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了。
我随手地往床头柜伸过去,在上面摸索了好一阵子,才把手机拿到手里,不知道是不小心按到了还是条件反射地按到了关闭闹钟的键,手机的铃声就这样停下来了。迷迷糊糊地看着上面的时间,早上八点。
昨晚哲惠说大概今天早上九点到我学校,那现在就该起床准备一下了啊。虽然是妹妹,并不用像去见学姐和许安然那样子特意地整一下头发和特意的穿戴庄重,但也不能就这样顶着个像鸟巢一样的头出去见她吧。
我无力地从床上爬起来,眼睛都不睁开就往厕所走去,抓起牙刷和杯子就开始刷牙,因为经常保持这种只有半边大脑醒过来,另外半边还在沉睡的状态,所以我早上刷牙一般都会弄得上身的衣服全是白色的泡沫。
好不容易洗漱完成,我就把刚穿的被白色泡沫污染了的睡衣一下脱下来,扔进洗衣机里面,换上准备出门要穿的衣服。再看看时间,才八点半,再上一下网看一下新闻什么的吧。
我刚刚打开电脑,企鹅就自动登录,然后在闪动了。
<阿米斯丹羊>:早上好!昨晚下了挺大的雨,结果一晚上都在听雨不眠了。折木昨晚睡得好吗?
现在这个高速发展的社会,交通方便,公交地铁交错,私家车多如牛毛,可是却因此导致人们反而不愿意出门了。所以也因此推进了社交软件的升级。我读小学的时代,发信息,打电话就是最厉害的,自从企鹅横空出世以后,短信之类就沦为二流的联系方式,再之后,效仿企鹅的各种软件层出不穷,网聊变成这个社会最常见的交流方式,而现在几乎可以说是数十种社交软件的大混战时代。
不过我既不是社交达人,也不是喜欢交朋友的人,所以并不怎么涉足这些方面,到现在为止,我都基本只是用企鹅一种和网上认识的人聊天。当然,班级群聊什么的我也有加入,只不过都是已加入就屏蔽消息了。班里面的人也有单独加我好友的,但是一般都是不怎么联系的。高中的就直接连加我的人都没有。因此,我的好友数就一直只维持在个位数里面。
和我经常用企鹅聊天的,除了岳志、哲惠(其实哲惠更多的是打电话给我的,只有在我上课的时候才会用企鹅和我联系)、许安然(这个也是几乎用电话和我联系的,或者发信息,更多的是直接把我叫到面前和我说话,因为几乎没有什么时候不是呆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这个网名叫做<阿米斯丹羊>的人。
阿米斯丹羊是米泽穗信的《羔羊的盛宴》里面所提到的作为菜肴的人类的别称。想不到竟然有人会用这个作为网名,难道是在暗示自己正任人鱼肉吗?
后来和她聊了一下就发现到原来我们都喜欢看米泽穗信的书,虽然我还没有把米泽的书全部都看完,但是也可以说看了不下一半了。因此我们就经常对米泽的书进行交流,慢慢地说着说着也会经常聊一些日常的事情。
我们在网上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我们彼此很有默契地没有询问对方的个人信息,所以他并不知道我是男是女,不知道我是谁,同样的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不过正是因为这种彼此都不清楚的关系反而更让人感到放心,很多话都能够说得出口,一些不能跟朋友说的话都可以无所顾虑地和他说。我高中成绩不好和父母关系僵化的时候就是和他在网上聊过很多次,能够让我安心地说家里的事然后寻求些许发泄的,连哲惠跟岳志我都没有说过,但是却和他说了。
<折木>抱歉呢,昨晚我睡得挺早的,不知道有下雨。不过睡得挺好的。
折木是我的网名,是来源于米泽穗信的小说——《冰菓》——里面的人物折木奉太郎,因为我觉得他的生活方式和我很像,所以我就取了一个和他一样的网名。再加上我的名字就叫泽木啊,所以就越来越觉得合适了。
<阿米斯丹羊>这样啊。
<折木>嗯。不过下雨天的那种让人难以安心的感觉我还是可以理解的。见到淅淅沥沥的雨水就觉得心里面也沉沉的。
<阿米斯丹羊>折木真是多愁善感的孩子呢。虽然下雨总会让人感到心神不宁,但是下完雨之后的彩虹却会让人充满希望的呢。圣经里面也有提到过,上帝在洪水灭世之后跟诺亚说,无论何时,只要你们看见天上有彩虹,就要记得我还在庇佑着你们。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呢。
<折木>比起我来,你总是表现得更加有文学底蕴啊。可是深夜里面你怎么看彩虹啊。
<阿米斯丹羊>哈哈哈,说的是呢。对了,今天是国庆假期的第一天呢,你有什么计划吗?
<折木>嗯,今天我妹妹要来我学校找我玩,所以等一下我就要出去接她了,可能今天都不能呆在宿舍了。
<阿米斯丹羊>折木和妹妹关系真好啊。
<折木>不见得啊,是一个整天给我找麻烦的妹妹就是了。
<阿米斯丹羊>一般爱着自己妹妹的人都会说自己妹妹是个麻烦却又愿意为她付出的,我看得出来,折木你就是这样的人啦。
<折木>你过奖啦。
<阿米斯丹羊>完全没有呢。
<阿米斯丹羊>先不说这个,你什么时候要出去啊?我有没有妨碍到你?
<折木>没事的,她九点钟才到。现在还有半个钟呢。
<阿米斯丹羊>要女生等的男生可不会受欢迎哦
<折木>没事,是妹妹而已。
<阿米斯丹羊>那就改成要妹妹等的哥哥可不是好哥哥。好啦,你去准备吧,等你回来了我们再聊一下《寻狗事务所》怎样?
<折木>乐意之至
<阿米斯丹羊>嗯,那好,我先下了。
随即,<阿米斯丹羊>的头像就变成灰色了。
动作真快啊,刚说完而已就下了。
我自言自语地也把企鹅给下了,再上一下学校的首页,随便地翻看一下最新的资讯,发现和昨晚睡觉前的情况都差不多,不过发现有一条是今天早上才发上去的新闻,标题好像是说学生会招聘学生会会长助理的通知。
我没有仔细地看下去,因为我觉得跟我没有什么太大关系,而且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四十五分。就算不提前出去等,这个时间也是要去接哲惠的了,因为我们学校很大,从宿舍走到校门口起码也要十分钟的时间。
所以我只是直接把那条新闻忽略掉,再随便地看看其他的新闻就把网页关掉,接着把电脑的电源给关了,再照一下镜子,头发OK,衣服OK,表情也OK,就出门去了。路上顺便给岳志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哲惠来到学校玩的事,并且跟他约好了见面的地点。
眼前这个短头发齐刘海,调皮小虎牙加上绝对无敌的小酒窝,笑得像要嫁出去一样,身高只到我下巴,手脚纤细,一看就知道这人年龄在十八岁以下的女生,就是我妹妹钟哲惠了。
虽然已经是十月份,但是这边的天气还是比较闷热,所以哲惠穿着一件中袖的紫色衬衫,纽扣开至从上往下数的第三颗,内搭黑色的背心,肩上挎着一个细肩带的玲珑小包,下面则是齐膝的百褶裙,脚上穿着白色的鞋跟比较矮,最多不超过三厘米的高跟凉鞋。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个觉得很可爱,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和我很不相衬,不管怎么看都比我要时髦的高中女生,不要看啦,再看下去我就要怀疑我们是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了……
“哥,等一下带我到你学校里面逛,对了对了,下午我们去坐摩天轮吧,听说这附近有全国最大的摩天轮呢!还有啊,晚上去游乐园那里看马戏游行,小时候看过一次就一直没看过了,一直都好想再看一次……”这丫头一下车就开始不停说要去哪里玩了,那活力,是我永远都不可能达到的级别啊。
“知道啦,知道啦,先去吃饭,边吃边说。”我打断她的话匣子,领着她往学校的咖啡厅走去。
这间名字叫做“Flyleaf”的咖啡厅是前几个月才建好的,占地面积不大,坐满人也就五到六桌这样而已,有两人桌也有四人桌,所以最多只能坐二十来人。一般的咖啡倒不是特别好喝,起码我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加糖的咖啡也不怎么苦,加了奶之后就只剩下炼奶的味道。不知道是因为我习惯了喝罐装咖啡所以不能理解这种正常的原汁的咖啡还是其他原因。而上了一定价格的知名高档货的味道却像上了几十个台阶一样,不对,应该是上了好几层楼了,差别就是这么大。不过我喜欢的还是这里的餐点,比较划算,味道又很不错,有时候我不想去食堂吃,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在宿舍做饭(当然,我在宿舍做饭一般都是因为许安然的要求)的话,都会选择在这里吃,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有时候是和许安然一起。
我选择在这里吃的另一个原因是这里空气比较清新,而且很安静,安静到连音乐都没有,平时也很少人在这里就餐,一般都是零零星星的坐在各个角落。米黄色的墙纸营造出来的简朴的风格,装点用的几盆龙舌草,气味也挺淡雅,和咖啡的香气混在一起倒也挺清新提神的。其他摆设也很简单,除了门口的紫色风铃,还有墙上的几幅精致相框装饰的风景照片,就没有其他的了。就餐用的餐桌是桃木方桌和深褐色的硬座沙发,虽然感觉这套几乎中式的餐桌和西式的咖啡厅有点不太搭调,但是慢慢地倒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我一进门就抬手向正坐在柜台悠闲地看着报纸的年轻老板打了声招呼,对方也微笑点头呼应我。接着就带着哲惠直接往我一般都会去坐的那张桌子,咖啡厅最里边靠近墙角的四人桌。
我看了一下周围,整个咖啡厅,除了我和哲惠两个人以外,在我们斜对角的一张桌子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客人,男的精瘦但是并不消瘦,脸上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还很有气质,并不像我既瘦弱又没气质。女的则苗条而且清纯,并没有当下女大学生那种向往性感的倾向,给人感觉像不食人间烟火,当然这只是我的粗略印象而已,可能是因为很像小龙女吧,所以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女的一样。两人看上去像是情侣关系,不过很难说,因为我和哲惠也是一男一女,但事实上是兄妹,当然我不介意别人当我们是情侣啦……对不起,我说错了,我介意,我很介意的……
我接过年轻的服务员姐姐递过来的菜单,先问哲惠:“你要吃什么?”
哲惠只是随意地扫一眼就合上了,对我说:“海鲜炒饭、牛肉炒饭、牛排……”
“你等等!”我完全不知道我的妹妹竟会变成这么一个吃货,不对,变成一个大胃王!我要看看我的钱包还有没有充足的银两。
“……以外的都行。”
“你这是哪里学来的冷笑话啊……”我松了一口气,继续看菜单,既然哲惠和我一样不吃海鲜的话,那就点我一直点的那几样吧,“麻烦给我们两份黑椒滑鸡饭和一份南瓜饼。”
“好的,两份黑椒滑鸡饭。”服务员小姐在本子上登记,“要点什么喝的吗?”
“给我来一杯哥伦比亚咖啡,小杯的就行。”即使上面明确地40大洋一杯,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个口味的最好喝,虽然我也就只喝过一次。
“那我要杯卡布奇诺,也是小杯的。”刚刚还合着的菜单,现在被她打开了,似乎被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还有,草莓芝士蛋糕一个,提拉米苏一个,最后再要维也纳黑森林蛋糕一个。就这些了。”
什么叫就这些啊!
“喂喂,你没吃早餐就吃那么多甜品可以吗?”
“放心吧,人们不是常说甜品是装在另一个胃里面的嘛。”
“你是牛啊,哪来那么多的胃……”
服务员小姐微笑着看着我们两个的兄妹相声,很有礼貌地问:“两份黑椒滑鸡饭,一份南瓜饼,一杯哥伦比亚咖啡,一杯卡布奇诺咖啡,一个草莓芝士蛋糕,一个提拉米苏和一个维也纳黑森林蛋糕。请问就是以上点的这些对吗?”
“嗯,就是这些。”
“好的,请两位稍等片刻。”
站了挺久的服务员带着两本菜单离开了我们的桌子,回到柜台那边,将我们点的东西交给老板。
“哥,你点的咖啡真的很适合你啊。”哲惠手指交叉托着下巴,手肘靠在桌子上,对着我笑。
“哈?”我只知道哥伦比亚咖啡在这里是最贵的而已,当然我知道世界上还有更贵的,比如蓝山咖啡,好像一杯至少也要一百大洋吧,但是那么贵的我自然是没喝过,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哥伦比亚带有涩味,虽然带有稍稍的酸味,暗示清香却可以覆盖在上面。但是到底只是一种清苦,正适合像哥哥你这种耐得住寂寞、习惯了孤独的人,也只有像你并不是为了在喝咖啡里面体会到什么哲学道理只是单纯想喝一杯好喝的咖啡的人才能喝出它的味道呢。”
“说得那么深奥……”虽然我一点都听不懂,但是我并不觉得哲惠有说错,耐得住寂寞,习惯孤独的清苦,我想我就是这样。
“那你点的卡布奇诺呢?”
“卡布奇诺是在特浓咖啡上加一层厚厚的泡沫牛奶混合而成的意式咖啡,因为颜色和卡布奇诺教会的修士头巾相似,所以就取名叫做卡布奇诺了。泡沫牛奶香甜而酥软,特浓咖啡却浓郁而厚重,两者相容反而不相冲,苦涩中带有酸甜,大量的泡沫又像年轻人的生活,轻佻又容易破碎。”
我看着眼前的哲惠,这真的是我那个妹妹吗?虽然我知道妹妹比我能干,但是没想到的是竟然比年长三岁的我还要能看得清这个世界,看得清人生,难道老爸老妈给她打了激素了?还是说她去了哪里苦苦修炼过变成得道的师太了?
“还有啊,”哲惠微微浅笑,继续说,“我觉得呢,岳志哥就比较适合曼特宁咖啡了。”
“为什么?”为什么岳志就比较适合曼特宁咖啡呢?我倒觉得那家伙适合连品种都不用看的速溶咖啡……
“曼特宁浓郁香醇,而且纯苦不带甜味,加再多的糖都掩盖不了的强烈。虽然和哥伦比亚咖啡同样是一股劲的苦,但是却比清苦的哥伦比亚要来得浓重得多,不习惯的人搞不好还会呛到。就像阳刚伟岸、坚忍不拔的硬汉,所以我觉得很适合岳志哥啊。”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我站在岳志身边像是营养不良这个事实,但是那家伙的确是有男人气概这点我没办法否认。
“还有圣多斯咖啡,纯净柔滑,浓度适中,带适量的酸味,口味高雅而特殊,就像葡萄酒一样。这种咖啡呢,就比较适合那些带有贵族气息和极具人际关系的人品尝了。”
“哦,这么说我倒知道谁适合了。”
要说既有贵族气息又有人脉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几天前我还叫她作“五字死神”的筱涵学姐了。
“不过我倒想不到安然学姐适合喝什么。虽然我和她没有谋面过,但是根据哥哥你的描述,安然学姐那种天然的性格似乎并没有合适的咖啡物语。”
还咖啡物语啊,这么专业的样子。
不过,许安然那个傻呼的人喝什么样的咖啡?别开玩笑了,她肯定不会去碰那么苦的东西的,她就适合喝那些甜的发腻的奶茶而已。
“如果要在这间店里面选的话,估计她只会点维也纳可可了。”
“哈,那种奶油都快流出来的甜饮料,的确很适合呢。”
不知道现在许安然有没有在打喷嚏……
正说着话,我们点的咖啡就送了上来。和哲惠说的一样,卡布诺奇上面真的是冒着泡沫的牛奶,在褐色的咖啡上面点缀着一片叶子的形状,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卡布诺奇的话,搞不好我会以为是摩卡。这么有少女情怀的咖啡,真的很不适合我。
相比之下,我点的哥伦比亚则卖相朴素得多,单纯的焦糖色的液体冒着蒸汽,没有浮渣,连泡沫都没有,清香扑鼻才是最大的卖点。果然我还是要喝这种咖啡才能安心啊。
哲惠似乎舍不得把泡沫弄破,所以只是拿着汤匙看着杯面,就是不去搅拌,也不啜一口,一副小孩子第一次看见蚂蚁搬家的样子,专注地看着咖啡。
“你再不喝的话,可就要凉了啊。”我说。室内开着并不算低的冷气,所以刚端出来的咖啡如果不喝的话,即使现在还在冒热气,也会很快就凉的。
“可是我舍不得喝耶,怎么办……”
“你跟我扮可怜也没有用啊,我又不能让咖啡保持原样。”我端起杯子,轻轻地喝了一口。喝咖啡不像喝果汁喝可乐那样,要大口大口喝才过瘾,也不像品茶品酒那样,要一点一点慢慢呷,我只是按照自己喝得足够回味的方式,不大口也不小口,让咖啡因能够从味蕾咽喉一直到胃,充分渗入血液,就这么简单而已。虽然好像这样很危险的样子……
“话说,哲惠,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对咖啡这么有研究的。”我放下杯子,摸了一下杯沿,将残留在上面的液体擦去。
“我也是不久前才喜欢上咖啡的,以前都是喝红茶。”哲惠终于舍得把汤匙放进咖啡里面了,但是还是没有搅拌,只是看着上面的叶子慢慢地因为轻微的晃动而消失,“觉得咖啡跟乐器一样,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品种。”
“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品种吗?确实,像大提琴这种低沉的就适合岳志那种沉闷的男人。”
“哎呀,哥哥你是不是因为刚才我说了岳志哥阳刚大气,你就感到不爽了啊?”这丫头真是感觉敏锐……
“但是我说得也没有错啊,就像你说的,他适合曼特宁那种闷声炸药……”我这算不算是间接承认我不爽了?
“哦,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个沉闷的人啊!”岳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只听到刚才门口的风铃响了一次,然后又几个客人进了这家店,估计岳志就是跟着那几个人一起进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