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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只是一颗棋子(1)

她到底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才会让自己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姜如蓝闭着眼背靠车窗而坐,克拉坐在副驾驶的位子,车子引擎启动的那一刻,他转过头看了姜如蓝一眼:“丁小姐赶了一夜山路,也该累了。缪加,把车子开快点儿,早点儿到,好让丁小姐早点儿休息。”

负责开车的男子咕哝了一声,讲的并不是官话,而是哥伦比亚当地的土语。

大概是顺利完成任务的缘故,克拉显得很兴奋,一双狼一般的眼睛灯灯闪着光:“丁小姐放心,克拉向来讲信用,只要你这一路上都乖乖的,那小子一定能在最短时间内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

“那就谢谢了。”姜如蓝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她的面容看起来是清秀又乖巧的那种,即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也会让人禁不住觉得温润可人。可她此时的脸部线条却有着难得一见的冷硬,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说话的腔调懒懒的,别有一份让人如坐针毡的迫人气势。

克拉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这个斜靠在座上的中国女人,一昼夜的逃窜奔袭让她看起来分外狼狈,象牙白色的裙子皱巴巴地贴在皮肤上,脖颈、胳膊,甚至脸上都沾着泥沙,依稀可以看出不少细小的擦伤,一双手臂毫无警惕地垂在身体两侧,她好像真的倦极了,懒散地靠在车窗上,没有任何反抗的打算,说话时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仿佛觉察了他的打量,姜如蓝突然睁开眼睛,克拉被她的眼神看得一震,那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眼,不是冷漠,也不是平静,而是完全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机器人一般看着他。姜如蓝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说:“有吃的吗?”

显然克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愣,才答:“有。”

“给我一份,还有水。”姜如蓝说完这些,就又闭上了眼睛。

克拉皱眉盯着姜如蓝打量片刻,才命令开车的男人:“停车。”

车子正在下山,前一晚才刚下过暴雨,泥泞的黄土路一经暴晒,原本的车辙印形成深深浅浅的沟壑,这样的山路,无论上山还是下山,都不太好走。开车的人用土语解释了两句,把车子又往前开了一小段路,才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

从始至终,姜如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让克拉感到很满意。他朝着开车的男子抬了抬下颂,示意他到后备厢取食物和水过来。

上车之前,姜如蓝的手机和瑞士军刀都被克拉的手下搜了出来,此时就放在车子前的操纵台上,克拉扫了一眼那把瑞士军刀,手刚伸过去,就觉一道凌厉的风破空而入,即便他一向反应敏捷,到底也快不过子弹,更何况车内空间狭小,前后不过眨眼工夫,克拉就被一颗子弹击中太阳穴,连一声呜咽都来不及发出,脖子一歪,身子倾倒朝着驾驶座慢慢倒了下子弹破窗而入的声音,姜如蓝自然也听到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弯下腰去,却感觉车子左侧的车门被人从外暴力打开。她的身体还没完全弯曲下去,就被站在车外的人大力拖了出去。姜如蓝扭身想看,眼睛却被来人用布条一类的东西迅速蒙住。不等她多作反抗,那人将她拦腰一抱,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开始狂奔。四周不时传来机枪扫射的声音,男人的惨叫声,以及肉体摔倒在地面的沉重声响。很快,姜如蓝感觉到自己被一把扔了下来,身体下方的软垫很好地起到了抵抗冲击的作用,故而她并没有被摔得太疼,她应该是被人扔进了一辆车里。

车子启动,疾速奔驰,姜如蓝原本是躺倒在车子后座的,车子猛地发动引擎,她的头和身体也跟着向前,狠狠撞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开车的男人仿佛才意识到这一点,吹了个口哨,大笑着说:“美人儿,我只是绑住你的眼睛,可没连你手脚也捆了,你自己倒是扶着点儿啊!咱们这可是在逃命呢!”

大概是为了躲避后面的追击,车子开得左摇右晃,山路也颠簸,姜如蓝摸索了半天,头又连着磕了好几下,才勉强扶着椅背坐了起来。手刚伸到后脑的绳结,就听前方开车的男人“啧”了两声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那块布条扯下来。”

姜如蓝侧耳倾听,她总觉得这个男人说话的腔调有些熟悉,那种咬字微微卷舌的习惯,她一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而且就是在不久之前!

那男人从后视镜瞟了一眼,笑着说:“觉得我的声音耳熟?”

眼下这种情况实在太过出人意料,姜如蓝也不能免俗,问了个大多数人都想急着搞清楚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男人似乎心情很好,说话的语气里始终带了一种笑意,“比起这个,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旧情人怎么样了?”

姜如蓝皱起眉头,没有立即接话,过了片刻,才答:“你这样贸然把我救走,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同事。”这句话回答得很自然,也很取巧,既表明她对男人这种贸然救人行径的不满,也说明她跟池然的关系并非是他以为的“情人”关系,同时间接说明了她想了解男人真实身份的原“你那个小白脸同事有那个女人关照着,问题不大。”男人顿了顿,才说,“就看他有没有那个命能熬到医院了。”

姜如蓝没有再讲话。男人从后视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说:“喂,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用不着对我这么见外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姜如蓝每一句话都说得很谨慎,毕竟,现在的状况完全出乎她预料,眼前这个男人是敌是友,她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得出准确判断。

“我说的是那个姓萧的,噢……”男人故意拉长语调,“或者我应该叫他,魏徵臣?”

姜如蓝警惕地抬起头,虽然眼前一片黑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你到底是谁?”

“你只可以选择知道一件事的答案。”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来自地狱,危险、动听且充满诱惑:“我的身份,还是那个人的死活。”

姜如蓝的拳攥得紧紧的,“你搞错了,他们两个不是同一个人。”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个转弯,男人将车速放缓一些,皱着眉头从后视镜打量着姜如蓝的脸,“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姜如蓝动了动嘴角,那笑容似有若无,却透着一种苦涩:“我也希望他是,但他真的不是……”

姜如蓝说话的声音很低,但男人听得一清二楚,大海般蓝黑色的眼瞳里迅速闪过一抹错愕,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马甲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打火机点燃香烟的声音,让姜如蓝轻轻打了个哆嗦,男人将她身体的细微抖动看在眼里,不时从后视镜打量着她。过了许久,他才说:“这么说,你是更想知道我的身份了?”

姜如蓝微微垂着头,黑色的布条挡住那双明亮的眼眸,映得本就不大的脸庞越发雪白,透出一种让人心怜的病态美来,脸颊和耳朵上有着许多细小的擦伤,有的还微微沁着血渍,有的时间较长已经变成枯枝一般的褐色,而她本人却仿佛不太在意,从头到尾碰都没碰过自己的脸,只是静静坐着。开始还警惕地挺直脊背,面朝着他的方向,自从他提起那个名字,她就好像一株渐渐失去水分的植物,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如同一只任人揉躏的布偶般,呆呆坐在那里,也不知是真的在发呆,还是陷进了什么回忆里。男人皱着眉头,掐掉只抽了一半的烟,打开车窗随意掷了出去,他对这个女人关注得有点儿太多了,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这可不是个好现车子开了约莫一个来小时,最后停下来的时候,姜如蓝甚至都没意识到。直到车门打开,一股冰冷湿润的风随之灌入,姜如蓝狠狠打了个寒战,才意识到,他们应该是到了什么地方。男人从外探进身子,先往她身上罩了件薄外套,随后拦腰将她抱了起来:“自己蒙着点头,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两个人身上、车窗上,以及脚下荒草丛生的土地上,姜如蓝看不到自己身处的情景,不然恐怕更要愣住。这是一间林间的小木屋,木屋建造得结实整洁,走进去才发现,内里布置得井井有条,炉灶桌椅等物一应倶全,并非一般人以为的那种护林员季节性居住的简陋住所。

天空的乌云很快压了过来,这处树木生长得很是茂密,抬起头都望不到天空,眼下看着更是黑压压一片,偶尔滑过几道闪电,只让人越发觉得黑暗压抑。姜如蓝眼睛上的布条被取下时,有那么一会儿时间,她以为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吓得整个脊背都弓起来。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也吓了一跳,见她双眼直愣愣看着前方,瞳孔放大,脸上的表情是木住的,却掩饰不住内心深处的惊骇。男人很快有了猜测,站起身走了几步,打开房间里仅有的一蛊小灯。

头顶的灯泡洒下一片黄黄的暖光。姜如蓝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个挂在绳子一端,微微晃动的电灯泡,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个一路抱着自己狼狈逃窜的男人脸上……“你到底是谁?”这是姜如蓝第三次问这个问题,面对着这张并不算陌生的脸庞。深蓝色的眼瞳,棱角分明的脸,以及那一头在灯光照耀下接近银色的金发。日式烧烤店里的男服务生,酒吧里与她偶遇的混血男子,他自称“秦厉”,每一次的出现仿佛都是偶然,现在想来,却仿佛没有那么简单,尤其在酒吧与他邂逅那次……姜如蓝眯起眼睛,她的背包并不是被其他人拿走的,应该是他和那个酒保一唱一和,把当时心情不佳的她耍得团团转。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她的背包里除了少量现金、两张银行卡,其余就只有U盘和手机比较重要了。U盘里有萧卓然他们这次前来H市谈合作案的种种细节,她的手机里……姜如蓝猛地睁大眼,几乎是怀着恨意地盯住眼前的男子:“是你把我的手机号和行程透露给达拉斯?!”

秦厉微微一愣,随即便绽开笑容:“蓝,你还真是聪明。”

姜如蓝的目光几乎要刺穿他的眼睛:“你把我从达拉斯手中抢来,想跟谁谈条件?”

秦厉笑着,几乎要叹息了:“怪不得他们都说,女人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一边说着,他晃了晃手指上缠绕的布条,“你让我有点儿后悔把这东西解下来了。”

姜如蓝冷笑:“所以你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放我离开。”

秦厉摇摇头,从腰间取下一双锃亮的手铐,微笑着道:“别躲。这房间可是我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打起来肯定要毁掉不少东西,我会生气,我这个人一生气,可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姜如蓝全身紧绷,任由男人将她一只手铐在床头的铁栏杆上,出言讽刺道:“你一个人杀出重围,也不管你那些兄弟的死活,怎么,不急着把我带给你的首领领赏吗?”

男人弯身看着她,黑蓝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错愕,他身上的薄T恤整个湿透了,这样弯着身站立,把她整个人环绕在臂弯里,手臂和胸膛的肌肉拱起,肩膀越发显得宽厚,脖颈下方露出大片锁骨,如同一对飞翔的羽翼,俊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困惑和不解,更多的是男人某种原始的野性和压迫感。若是换作一般的女孩子,被一个长相英俊身材一流的年轻男人这样圈在怀里,多数早已红了脸颊、心跳如鼓。可姜如蓝全然没有这种心思,她只是本能地嗔到一股阴谋的气息。眼前这个男人,在不知不觉间融入她的生活,不声不响地盗走她的手机,把她的行程收入掌中,还能从达拉斯三十来号手下那里把她抢出,带到这间小木屋,不论这个男人属于哪一方的势力,他的心思和实力都不容小觑。

秦厉却将她的紧绷和警惕理解为了女人本能的紧张羞涩,不由有些得意,他朝她眨了眨眼,站直身体。他应该在这间木屋生活了有段时间,靠门的大缸里盛着满满的水,他随意舀起一壶,放在炉子上。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充斥着煤炭燃烧的气味,烧水的水壶也发出细细的鸣叫声。秦厉背对着她,坐在一张行军凳上,手里拿着一把刀,也不知道在削什么东西。

姜如蓝眯眼盯着他手里的匕首看了一会儿,房间里的光线实在太暗,秦厉又背对着她,想看清楚他手里东西的模样着实很费劲儿。秦厉却若有所感地微微停下手里的动作,说:“这把刀不错。”

这便证实了姜如蓝的猜测,她立刻坐直身体,说:“把刀还给我!”

那是魏徵臣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遗物,若不是遇到危急情况,她压根儿不舍得拿出来用,隔段时间还要涂一些专用的油包养,哪能容得一个陌生的男人拿着这把刀胡乱削东西!

“用完了就还你。”秦厉淡淡回了句。

“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生存还能没有刀?”这种话杀了她,她都不会相信,姜如蓝的语调很冷,“我说了,把刀还给我!”说话间不小心挣动了手上的铐子,发出一阵冰冷的金属碰撞声。

秦厉深吸一口气,手里东西往地上一甩,转过身目光灼灼看着她,“这个地方不属于我,是我一个手下提供的。为了救你我损失了七个弟兄,是死是活我不知道,但是达拉斯那些手下是什么货色,想必姜小姐你比我清楚得多,就是能活着回来,缺胳膊断腿是免不了的,若是被活捉回去,那更是生不如死。我知道这把刀是你的,用完我自然会还你,但是为了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你最好还是别那么多废话!”

姜如蓝这才看清楚他扔在地上的东西,那是几根又粗又长的树枝,大概有三根手指拢在一起那么粗,一米来长的高度,过去曾经听一些老兵讲过,在山林里就地取材给人设陷阱,最好的材料莫过于质地坚硬密实的树枝,挖个一米宽高的坑,上面覆着树叶枯枝,伪装成跟四周草地没有区别的土地,靠这招能撂倒不少人。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相触,谁也不肯退让半分,仿佛谁先收回视线谁就先认输一般。最后还是秦厉一声不吭地转过身,重新坐在凳上,又开始削树枝。过了好一会儿,姜如蓝才轻声说了句:“有吃的吗?”她实在太渴也太饿了,经过暴雨冲刷的河水脏得厉害,她缺少必要的滤水工具,也没有那个闲工夫,一天一夜没喝过一口水,更别说吃的东西,这会儿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就觉得喉咙又烧又痒,肚子也空得要命。

“这里的水必须烧开了才能喝。”秦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等会儿我给你倒。罐头和压缩饼干在床上的背包里。”

水开后,他给姜如蓝倒了一杯。姜如蓝接过杯子,一边吹一边小口地喝着,水咽下去从食道到腹腔只觉得一路烧下去,可她实在太渴了,多一分钟都不愿意等。就这样一连喝了三杯水,终于觉得嗓子不那么难受了,才从背包里摸出一包压缩饼干。这东西看着不大,吃到肚子里会整个发起来,过去他们在外出任务时没少吃,有时连着吃十几天,到最后见到树叶都恨不得揪下来放嘴里嚼嚼,没办法,只因为压缩饼干的味道实在太淡了。小口小口地和水吃着,吃完小半块,姜如蓝就把饼干袋子折好,放在一边,尽管只有一小块,但是胃里很快就会觉得饱胀,同时提供给身体的热量也足够大,很快她就觉得暖和过来。

姜如蓝拢紧身上的薄呢子外套,赌起身子靠在床头,不一会儿就睡着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正飘着某种奇异的香味。姜如蓝睁开眼睛,只觉得一双眼睛酸胀得要命,抬起头一看,却发现木屋的窗子大敞,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夏日里天亮得早,约莫也就五点来钟的光景。姜如蓝搓热双手捂住眼睛,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坐起身来的时候才发觉了不对劲儿,她的手铐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