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最后一件衬衣抖开，紧挨着邢云的外套挂好，合上柜门，霁晓看看自己不住颤动的手，再将它们覆上心口，闭眼感受此刻的心跳。
是真的，是真的。
“爸爸，我可以帮忙吗？”不知何时睡醒的邢小雨扒在门框边问厅里忙着烘干床单的邢云，弗一对上霁晓的视线，又慌忙跑开去。
“自己问问看啊，问舅舅需不需要帮助。”邢云停下手里的事情，用腿把躲回自己身边的宝贝往衣帽间抵了抵。小孩儿睡醒之后一直追问有关霁晓的事情，看他在衣帽间那块儿徘徊，就猜到会有此问。
小家伙早已抵不住神秘行李箱的诱惑，收到邢云鼓励的眼神，想了想，嘟嘟跑近来，差点撞上跟出来的霁晓。
“舅、舅舅，需、需要帮助吗？”霁晓温柔的眼神，很好地安抚了他怯懦。
肉肉的脸，粉粉的唇，如陆铭一般浓密的眉睫，像姐姐那样清明的眼。
“……”霁晓半蹲下来，小心将他拢进怀里，清了清嗓子：“谢谢你。”
谢谢你的出生，谢谢你给我保护的机会。
“这个是什么呀？”小孩儿指着箱子里的蓝丝绒盒子问道。
“这是给爸爸的礼物，”霁晓将盒子取到手中，再指指放在门边的彩色包装盒：“那里面的玩具都归你，这个盒子是我们俩的秘密，好不好？”
小孩儿有些犹豫，毕竟“我俩”意味着不能让爸爸知道。
“这个是给爸爸的惊喜，要保密。”
惊喜的力量是巨大的，小孩儿点点头，也学霁晓的样子伸出食指比个“嘘”的手势。
霁晓笑着揉揉小孩儿绒绒的头，伸手将摆满了玩具的箱子拖过来，推到小孩面前。
小手挠挠头，翻找一番，从玩具堆里挑出一个回力车模型，在地上来回推放几次，笑眯眯问道：“我可以要这个吗？”
“这些都是给你的呀。”
“真的？”小孩儿开心向前凑了凑，静了两秒又颇为遗憾地退回去，“爸爸说小孩太贪心就不能长高高了。”
“……对嚯。那剩下的玩具舅舅替你收好，留作以后的奖励，好不好？”
小孩儿似乎很满意这个提议，在霁晓将盒子摆进柜子前，还主动捂住眼睛以表‘避嫌’。
乖巧温和又容易亲近，悉心的养育造就温柔的孩子。
真好。
霁晓心中酸软得不行，一俯身又把小孩儿拢进了怀里。
原以为还需得一阵子才能消除小家伙的陌生感，至少先前开车去接父子俩时，他趴在邢云怀里，看自己的眼神是带着隐隐敌意的。
眼下，自己这样的陌生人，平白无故地住进了“他的家”，什么都没做，还以舅舅的身份自居……
即便如此，他看自己的眼神都是温和而柔软的，不知道是血缘的力量，还是邢云为自己创造的“奇迹”。
恍然间回想起几年前宋安那通没头没尾、语焉不详的留言。彼时忙碌中顺便听答录的自己把那些支离破碎的话语误当成了宋安酒醉后拨错了电话，甚至还妄自推断他陷进了情感纠葛。
原谅、不奢望、孩子……
在隐瞒姐姐死讯这件事上，宋安会与那群人保持一致，远不止为了让自己安心呆在海外吧。如果自己得知此事，不管不顾跑回来，只怕不止是荒废学业，邢云和孩子也很难一并保全吧。
那时候宋安的心里该有多矛盾？
真是难为他了。
孤独在外太久，遇到的人与事太多，情感沉积，伪装厚到伤痛、沮丧，甚至于欢欣都淡了。很多时候，要延迟很久才能想通一些事。
“以后我会给你全部的爱，全部积极正面的爱。”霁晓轻轻抵上邢小雨的额头说道。
小孩儿没有真的听懂，但还是配合地抽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
“嗯，觉悟很高。”邢云抱着手，半依着门框，眼神戏谑，“那就麻烦你，先积极正面地带他去洗个手，再积极正面地准备吃饭吧！”
小孩儿闻言，扭扭腰从霁晓怀里溜下来，熟练地给自己挽好袖子，小跑着往洗手间奔去。邢云正要跟着过去，弗一迈步便被拉回到情绪乱到一塌糊涂的宽广怀抱。
霁晓收紧手臂，侧脸蹭蹭邢云的耳尖脸庞，哑着嗓子说道：“……谢谢你啊，邢云。”
“说什么呢。”邢云嘟囔着，感受到滑落至自己脖颈的泪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好呐好呐，去洗手，准备吃饭吧。”
“嗯，抱歉……我只是，太开心了而已。”霁晓收紧怀抱。
真丢人啊，自己。
像是泪水就储存在眼眶边，稍一撩拨，便会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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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云喜白，霁晓爱蓝，预留给邢小雨的房间被装饰成了蓝天环抱白云的模样。
霁晓撑开手臂将铺完床铺就要离开的人堵在门边。
“别闹。”邢云推他，朝旁边的房间努努下巴，“小雨刚睡着，他瞌睡浅，一吵吵就醒。”
“噢。”霁晓嘟嘴应道，眉眼都是笑意，将故作淡定的人往回抵抵，一路逼近直至将他圈在蓝色小柜边，“蓝天、白云，护住个小雨滴，不说点什么？”
“你…你想多了。”
霁晓仍是不肯撤手，继续笑意盈然盯着他，“我想什么…就多了？”
“无聊！”邢云忍了小半天，终是耐不住被他这样眼神暧昧盯着。出手快狠准，直直戳向胡闹者的腹窝，再瞅准他伸手去捂的间隙，小推了他一把迅速闪出包围圈。
霁晓塌着眉毛瞅他。
邢云撇开眼，末了满是无奈地安抚，“先睡觉，明天再说。”
霁晓尤不消停，三两步追上来，将将在主卧门外把人堵住。就着昏暗的廊灯，抓过他试图藏起的右手，细细看着，摩挲着。横跨手掌的赫然伤疤，现下又牵连着或深或浅的缝合痕迹。
“做过几次手术了？”不再是玩闹的口气，一本正经的，隐隐严肃。
“不多，两三次。”
“你当我是蒙古大夫啊？”霁晓屈指细细描摹着堆叠交错的疤痕，眼神语气都是温柔至极，“恢复周期应该再留长一些的，这些地方明显是间歇期太短……好好休养着，之后，就看我了。”
“我不怎么放心你的技术。”邢云吊着眼梢笑，口是心非的话说起来，总是莫名没底气。
“我可是知名年轻专家。”霁晓也笑，就着握在掌心的手再次将人拉入怀中，“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机械性创伤修复，回国前还追着学校最权威的教授学习过一段时间……总之，相信我。”
“……等等！你们学校最权威的？霁晓，你是不是……”邢云忽地从他怀中挣出来，声音陡然增高，意识到屋里睡着的小雨，又急忙压低声音，抓了人退回小房间里，“你是不是跟着跑到安米尔教授跑去战区了？”
“已经平安回来了不是吗？”霁晓附上拽着自己衣领的手，“教授他不愿意从医疗援助队里撤下来，还准备在战区呆上一两年，我又急着回来见你……”
邢云微微起皱的眉眼凝固在霁晓身上，薄唇动了又动，最终也只是错开眼，松开他的衣领，“睡吧，明天你们科室有晨会。”
“邢云你听我说，这些事情我原本也没准备瞒你，也不想你从别人那里偶然听到，我…我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告诉你的，我……”
邢云看着他慌神的样子，心中酸闷更甚。容颜清朗如初，眼神却没了往日难掩的桀骜，酸闷便又成了心疼，“霁晓……”
吻，温情怎样都不多的夜晚。
过去已是过去，明天，是崭新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