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得给你个忠告，虽然你现在还不是警察，但是这样的说话以及思考方式，对你来说同样很危险。”付燕青字正腔圆地说。
贺嘉无奈地往后仰头，这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刑警很可恶，说这些打官腔的话纯属浪费时间，但他没有反驳，用右手食指刮了刮鼻子，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
“好吧，好吧——我妹妹说她在学校被人欺负，说是同班的几个女生，又跟我说想学跆拳道，我很严肃地教育了她一番，后来闹得不欢而散。”
“你作为哥哥，听到妹妹被人欺负，难道没想过要帮她出头？”付燕青略带狐疑的眼神看着贺嘉。
贺嘉斜睨了付燕青一眼，表情既无奈又有些哭笑不得。他认为眼前的刑警不仅可恶而且肤浅，难道所有年轻人都非得替妹妹出头，狠狠揍那些学坏生一顿才符合情理吗？
“警官，我当时告诉我妹妹，在学校被欺负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师，我想这才是最理智最正确的方法吧！”
“嗯，你说的很对。”付燕青眉毛上扬了一下，赞赏地点点头，“那为什么会闹的不欢而散呢？”
“她跟我说，被人欺负了告诉老师只会让别人笑话，以后在学校会被更多人孤立，我当时听到这话很生气，所以严肃地批评了她，不让她练跆拳道，我以为她想以暴制暴……”
贺嘉说着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表情有些沮丧。
“后来呢，你们有再联系过吗？”付燕青继续追问道。
“她当晚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我不配做她哥哥，她还说练跆拳道只是想强生健体，但我当时没有回复……”叹了口气，贺嘉的样子更加懊恼。
“你知道她为什么事被人欺负吗？”
“我当时没有问……”贺嘉哽咽着低下了头。
“最后一个问题，昨天晚上11点至2点期间，你在哪里？”
贺嘉猛然抬起头，眼神有些愤怒，刑警这样问分明就是调查他的不在场证明，这算什么，把他当作了疑犯？挠了挠头发，好像想起了什么，心平气和地说：
“我在宿舍，整晚都在，同寝室的人都能证明。”
“你懂的——我们要按例查问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你别介意，”付燕青看着贺嘉，眼神既有赞赏也充满好奇，“你叫贺嘉对吧？学什么专业的？”
“刑事侦查。”贺嘉有些不耐烦地说。
“这时候你还能控制住自己情绪，这点很难得，不过警察办案一定要按章程来，你们年轻人总是热衷于什么演绎推理，小说电影跟现实查案可是两回事。”
贺嘉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警官，我妹妹死于昨夜11点至2点之间，凶手应该是个身强力壮的男性，而且不是冲动性杀人，你们认为可能是熟人干得，是这样吧？”
付燕青突然眼前一亮。
“喔？除了死亡时间，其余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询问我的时候，眼睛一直在观察我的手臂肌肉以及手掌大小，这样看来你们心中锁定的疑犯应该是个身强力壮的男性，先前那个刑警在屋里连续抽烟，看上去压力很大，也就证实这案子并非一般冲动性杀人，凶手应该处理过现场，没留下什么线索——”
贺嘉自然地停顿了一下。
“从你看我的眼神——我的外表应该符合作案条件，而且你问了我妹妹在学校被人欺负的事，所以我说你们怀疑凶手可能是熟人。”
付燕青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复杂，既带有赞赏，又夹杂担忧。
“走吧，我领你去看遗体。”
从电梯口出来，一直通往太平间这条过道不算太长，可看上去有些阴冷，就连瓷砖也是冷色调的米白色，光滑的像镜子一样，人的倒影在地上清晰地反射出来，也显得那么冰凉。
太平间门口的长椅上，贺嘉的母亲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枯木雕塑，见到贺嘉走过来时，她站起身来，嘴里不断念叨：“女儿没了，这都怨我没照顾好她，都怨我……”
“妈……要怨的人不是你，”贺嘉搂着母亲瘦弱的肩膀，他的眼中竟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别太伤心，身体要紧……”
“你妹妹死的好可怜……一定要抓住凶手……”
“我会的！”贺嘉淡淡一句，眼神却无比坚毅。
姚慧芳哭泣着坐回到长椅上，贺嘉看了看哭泣的母亲，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然后继续朝迈了几步。付燕青已经站在太平间门口，离过道那把长椅不过三米之隔。
姚慧芳哭得泣不成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比自己死上一千遍都要痛心疾首。付燕青见到眼前这一幕，内心自然也不好受，但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见贺嘉走来，动手轻轻推开了太平间的房门。
贺嘉走进去的时候，完全是屏住了呼吸。他伸出颤抖的左手，两根手指夹着“盖尸布”，白色布料上似乎布满了有毒的荆棘，手指头先是麻木而后又变得僵硬。
贺嘉微微侧着脸，一点一点往下揭开白布，先是额头以及凌乱的黑色长发露了出来，接下来是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比生前似乎还要大，像两个铜铃一样，目不转睛瞪着天花板。
贺嘉跟这双眼睛对视一瞬间，他看到了妹妹眼中的绝望和愤怒。大脑一阵眩晕，好像这一瞬间才终于接受妹妹死了这个现实。
妹妹的眼珠子突然动了一下，或许是幻觉吧，贺嘉注意到妹妹眼神变了方向，似乎一直瞪着自己，当中充满了怨恨。
贺嘉没有躲闪，他那双深邃忧郁的眼神一直跟妹妹对视着，他感觉不到恐惧，因为伤痛带走了他的灵魂，他内心被愧疚和悔恨充溢着，以至于连眼泪都没有流下来。
贺嘉调整了一下呼吸，平静下来以后，开始仔细观察着妹妹的尸体。当他继续往下揭开白布后，看到那只残缺的左手时，贺嘉顿时用手捂住胸口，感觉有些窒息。
突然蹲在地上，把头埋在两腿间，捂着脸泣不成声，脑子里满是妹妹小时候微笑的表情，以及那双可爱灵动的大眼睛。
她原本应该是一朵被人捧在手心里怜惜的花，任谁也没法对如此可爱水灵的女孩痛下这种毒手。不，有一种人，跟她同龄的人，这些人看到她病怏怏的样子，不会心生怜悯，反而会把她锁定为欺凌的对象！贺嘉立即想到上周和妹妹见面时的情景。
她说被人给欺负了！
校园暴力！
问题高中生！
贺嘉站起身，双手握成拳，恨不得将手心里的空气也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