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轻轻拿起一边的一块蛋糕。饼干倒还符合我们学生的身份,可是用蛋糕作为点心,绝对不是我们这种小市民的日常。虽然是这么想,但是我还是拿起学姐准备好的铮亮的铁质的叉子,戳出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蛋糕上面的果酱率先在舌尖留下强烈的冲击,酸酸甜甜而且清爽凉喉。待果酱的冲击过去就是蛋糕上面的芝士奶油的天地的,要问我是什么味道?用直接的文字表达是说不清楚的,但是当我接触到的时候,就像眼前有个裙带飘飘的美女在起舞,轻盈而飘逸。就是这种口感。泡沫一样的虚无,但是又确实存在过。
最后闯进味蕾的是作为主角的蛋糕块。经历了果酱的豪华、芝士奶油的虚幻,最后平平淡淡的蛋糕块却让人意外地感到踏实。就是这种厚实的存在感,朴素的鸡蛋香味,久久地占据着味蕾,像主食一样霸占着胃的空间,它就这样霸占着味蕾的空间。
我平时并不特别喜欢吃蛋糕,但是我没想过蛋糕竟然可以这么好吃的!看来低档货真的是不能和学姐拿出来的这些甜品相提并论,完完全全降低了作为小市民的品味。
我想起了前不久看的米泽穗信的小市民系列,小市民这个词也是我从这里学来的。女主人公就是一个喜欢吃甜品喜欢的到有点变态的人,结果她成功地用一份夏洛克蛋糕把男主人公给诱惑上钩。我当时总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就算蛋糕再好吃,也不会成为诱惑人的东西吧!但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学姐家的这些蛋糕真的可以成为诱惑人的作案工具啊!
我已经两三下就把自己眼前的这块蛋糕吃完了,一边舔着叉子,一边直勾勾地盯着还放在桌子上的其余两块,许安然和学姐还在无视着我聊天聊得风生水起,如果我把她们的份也给吃了应该没有什么怨言吧?不行不行,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怎么可以把这么好吃的东西窦占为己有呢?而且还乘人不备,这样太没人性了!可是我真的很想吃啊,不吃的话可能会发疯的……
我就这样在一边不停地心理斗争着。心里面已经斗翻天了,表面上还是平静如水。我就做得出这么表里不一的样子,用学姐的话说,就是戴着面具了。
“好了,看来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学姐终于注意到我已经把茶和点心都吃饱喝足了,“我们一起去书房吧。”
“去书房?”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厨房的嘛!
“今天找你们过来是为了和你们一起选择下个月的音乐会上演奏的曲子,我钢琴在书房,所以去书房。”
“钢琴?学姐也上啊?”
“对啊,到时候我和安然一起合奏。我弹钢琴,安然拉小提琴。但是我并不知道安然的具体水平,也不知道哪首曲子适合我们之间配合,所以就找你们过来。”
原来这个才是学姐真正的目的啊!不过也对,学姐总不会只是把我们叫过来喝茶吃点心的。
跟随着学姐往走廊走去,靠近客厅的一间就是书房。
打开书房的门,里面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
数个林立的书架靠墙而放,给人感觉书架就是墙壁,墙壁就是用书砌成的。而在围绕着的书架的中间,是黑色优雅钢琴的身姿。
学姐在钢琴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打开键盘上的盖子,轻轻地拂拭一下那一排黑白键,然后侧耳倾听一下音色,似乎在调音。
小提琴还好,我懂一点点,钢琴就不行了,这个真的不懂了。所以我并没有去关注学姐的调试音色,而是走向了学姐的书架。
在书架前有一张书桌,书桌上零零散散地放着几本书。可以看出学姐是很爱护书的人,书本封面上一成不染,一点皱褶的倾向都没有。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是米泽穗信的《算计》。
“学姐,你也喜欢看米泽穗信?”我没有想到我竟然和学姐有相同的爱好。
“还好,与其说是喜欢米泽穗信,不如说是喜欢这类小说。”学姐放下钢琴的调音,向我这边走过来。
“我也挺喜欢的,侦探推理类的小说。但是最喜欢的还是米泽穗信。”
“你喜欢米泽的哪些?”学姐一边问着,一边将书桌上散乱的几本书放回书架上。
“比如小市民系列,古典部系列,我都很喜欢。”
“嗯,的确这两个系列的作品都很不错,都是描写我们年轻人的青春的迷惑和成长。”
“学姐也是喜欢这两个系列吗?”
“不。我最喜欢的是你手上拿着的那本《算计》。”所以才放在书桌上,方便随时阅读吗?
“这本背后的人性太沉重了,可能我不太适合看这种。”我轻轻把书交给学姐放回书架上。我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参加了那个不知所谓的实验的人几乎没几个活着出来。而且到最后女主人公须和名(应该算是女主人公吧)从实验地下室出来以后还颠覆了我心目中原有的那种清纯形象,变成下一个相似实验的举办人。
“哦?沉重吗?”
“嗯,最后的结局凶手为了得到十亿奖金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既欺骗了所有人,又是自己变成了不眨眼的杀人犯。虽然说法律责任不用她付,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自杀,怎么看都觉得太沉重了。”
“的确是有那种感觉。虽然沉重,但是不觉得里面写的,和我们现实生活很像吗?每个人都各怀鬼胎,永远不知道谁会在下一秒算计你。”
“呵呵,学姐说得太过了。起码我们现在是自由的,不用被限制人身,被禁锢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实验室里面。也不至于有人会不择手段要用我们来榨取奖金吧?”
“说得一点也不过。”不知道我踩中学姐的哪颗地雷,她冷笑一声,“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自由的。相比较之下,你不觉得,我们在生活里面其实和被人监视的实验室差不多吗?即使是看似很自由,但是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每个人都不会对别人坦诚相待,一言一行都必须戴着面具,就算回到宿舍回到家,也要像担心没办法锁上的门一样担心着下一秒就会到来的意外。这样看来,其实也没有真的自由可言。”
“如果说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话可能有点……”
“难道泽木就没有戴着面具吗?平时见面的时候你总是毕恭毕敬的。但是我很清楚,你对许安然可不是这样的。”
“呃,那是因为需要对学姐表示尊敬……”我感觉自己说着话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看吧,这又是不能坦诚相待了。其实你是想说因为害怕我对吧?为什么就不能说实话呢?你担心我会报复对吧?”我听出学姐的声音似乎有一点颤抖,如果不是在这里的话或许会误以为那是一声悲鸣。
“呃……”如果要说不是的话可能又会被看穿。
“其实你又知道我没有戴着面具在和你们说话吗?或许我的真面目其实是和《算计》里面的关水一样的伪善呢?”
“怎么会呢……”
“但是你不敢肯定的对吧?你看里面,安东和结城看上去不是很要好吗?一开始就一起行动,还无话不说。可是最后结城还是被出卖了。我们现在生活在社会里面和生活在那个没有人性可言的实验地下室有什么区别?总有人会动歪念,总有人会暗中算计,也总有人不肯对朋友说实话。你又怎么能肯定你觉得最不可能出卖你的朋友其实最后还是会出卖你呢?”
“或许我没有学姐想的那么多吧。在我眼里面,更多的觉得我的生活现在比较像《冰菓》吧。本来想着节能生活却每天都会碰到很多没必要的麻烦。”我怕学姐在这样下去会失去理智,所以就自嘲一下,想缓和一下气氛。或者说,在委婉地告诉她:你已经暴走了。
“哈哈,的确啊。”看来我的自嘲起作用了,也有可能是她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刚刚还在批判着这个社会的虚伪,这一秒却很自然地和我谈论起我的节能生活,完全没有切换开关的断节,“你的生活就和奉太郎一样,每天都被离你最近的那个女生带来一堆麻烦。那你的节能生活有所改变了吗?”
“如果没有改变的话,我可能现在就不会在这里这么自如地和学姐聊着我们看过的书了。”
“嗯,挺有意思的。好了,小说的事就聊到这里吧,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聊。”说着转身准备向钢琴走去,但是刚迈出第一步就停下来了,缓缓回过头来,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说,“刚才说了那么多让你困扰的话,对不起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不用放心上,学姐就已经掉头离开了。我的视线里就只剩下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我们在聊什么的许安然的傻傻的样子。
她估计是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戴面具的濒危物种少女了。
我突然对学姐刚才放回书架上的那几本书挺感兴趣,于是往学姐放回去的书架上的那个地方看了一下,忽然看见了米泽穗信的另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