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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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三登被炸,似乎给彭德怀乐观的心情投下一层阴影(2)

杜平一时没说什么。他非常清楚三登被炸所造成的严重损失将会对下一战役产生不利影响。这次事故的当事人理应按军法从事。但杜平也了解到,三登被炸也有客观原因。一分部本身没有足够的运输能力,难以及时疏散物资。而且缺少防空手段,连起码的高炮掩护也没有,一旦被敌机发现,只有被动挨炸。同时,杜平考虑到后勤供应归东北军区前方后勤指挥部直接领导,此事还是由东北军区调查处理比较合适。所以,杜平待彭德怀怒气稍退后,向他谈了自己的想法。

彭德怀同意了杜平的意见,亲自给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委高岗等同志拟写了电文:

“请立即派得力干部组织检查团,彻底追究原因和责任,严格执行纪律,教育全体人员。否则,朝鲜战争将要遭到严重危害。”

这件事刚过去两天,又出了一件事,让彭德怀感到焦急不安--

战役总攻就要开始了,六十军却从前线发来电报,说该军已进入战役发起前的待机地域,可是有的部队已断粮了,开始用衣服换粮食、搞饭吃,请速补给。

六十军的电报让彭德怀怒从心起,他让人叫来洪学智,把电报扔给洪学智:“你看看六十军的电报!”

“怎么回事?”洪学智发现彭德怀脸色不对,忙拿过电报。

“你这个洪学智怎么搞的?仗还没打就让部队饿肚子,怎么得了!”彭德怀责问道。

“他们有粮食,”洪学智看过电报,很有把握地说,“这个电报情况反映不准确。”

“哼!六十军那边明明缺粮食,部队都开始拿衣服换粮食吃了,怎么不缺粮?总攻马上要开始了,你说这个仗还打不打?你误了我的军机呀!”彭德怀生气地说。

“彭总,他们粮食有保证,没有问题……”洪学智扳着指头,告诉彭德怀一共分几批给六十军发去多少粮食,粮食发到了什么地点。

彭德怀仍是将信将疑。

“老总,可以派人调查,如果真有问题,你拿我是问!”洪学智拍着胸脯说。

“当然要调查!”彭德怀说。

洪学智随即派了一个参谋去六十军了解情况。但彭德怀不放心,他怕洪学智派去的参谋回来报假情况,又把自己的秘书杨凤安也派到六十军去调查。

杨凤安连夜从志愿军司令部出发,在吉普车里颠簸了一整夜,第二天拂晓赶到六十军军部,找到了军长韦杰和政委袁子欣,说明来意。

“彭总发火了,”杨风安说,“让我来调查,你们到底缺粮没有?”

韦杰和袁子欣一愣。说实话,偌大一个军,粮食供应已几乎谈不上储备。部队已入待机地域,然而粮食却只有几天的。加之运输情况很糟,有的部队粮食不能及时运到也是实情。现在仗还没打,粮食就已紧张;如果战役开始,部队在运动作战中,粮食补给肯定更为困难。因此,他们向志司发电,要求迅速补粮。免得仅有几天的口粮耗尽,而又来不及补给。却不料,此举引起彭总的极大不安。现在,彭总派人前来调查,想来已引起高度重视。粮食的补给应当不会有大问题了。但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这件事该怎么了结?如果说六十军已断粮,显然不准确,何况还会引起彭总对有关负责同志的误解和责难呢?

“请转告彭总,”韦杰一脸歉意地对杨凤安说,“我们还有三天的存粮,电报反映的情况不准……”

“有的单位出现了用衣服和毛巾换朝鲜老乡的鸡和酸菜吃的事情,我们是担心粮食少了,部队违犯纪律,才给志愿军司令部发了电报。”袁子欣解释道。

当天,杨凤安就从六十军给彭德怀发去电报,把他了解的情况如实汇报,彭德怀这才放了心。事后,彭德怀用纸包了一个梨子,送给洪学智,笑道:“我错怪你了,赐给你一个梨!吃梨,吃梨。我给你赔个梨(礼)!”

这场风波虽然是个误会引起的,误会查明后风波自然过去,但彭德怀却不能不引起高度重视。自古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何况与现代化装备的敌人作战,后勤补给工作愈发显得重要呢!打仗就是打后勤,这次仗如果打胜了,后勤占一半功劳--这些话,彭德怀在各种场合不知讲过多少遍。确确实实,在入朝后历次战役的前前后后,后勤补给问题始终让彭德怀萦系在心!

眼下,在三登被炸损失大量作战物资的严重形势下,面对敌机的昼夜狂轰滥炸,运输补给又时断时续,后勤保障遇到极大困难。那么,战役发起时间是否还按原计划提前到四月二十日左右呢?

彭德怀的回答是肯定的。

在战役发起前向部队发出的政治动员令中,彭德怀、邓华这样鼓励部队:“……我们要力争战争时间缩短,因为它是符合中朝人民利益的。我们要力争这个仗打胜,因为它有胜利的条件,这个条件是我军入朝作战六个月来已取得了四个战役的胜利,歼敌十二万,特别是在最近三个月的阻击战中,敌人始终被我拖住,兵员装备受到极大的消耗,得不到休整,部队十分疲劳,士气低落……援兵还未赶到,现在兵力不足,以至在我迭次严重打击下,敌内部矛盾增长,因此,麦克阿瑟被迫撤换,敌人矛盾困难是无法克服的。我们增加了新的强大的生力军,战斗情绪饱满,兵力占优势……”

就在这项政治动员令下达的同一天早些时候,东线九兵团还给志司发电,呈报战前部队的几个具体问题:

一、三十九军、四十军(配属九兵团)主要是粮食困难,现在部队都吃稀饭,该军干部均在担心粮食能否得以解决。

二、二十六军老兵二十日才能补到部队,新兵需二十五日才能到达。

三、二十军、二十七军主要是粮食及弹药问题,如弹药按志司规定数目尚缺一半。

因此各负责同志对此次作战反映一为吃饭问题,一为弹药问题。

当九兵团上述反映问题的电报发到志司时,距战役发起的时间只剩短短三天了!

这就是第五次战役发起前我军困难状况的若干反映。

(战地记者华山的日记)

一九五一年四月九日

终于搬家了。住到沟口小土岗上一家独立屋里,离公路更近。敌机袭击准先打它。

天明上山。沟岔很浅,有一小段倒很窄,空树枝毛也多。找到一块岩石,斜立在小路一边,比人高出半截,岩根堆着乱石,泉水漫过石缝,岩头围着乱丛。钻进去开辟开辟,得一小方空地。拿碎石片垒个座位,就地挖开一条巴掌大的小渠,石缝水位立时下降,脚下露出一片清沙。铺上干草,叉腿坐下,屁股不觉潮湿。手边又垒个石台,压上一方石板,摆得下十六开稿纸一张半,好不开心!站起来拽过周围乱枝,结成防空网罩,整个“写字间”上午都是阳光了。

四下看看:南北都是陡坡,东面是沟口土岗,西面直上山脊,都扫射不着。不暴露目标,没事儿!

一九五一年四月十日

“写字间”什么都好,就是不挡雨。偏偏闹了一天雨雪。早起细雨迷蒙,露天穿件风雪雨衣,身上倒还将就,稿纸可洇得写不成了。赶紧装进皮挂包里,跑回住屋。十来个人挤了一炕黑压压的:编辑记者要写稿,机要文书要抄稿,译电员也要译稿,都怕挡了光线、碰了胳膊,通信员也不能淋着、办不成事。忽然想起沟里有个席棚,老百姓临时搭的。跑去一看,果然没人,只是窄点。钻进去趴在地上,支起两肘,跟前摆个挂包,垫着稿纸,行啊!可得勾起两腿,不叫淋着。不想一阵暴雨,横扫进来,稿纸全打湿了。赶紧坐起,连挂包掩到风衣怀里。冰雹又打来了,席棚到处漏水,头上沥沥拉拉,地上一塌糊涂。安心避雨吧!还是回到屋里:炕上暖和。四点多了。天刚收雨,绽出一线阳光,“黑寡妇(敌侦察机)又低空飞来。

一九五一年四月十五日

《打击》压了又压,还是七千多字。本拟邮寄,普金要电发,说新闻台有空,三天可发完。

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十一日大晴天,一早奔“写字间”来,才发现工兵在沟里挖了一个隐蔽部,还没加盖,新土敞着个朝天大口,正是敌机爱搜寻的。只好打了三天游击。住在公路跟前,晨五点就上山,晚六点才进屋。夜间又是夜航机的轰炸航线。过路的部队还多,半夜总有人来敲门问路,打听队伍,寻锅做饭,找炕借宿,整夜睡不安生。白天又是敌机的活动半径。一是打南面的伊川桥,一是打北面什么目标,每次轰炸扫射,我们头顶都是俯冲的起点或是从目标翻身爬高的终点,机关枪的空弹壳经常掉到我们跟前。不由你不注视敌机动向。思路往往被打断了。“写字间”真帮了大忙!

一九五一年四月二十五日

小石台上又出来两篇,都超出五千字。

这十来天,大中断两回,吃上了“山珍”。

一是炮兵隐蔽在沟口,叫六架飞机打了几个钟头,俯冲半径翻江倒海,就在我们头上,小伙房的房檐被打崩一块,机关炮弹壳掉了好多下来……敌机猛打沟口,这时倒没事了。无非是绕着岩石,隐住身子,避开流弹,麻痹不得。倒发现了遍地好多野菜。

二是山火袭击。“写字间”周围,三面坡打着了火。正埋头写作,耳边噼噼啪啪,抬眼一看,可了不得!山火下来了。烧到沟里,烧掉树毛乱丛,还有活动空间!把半截稿子,连同文稿挂包,塞到石头缝里,剥掉风衣,撅上一把树条,就上山打火。是起了偏北风,南坡大火裹着草皮,迅速蔓延,来势很猛。就一面奋力扑打,一面呼叫。总分社的同志都闻声赶到了。奋战个把钟头,终于扑灭。一个个成了黑脸周仓。到水边洗个痛快,好不高兴!两位女同志的头发都烧糊了……

后晌正写,又扑火一回,没让我去,说是火势不大。傍晚回屋,炕上堆了好多野菜,都是救火后采的,可认不准,让我鉴定。野葱野蒜好认,洗净了就可以吃;苣荬菜、灰灰菜,也好认,拿开水烫了,榨掉苦水,保险可吃。开了个美国牛肉罐头,同野菜烩了一锅,人人叫好。出国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多的叶绿素。从此每天晚饭,都有野菜可吃,或凉拌,或素调,或烧汤,一概赞曰“山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