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波出门来到板桥上,举目张望,大雪茫茫,哪里有老翁书童的影子。他如醉如痴,大失所望,只得又返回屋内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入睡。
牛皋见杨小勇来到奸臣国,知他武艺高强,牛头山军马难以胜他,心内愁闷。这时,顾宪成来道:“如今杨延嗣正在忠臣国里,何不请他到这里劝杨小勇退兵?”
牛皋道:“恐怕杨七郎不肯来。”
顾宪成道:“杨七郎与潘仁美势不两立,好言请他,他不会不来。只是杨老令公看管太紧,不易出来。我与那杨老令公倒有一面之交,如今我到忠臣国去走一遭。”
牛皋点头,顾宪成扮成一个道士下山去了。
顾宪成走后,军士来报,书香国来了一位少年书生,要见牛皋和高攀龙。牛皋忙叫请上山来。那上年一进山寨,高攀龙便迎上前高兴地说:“完淳弟来,不知事情办得如何了?”原来那夏完淳去史香国寻那宋代良史,史香国王司马迁令宋代良史随夏完淳同去。
牛皋一见大喜,夏完淳带宋代良史没有在牛头山久留,很快去忠臣国见岳飞和杨老令公去了。
却说顾宪成到了忠臣国,这忠臣国是大国,国王岳飞理政有方,忠臣辈出,百姓安居乐业,臣史以身作则,国内出现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顾宪成来到忠臣府,见府门上高挂一牌,写道:“谢客。”门口有两行军士守卫,甚是威武。
顾宪成来到后面,正走间,忽见府里楼阁窗口挥出一个娘子,她乌黑云鬓,柳眉杏眼,一见顾宪成,柔声唤道:“这位道士可会行道?”
顾宪成道:“道人哪有不会行道的道理?”
娘子道:“你等一等,我唤家人将门打开,放你进来。”
一会儿,后门开了,一个家人笑吟吟走出来,对他说道:“老道,我们府上杨七娘请你进去。”顾宪成知杨七娘是杨七郎夫人,心下暗喜,马上随家人进到里面,家人又把门锁好。
这是一座大花园,园里桃红柳绿,鸟语花香。家人将顾宪成带到院里一间绣楼,杨七娘端坐其中。
杨七娘见顾宪成来到,慌忙让座,笑道:“老道行道几年了?”
顾宪成徐徐道:“自小学道,曾受于跌足道士,已有五十年。”
七娘又笑道:“我只听闻道士专门骗钱,招摇撞骗。”
顾宪成思忖:这夫人快嘴快语,甚是厉害。他也缓缓说道:“道家自从老聃创造,变化无端,信道则有,不信则无。不过这道家自古斩断尘缘,未免虚无厌世,消极颓废,无怪乎两晋更有玄道之风;阮籍、嵇康、刘伶、向秀、阮咸、王戌、山涛称为‘竹林七贤’。他们精通玄理,或隐迹于竹林,或垂钓于江湖,或狂酒于山谷,或悠闲于野径,岂不乐哉!唐代谪仙子李白也是半道,半文,半隐,半仕;他浪迹江湖,狂啸五岳,而那王维更是道家出身,‘画中有诗,诗中有画’了。”
杨七娘频频点首,这时只听前院有吆喝之声,顾宪成问道:“娘子所住之处怎有喧闹之声?”
七娘笑道:“那是我的夫君杨延嗣在练习武艺。”
顾宪成道:“很想一见。”
七娘道:“也好,杨洪!唤你七爷过来。”
那家人唤作,他去了一刻,引杨七郎进房来。
杨七郎面如红玉,怒发冲冠,身穿朱袍,十分英武。
七郎一见顾宪成道:“你就是那个道士吗?你们存心狠毒,俗话说,自古僧道一家,你们勾引我五哥出家,到那五台山至今不回;以后又勾我二哥、三哥也剃了光头,如今又想勾搭我夫人出家当个道姑不成?”
七娘听完,心中不悦说道:“你休得胡言乱语!这老道是个叛道士,不得无礼待他。”
顾宪成笑道:“七将军,七夫人,实话照说完,我不是甚么老道,我是书香国东林书院的顾宪成。”
七郎惊道:“您便是顾先生,久闻大名,失礼!失礼!”于是揖首而拜。
杨七娘一听也是大喜,忙唤婢女端上茶点。
七郎道:“先生此来,一定有事相告。”
顾宪成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说着扫了杨洪一眼。
七郎知顾宪成有话不好直说,于是差杨洪出去。顾宪成便把奸臣国秦桧、潘仁美出兵书香国,焚书坑儒,牛头山出兵,杨小勇协助奸臣国等事道了一遍。
七郎一听怒道:“我家后代杨小勇当初娶了潘贼的孙女潘巧凤,我就极力反对,可是这小厮却苦口诺言,一定要忠于杨家世室,我父也只好同意,如今他竟做出这种事,家法不容,如今看我去拿他!”
七娘道:“夫君若去,只怕公公不会放你出府。”
七郎笑道:“今日一早听婢女讲,昨晚他到诗客国作客去了,要五、六天才能回来。”
七娘道:“小勇误入歧途,你去只有劝解,可不要伤害他,他毕竟是你六哥的后代。”
七郎应诺,于是托七娘守府,自己取一支杨家枪,骑一匹黑鬃马和顾宪成二人出了忠臣府,往牛头山而来。
夏完淳带着宋代良史来到忠臣国,那时顾宪成正在杨府中。夏完淳先去忠臣府去会杨老令公,一见“谢客”二字,猜想杨老令公可能有病,于是唤一个家人询问,那家人告诉实情,夏完淳方知杨老令公到诗客国去了,于是又转到穆王府来,这穆王府就是忠臣的王宫,就在忠臣府的对面。国王岳飞兼恭简朴,不去建那王宫,把自己居住的穆王府称为王宫。夏完淳和良史到了门口,正见岳飞的马前卒张保从里面走出,夏完淳认识张保,于是唤道:“张保,岳王在家吗?”
张保笑道:“现在是陛下了。”
完淳道:“甚么避上避下的,我是说岳武穆王在吗?”
张保道:“正在书房。”
完淳道:“你带我去见他,我有事找他。”张保应诺,引完淳二人穿过几道短廊,进了月亮门,来到一间书斋,岳飞正伏在案上看《精忠传》,见夏完淳二人进来,马上让坐。
完淳救人心切,叙了一会儿,便从良史怀里摸出北宋史册,岳飞一见大惊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
完淳让岳飞细阅,岳飞阅毕,急道:“这分明是篡史,我岳飞当年只因精忠不够,才被宋高宗和那秦桧丞相打入天波狱,与我儿岳云同死,哪有秦学士之事?”
完淳和北宋良史再三解释,那岳飞只是一心读经,致力于翻阅《精忠传》,不信良史之话,完淳无奈,只得仰天长叹三声,走出穆王府。
这时已是中午时分,完淳刚出了忠臣国,踏上土坡,只见从山后转出几个骑马的陌生小将,完淳一见还疑是奸臣国兵,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夏完淳瞧那三人,只见一个是白马白袍白脸,一个是黑马黑袍黑脸,一个是红脸红袍红马。
但听那白袍小将仰天哈哈笑道:“莫不是腐儒书生,到那名利国赶考?”
那黑跑小将也指着夏完淳道:“习文不如习武,还是操练武艺到将军国比武去吧。”
那红袍小将道:“你可是到宫花会吟诗赏花的?”
完淳见那三人都是一团正气,看样子不是奸臣国人,于是从容道:“我是书香国人,叫夏完淳,不是什么赶考的。”
那白袍小将道:“莫不是天国人称‘小诸葛’的夏完淳?”
完淳揖首道:“正是。”
那三人一听,慌忙滚鞍下马,齐声道:“失礼,失礼!”
完淳扶住三人道:“请问姓名?”原来那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日在遗民国打擂的三位英雄后代,白袍小将是薛仁贵的后代薛小覃,黑跑小将是李元霸后代李小庆,红袍小将是罗成的后代罗雄。
夏完淳便对薛小覃、李小庆、罗雄把那奸臣国欺人,杨小勇出兵牛头山被围一事说了。那三人听完,一齐叫道:“岂有这事?这秦桧老贼简直欺人太甚!”薛小覃道:“我等前去助牛头山,与那岳飞后代岳雨,杨业后代杨小勇战个高低!也与那牛皋后代牛莽、刘关张后代刘英、关翎、张猛、海内来人陈洪波、骆小枝结识,岂不为好?”罗雄、李小庆同声称好,于是三人拉马随夏完淳二人上了牛头山。
杨小勇在牛头山下摆了一阵,唤作“金枪阵”,牛皋等人正为那“金枪阵”发愁,见顾宪成引着杨七郎老将到来,高兴非常,又见夏完淳引着薛小覃、李小庆、罗雄三位名将后代来到,更是欢喜。
奸臣国杨小勇在牛头山下摆的这“金枪阵”,乃是八仙之一吕洞宾所传,东西南北各是六十支金枪,左右横竖也是六十支金枪,每支金枪由一名将校掌握,牛头山军马若冲,这阵便化做扇面儿,一团团拢来,甚是厉害。
主帅台上,杨小勇执一面令旗,左有岳雨、秦玉娘、张立、右有呼延小青、杨小飞、杨小妹,威风凛凛,实是壮观。
这时,那杨小勇又差人向牛头山头上战书挑战,薛小覃一看,怒火上升,一把将战书扯得粉碎,说道:“我不信有攻不破的甚么金枪、银枪阵,看我破它!”。说完挺一支金枪冲下山去。罗雄恐怕他有闪失,也提一支金枪随后跟去,李小庆一见两个哥哥全都下山,也使一双金锤拍马下山。
牛皋恐怕有失,便引着杨七郎、顾宪成、刘关张、牛莽等人也下山来到阵前。
金枪阵里,杨小勇一见有牛头山军马冲阵,马上将令旗一展,只见全阵呈橘红色,那金枪阵正首闪出一个三角形甬道。薛小青、罗雄、李小庆三人一见勃然大怒,各持兵器闯了进去,那奸臣国金枪手也不阻挡,放他们往里冲去。
冲了约摸有一袋烟功夫,牛皋见那金枪阵红霞盖顶,烟雾腾腾,恐怕有闪失,便叫牛莽、刘关张、关翎、张猛四人冲阵,可那阵忽的一闪竟成圆形,弩箭齐发,冲不进去。
罗雄心中颇细,他见奸臣国金枪手毫不阻拦,知其中有诈,刚要召唤;哪知那金枪台上杨小勇将令旗一展,全阵又呈天蓝色,一忽儿这阵忽地散开,鼓声大震,刀林弩雨,将三人紧紧围在核心。那薛小青、罗雄。李小庆忙用兵器将弩拨开,只见出现一个“杨”字帅旗。
杨小勇、秦玉娘、岳雨、呼延小青各从东西南北杀来;杨小勇一见是薛小覃、罗雄、李小庆三人,心中大惊,忙收枪揖首道:“几位贤弟为何而来?”那李小庆骂道:“可惜你是杨家后代,却助奸臣国,那潘贼陷害你们全家,如今你却助他,人道子继父业,你却子叛父业,还不下马受缚?”
杨小勇一听,不由大怒道:“我本好心待你,你却出言不逊,先问问我这杆金枪答应不答应!”说着一挺金枪朝李小庆心窝刺来;李小庆毫不畏惧,挥起双锤,宛如流星,两人杀起来。
岳雨接住罗雄,秦玉娘、呼延小青接住薛小覃,真是一场好杀:
黑袍英杰,红衣小将;双锤如雨,金枪扫荡。一个如月下跑出的黑煞星,一个是府中偷擂的杨家将。一个要斩尽不平救君子,一位要尽忠尽孝护奸皇。红袍赤烁,精忠满堂;双枪挥洒,天地玄黄。一个是燕山军帐的百胜将,一位是饮恨天波的岳家郎;一个是大义凛然扫奸保国,一位是梦里夫妻两厢沧桑。一个是东征高丽的宿将孙,一位是口蜜腹剑的相门女;一个是历代英姿气贯中原的军健儿,一个是保爹保娘的小奸娘。各人自有武术,旁人莫轻评量;直杀得五彩缤纷冠樱乱,直杀得青山黯淡落夕阳。
那边牛皋等人见三位小将被围,牛莽等人又冲不进,马上率领全军前来冲阵,却被杨小飞,杨小妹、张立率领弓箭手射退。
唯有杨七郎左手挥枪,右手持剑,挡那乱箭冲入阵来,刘关张见七郎前面挡箭也尾随而进,只有牛莽一行人被挡于外面。七郎左突右冲杀开一条血路,这时正迎着张立;七郎一见大怒,一声大喝,一枪刺去,正中张立咽喉;张立大叫一声,倒地身亡。那杨小飞、杨小妹持刀来战七郎,被刘英、关翎接住,秦玉娘一见忙来战张猛。
这时七郎已奔到杨小勇面前,怒道:“叔祖在此,你还不下跪?”
小勇一见是叔祖杨七郎来了,不禁吃惊,放开李小庆,将金枪一横,在马上打揖道:“叔祖来此,侄孙实是不知,失礼,失礼!”
杨七郎一听大怒道:“你叛我杨家,与奸臣勾结,该当何罪?”说着挥动那杆金枪朝杨小勇刺来,这杨小勇此时战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用枪架住。
这李小庆见七郎来战小勇,自己挥锤趁机来到杨小妹背后,一锤便将杨小妹打下马来。
城上秦桧一见连折两员大将,又见杨小勇横枪不战自退,那杨七郎步步进逼,恐怕有变,于是鸣金收军。
金枪阵军马乱纷纷退入城中。杨小勇、呼延小青掩护金枪手,边战边退,刚来到城门口,那吊桥却高高挑起。杨小勇一见向上叫道:“秦公,快放吊桥!放我等进去。”
那秦桧喝令众弓弩手乱箭齐发,小勇一见又恼又恨,只得拨马杀开一条血路。往南逃去,呼延小青一见策马追去。
牛头山军马趁势猛攻奸臣国城,那城甚是坚固,岳雨、秦玉娘率领弓弩手呐喊放箭,牛头山军马不能进前。牛皋见天色已晚,便率军回寨。来到山寨,宴请杨七郎等人,那杨七郎却见杨小勇远去,不愿久待,叙了一会儿便告辞众人下山回府去了。
这牛皋、牛莽、刘英、关翎、张猛、顾宪成、高攀龙、陈洪波、骆小枝、李香君、金雯青、赛金花、夏完淳、罗雄、薛小覃、李小庆等人欢聚一堂。
再说奸臣国元帅岳雨回到府中,闷闷不乐。如今走了杨小勇、呼延小青,又折了杨小妹、张立两员大将,他如何不恼?他独自一人傍于楼台,借酒浇愁。酒过三巡,不觉酩酊,于是挥墨在那壁上写一五言诗:
桃李仲春投,西行泪正酬。
问君沧海意,风雨可行舟?
这时,有一军史来报:“死牢中书香国人闹狱,狱卒劝阻不住。”
岳雨听说,挂上腰剑,乘着月色往那死牢走去。路过芙蓉楼时,见那楼窗银烛正亮,不禁起疑,猛然想起那日夜里奇事,于是往楼上走来。刚踏上楼阶,猛觉得脚底被一软绵绵东西所绊;岳雨慌忙上前去扯,竟是一人。只见那人战战兢兢,岳雨仔细一瞧,原来却是秦玉娘的婢女春燕,岳雨见她慌张,问道:“玉娘在屋里吗?”
春燕哆嗦道:“在,在,潘大人也在?”岳雨一听,勃然大怒,想是夫人与他有暧昧之事;于是握剑在手,一挑湘帘,冲进玉娘的内房,房里宫烛已灭,漆黑一团;借着月光,见那玉娘正斜躺床上,乌鬓散落。
岳雨慌忙四顾,哪里有潘仁美的影子,又见玉娘颜色反常,全身发抖,于是用剑指着秦玉娘道:“玉娘,你干得好事!快说,那潘贼如今躲到哪里去了?”
玉娘一听,“扑通”一声,从床上跪倒地下,扯住岳雨衣襟,大哭道:“夫君,我为你妻,岂能干偷鸡摸狗的勾当?想是哪个瞎编,来挑拨你我夫妻感情,栽赃于我!”
岳雨一听也纳闷:这屋里分明没有外人,楼后也是无门,窗下是芙蓉池,若有人跳水应听到水声才对;去那屏风后看,也是无人。岳雨惊疑未定,又问道:“既然没有外人,刚才宫烛怎么那般透亮,你今日晚间又如何这般模样?”
秦玉娘一听,便娇滴滴落泪道:“你是男人,又是主掌兵马的大元帅,哪里体会得我的心情;自古道,女子如水性杨花,这几日你忙于军事,也不曾到这芙蓉楼来,我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思你好甚,今日你来了,就不要走了。”说着,就去拉岳雨的手。这岳雨正当酒醉,也是迷迷糊糊,况是心软之人,见玉娘粉泪盈盈,心里着实相信,不觉软了三分,于是上床。
他猛一抬头,只见房梁上趴着一人,那人一丝不挂,两条腿正勾住屋梁,簌簌发抖。岳雨大怒,一个翻身,拾起佩剑去拽那人。秦玉娘一见急用左手抱住岳雨右腿,用右手去摘壁上佩剑,岳雨一见大怒,挥剑照准玉娘就是两剑;那秦玉娘手无寸铁。一个翻身,登时气绝。岳雨又趁势扭住梁上那人,挥剑砍死,借着月光一瞧,原来正是相国潘仁美。昔贤有诗道:
含情脉脉心茫然,
水性扬花不夜天。
谁晓梦龙续警世,
玉娘今死有谁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