微笑着应答:“您过奖了。我们拍戏的时候用的都是道具,比真枪要轻三分之二的分量,而且事前也有专门的老师教……”展父打断她说:“比真枪轻是正常的,你没有武术基础,已经不错了。”
乔小桥不由得望了展锋一眼,见他一直嘴角噙笑望着自己,心里突然就踏实不少,便鼓起勇气说:“我听说,伯父每天早起都要打拳?”展父点了点头,也瞟了展锋一眼,似乎是在警告他先不要说话。乔小桥又说:“我爸爸每天早起也会锻炼,不过他打的是五禽戏……”
展父一听这话,眉眼微微舒展,好像来了点儿兴趣:“哦?我最近也在练那个,你父亲是自己一个人,还是有同伴一起?”
乔小桥笑容甜甜地说:“我家在H市,每天早上他都会慢跑去湖边最大的公园,那里有不少跟他同龄的,好多都是从部队退役的,这套拳法他练了许多年,最近都是领着那些人一起。”
展父的面容比刚刚又舒展许多:“你父亲也是部队出来的?”乔小桥轻轻摇头:“他是医生,不过早年是部队的军医,所以跟那些人很快就能混熟。”
展父点了点头,慢慢说了两个字:“不错。”
“阿锋,思琪来了你怎么都不知道告诉我一声,让人家姑娘一个人在外头站着。”身后传来一道温甜的女音,听对展锋的称呼,以及话里提到的那句“思琪”,乔小桥就知道,这位肯定是展锋的母亲了。曾经和蒋思琪在枫国顶楼有过一面之缘,乔小桥对这个女生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要说外貌,顶多中上,整张脸上,就属那一双翦水秋瞳,让人过目难忘。再加上她身材娇小羸弱,即便面貌只有三分好颜色,也会让人生出一种怜香惜玉之感。同为女人,乔小桥自然对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孩更加印象深刻,原因很简单,那位传说中的死对头,整天跟她在各个领域针尖对麦芒的江家大小姐,也有这样一双眼睛。不过江梓蕙比她生得更出挑,瓜子脸,柳叶眉,皮肤白嫩细滑,又特别会穿衣打扮,所以平常很少会有人把这两个女人联想在一起。
同样的,蒋思琪对乔小桥也有些印象。不过这个印象,只停留在荧幕上的千面佳人,以及酒店里那惊鸿一瞥。当时展锋和乔小桥虽然传出绯闻,但蒋思琪小姑娘好歹也是大家族出身,这一男一女之间是真有事还是假故戏,她自问还是看得清楚的。
所以两人再次邂逅,没用展妈妈多做提点,蒋思琪也很快看出乔小桥和展锋之间,有些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很高兴认识你。”蒋思琪比乔小桥还要小两岁,却率先朝她伸出手,主动问好。小姑娘眨着那双盈盈水眸,表情纯挚笑容简单:“上次给小锋哥送酒,也没来得及跟乔小姐打招呼。你拍的戏我看过好几部呢,从大学时代起,我就非常喜欢。”
这是暗讽她年纪大了吗?乔小桥故作不知地天真一笑,将她那副神情学了个七八成,轻轻回握小姑娘的纤纤玉指:“谢谢。”
自以为说得损人,得到的结果却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蒋思琪在乔小桥即将收回手指的时候,突然攥住她的手掌,惊讶地张开樱桃小口:“耶?乔小姐的手在荧幕上看着好漂亮,怎么……”
乔小桥眯起美眸,笑得又甜又娇,主动送上门的机会,不用白不用!”摸着有茧子是吧?”乔小桥故作无奈地把右手翻过来,摊开在众人面前,“偶尔我们会拍打戏什么的,比如这次用那杆长枪,有茧子太正常了。”
展父展母都凑近了看,展妈妈眉心轻蹙,没说什么,展父则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三百六十行,哪一行想做得出挑,都要吃些苦的。”
乔小桥哪里听不出展父话里的维护,举止言谈越发稳当,收回手格外郑重地答:“伯父说得是。”
展锋则趁着她把手收回的空当,格外自然地将那只葱白小手握住,他知道她喜欢在指甲上涂那种淡淡玫瑰花蕾色的指甲油,也知道这丫头向来会享受又爱保养,可毕竟自从两人认真交往起来,确实聚少离多,每次见面,不是吵嘴架,就是滚床单,就拿她此时指缝和掌根处的薄茧来说,他还真没太留意过……
乔小桥看着展母面色不虞,悄悄想要从展锋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谁知这男人也不知道是太过自信,还是真的在想什么事,不仅没明白自己的暗示,反而在自己有所暗示之后,攥得更牢。
没办法,乔小桥只能用拇指的指甲轻轻在他掌心刮了刮,趁他手掌微松,连忙把手撤出来,先把之前提过的茶叶双手递给展父:“伯父……”
展父这次没多说什么,径自把茶接过来,四下望了一圈,朝不远处的一个角落招呼:“阿劲。”
乔小桥顺着展父招呼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身穿深色休闲服的年轻男人从人群里走出来。男人比展锋还要高小半头,身材高大挺拔,浓眉英挺,黑眸沉静,五官比展锋要更好看一些,也更冷硬一些。只是这爷三个的眼睛实在太像了,再加上那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气息,乔小桥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应该就是展锋唯一的亲弟弟,那个常年在部队打混的弟弟展劲。
年轻男子走到近前,话不多,叫了一声“爸,妈”,又朝展锋这边淡淡瞥了一眼,微一颔首,就没有更多的话了。展锋好像也习惯这样,并没有多说什么。展父把手里的茶递过去:“沏壶茶过来。”展劲双手把茶接过,看也没多看旁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乔小桥又从包包里取出一条包在透明包装袋里的酒红色披肩,双手捧着递给展母:“阿姨,这个是我去年到中东拍MV,从那边买的一条披肩。”礼节上,展母从来不会有半点儿缺失,所以还是很干脆地把东西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蒋思琪笑吟吟地凑上前,伸手在包装袋外摸了一把:“哎,我听说那边的披肩啊毛毯啊都可厚实了,也特别贵,不过啊……”
微微顿了顿,蒋思琪大眼一转,捂着嘴轻笑出声:“就是特别不干净。”
这话一出,在场几个人脸色都有了变化。这话比之前那句讽刺乔小桥比她年纪大,更加上不得台面。即便演艺圈所谓的内幕真有那么肮脏,这话也不是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家应该说出口的。刺没刺到人且不说,倒显得蒋思琪自己落了下乘,失了大家闺秀的身份气度。
展妈妈眉心皱得更紧,但还是没说什么。展父则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向乔小桥。不出所料地,乔小桥原本染着淡淡粉晕的俏脸霎时一僵,唇边的笑容一凉,张口就道:“哦?蒋小姐倒是博学。”
展锋也脸色偏冷,大概是碍着父母都在场,没有说什么。手底下,则再次把乔小桥的手拽了过来,牢牢握在掌中。
蒋思琪也觉察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合适,又见展母的表情有些僵化,一时也暗自悔恨,话赶得太急,反倒险些将自己原本的优势拱手让人。抿了抿唇,蒋思琪勉强一笑,摆了摆手说:“哎,我也是听人说的,乔小姐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想来这些事懂得比我这只懂读书混学位的人知道得多。”
与心仪的人斗嘴那叫情趣,与讨厌的人争执那叫自讨没趣。乔小桥向来不屑在这种事上呈口舌之争,所以只是淡淡接了一句:“蒋小姐实在过谦了。”
越是心思重的人,越容易把别人的话往深了想。乔小桥这句话原本是不想跟她有过深纠葛,可听在蒋思琪的耳朵里,就觉得她是在讽刺自己明明是大家小姐出身,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事,原来也知道得不少。
原本想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现的小姑娘霎时眼眶一热,笑容更加勉强,一双大眼水盈盈地看着展锋:“小锋哥“
展锋淡淡抬眼,虽然没说一句话,虽然并不是多严厉的眼神,可那眉眼间流露的神情还是看得蒋思琪心里一凉。过去展锋尽管也明白地告诉过她,自己跟他是不可能的;可那时候至少展锋还会耐心地听她讲话,还会对她温柔地笑,会像对待邻家妹妹那样宠溺地轻拍她的发顶,还会在接受她精心挑选的礼物时,真诚地对她说谢谢。
可他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用这种仿佛看陌生人的淡漠眼神看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蒋思琪觉得自己的心都不知道怎么跳动了。愣愣地看着展锋的一举一动,直到他朝展父展母点过头,又和乔小桥手牵着手走去另外一个方向……许久,蒋思琪才怔怔回过神,却发现过去一直对自己客气和蔼的展父展母也已经走开了。
紧咬着唇,蒋思琪在心底不停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哭。脑海中那种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越来越大,整个人要被那种自心底蔓延的疼痛逼疯了,突然,身后响起一道陌生的甜脆女音:“这不是蒋家的思琪妹妹嘛,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