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惊西
2832800000103

第103章 狭路逢敌骑

天色渐暗,夜幕笼罩大地,如雷的蹄声倏忽而至,长龙般的火把照亮夜空。火龙转眼迫临,追赶的乃蛮骑兵呐喊声声,一个个活似凶神恶煞。以万人对不到三百,当然有恃无恐,一个个奋勇向前,气焰嚣张无比。领头的先锋官俨然魔鬼一个,浑身被鲜血染透,胯下坐骑也变成红马。

狰狞面孔几乎扭曲,拉碴胡须沾满血水,挥舞兵器,龇牙咧嘴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别跑,下马投降,否则将尔等砍为肉泥,剁碎后喂狗!”

悄然散入大道两侧树林,大批高昌骑兵提高戒备,十几张强弓劲弩一律瞄准胆大妄为的乃蛮先锋官,冲在最前面的近千名羊群均被锁定,静静蛰伏,众将士暗等攻击信号。隐于岔道右侧,周文龙引颈窥探,不时回视一眼列阵的三百勇士,暗暗钦佩。

高昌兵照样有骨气,明知必死无疑,也毫不畏惧迎战。尤其副将,完全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假以时日,必成长为一名铁血悍将。稀疏的阵营后方,隐约传出一阵阵蹄声,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但大致看出人数并不多,约一百来骑。急促呼喊形同儿戏,“嗨,乃蛮人追来没有?”

幼稚,太幼稚,人数少,还主动暴露。不如就地设伏,偷袭乃蛮兵,或许有所斩获?轻轻摇头,小将暗自苦笑。估计城内已无兵可出,万一大军没能及时赶到,浑八升失陷势成定局,后果将不堪设想。庆幸加心惊,即便凉风拂面,额头依然冒出滚滚汗珠。

战线延伸到一千步以外,锁紧袋口的任务由徒单克宁亲自负责,理应无虞。放下包袱,凝神观察,周文龙渐渐安心。距离太近,即便高昌骑兵箭法不咋地,第一波攻势至少能干掉一千敌兵。第二波打折也会干翻五百,围三留一将其赶往西方理应没多大问题。

一百五十多名留守城池的骑兵加入阻击战团,看着越来越近的蜿蜒火龙,一个个面露惧色。害怕难免,但也只能咬牙面对,兵马尽出,城内只余百姓。一名容貌清秀的小将忐忑不安,靠近魁梧的副将,窃窃私语一番,做出撤退的手势。

摇摇头,副将一言不发,淡定的目光瞅瞅迫临的敌兵,大吼一声,“不得后退一步,男儿自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方为勇士的最后归宿。驸马爷自会为我们报仇,瞄准点,先干掉那名嚣张的先锋官!”

火光将四周照得一片通亮,看看视死如归的众勇士,周文龙暗自赞叹。有种,以后一定将这名副将收于麾下,其勇气胆色可圈可点,跟徒单克宁有得一拼。目光停留在清秀小将的眉宇间,转眼醒悟,一时大惊失色。伊儿,身后分明为几名留守府衙的侍卫,居然没跟上高昌王?

乃蛮前锋骑兵已迫临岔道三百步以内,稍有闪失,伊儿小命休矣。果断出手,连珠箭飞向敌骑,怒吼如炸雷一般,“攻击——”

上中下三路均被严密封锁,大惊的先锋官手忙脚乱闪躲,照样坠马,惨叫眨眼被蹄声淹没,人也消失在滚滚的马蹄下。如捅了马蜂窝一样,死神猝然飞出树林,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目标太明显,几乎等同于移动的活靶,虽比不上蒙古人,但也有九成把握,一帮高昌勇士暗暗偷乐。

先头部队顷刻间遭遇致命打击,一千人眨眼只剩下不到一百,惊惶的吼叫此起彼伏,“快退,有埋伏!”

“驸马爷,是驸马爷,大家冲呀……”很快醒神,激动的副将拍马跃出,直奔冲上岔道的主帅,“驸马爷,末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树林中居然能埋伏这么多的骑兵,如果换为乃蛮人,我们可……可早就被一口吞下?”

咧嘴一笑,小将目不转睛看着溃退的敌兵,“对付你们还用得着埋伏吗?乃蛮兵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把你们淹死。别追,我在后方设下大量伏兵,乃蛮人唯有乖乖逃向西方。”

“为何不一举全歼?”疑疑惑惑低声询问,副将躬身施礼,“末将非常惭愧,没能完成驸马爷交代的任务,请让末将戴罪立功,我愿意带剩余兵将追击敌兵,擒获其主帅,献给驸马爷!”

“不,不必追击,杀鸡须用牛刀才痛快……”卖个关子,年轻主帅大笑,“困兽犹斗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没有充裕兵力,合围敌人风险极大。哦,你已经立功,带乃蛮人一头钻入伏击圈,功过相抵,既无罪也无功……”

放松心情,指一指远处大道左侧树林间的大片空白地带,“瞧,那就是特意留出的通道,两旁埋伏重兵,乃蛮人恐怕得付出大代价才能闯出生天?”

“难道就这样放他们走?”一脸不甘心,副将咬牙切齿,“七百多勇士葬身大峡谷,末将要为他们报仇!”

“我们在后面赶羊,他们会一头扎入我重骑兵的包围圈,到那时,哼哼,只有投降和战死两种选择……”轻声解惑,斜睨欢呼雀跃奔至的玲珑侍女和几名侍卫,小将面色微变,“为什么不保护亦都户?却擅自送死?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指指副头领,语气变得严厉,“如果无法自圆其说,我当场处斩你!”

同时下马,十余人一头跪下,副头领诚惶诚恐,连连磕头,“驸马爷请息怒,容末将禀明原委。国王陛下率兵驰援耶律迪烈千户长,临行前交待,一定要守住浑八升。但……但北方战事危急,城内已无兵可出,无奈下只有……只有……”吭吭哧哧辩解,人汗如雨下,“末将并非临阵脱逃,望驸马爷明鉴……明鉴……”

“都起来!”爽朗大笑,周文龙飞身下马,亲手搀起惶恐的副头领,顺便牵起努伊儿,暗暗发力狠捏冰凉小手,一语双关贴耳提醒,“大家均为我周文龙的至亲至爱之人,容不得任何闪失。以后别做这种飞蛾扑火的蠢事,即便埋伏也比这样强,至少还能趁夜色逃亡,嗯?”

剧烈颤抖,强装镇定的努伊儿语不成句,“奴……末将谨遵教诲,驸马爷……驸马爷……末将真的害怕……”火光渐渐黯淡,一张弹吹可破的嫩脸蛋微微抽搐,眼泪一下子漫出,“怕……”

“不用怕,来,上马,跟上我……”扭头冲副将大喝,小将拽人奔出,“集合兵将,只等敌兵溃败,我们趁夜疾追。一口气将其赶入埋伏圈,到时只需狩猎即可……”也不避嫌,亲手将努伊儿送上马背,大声叮嘱众侍卫,“给我看住她,严密保护,一刻都不要脱离我的视线。若有差迟,定斩不饶!”

拼命眨眼,瞅瞅威严主帅,众侍卫暗暗咂舌。驸马爷从不打诳语,努伊儿一旦受伤,大家可吃不了兜着走?公主的贴身侍女,驸马爷予以厚爱也很正常。趁主帅观察战事的机会,副头领冲众人招手,压低嗓音交代,“务必看好她,别自找倒霉……”

朝发愣的努伊儿努努嘴,“一会用盾牌严严实实罩住,不要露出任何空当,上——”

一拥围上,八个方位均有人值守,会合的众侍卫勉强安心。副头领暗自苦笑,以前只需保护一人,现在变为两个,任务增加一倍,幸好公主没出现,要不然怕得活活累死?看看黑沉沉的夜空,目光转向激烈的战场。

死里逃生的副将早恢复信心,冷眼观战,小声提醒,“驸马爷,乃蛮兵还在抵抗,要不,我们加入战团?”

退路被生生截断,四处飞出的箭雨数不胜数,狼奔豕突的敌兵吓破胆。突围,被阻,再突击,除丢下一地的尸体,愣闯不出生路,一个个魂飞魄散。不清楚伏兵究竟有多少,更不知道其援兵的数目,胆寒的乃蛮主将环顾一番前后左右,兵器直指树林间的大片空当,“不要慌乱,侦探那个方位,其余人布置盾牌阵,挡住敌兵!”

夜色迷离,惨叫凄厉,声嘶力竭的呐喊将混乱的战场变成一锅沸水。趁热打铁,周文龙运足中气,果断下令,“所有伏兵和援军听令,全线出击,一定要将这群肥羊全歼!”

岔道一瞬间沸腾,前方阻敌的兵将跃出树林,纷纷汇入追击大军,怒吼响成一片,“全歼敌兵,擒其主将,谁为王者,唯我蒙古骑兵,杀——”

助威的呐喊随后加入,埋伏的众勇士虚张声势,只管喊,但并不出击。将军早交代过,只需将乃蛮人逼入空当,尽量杀伤其有生力量即可。树林护体,非常安全,黑暗中看不清敌我,出击势必造成误伤。埋头猛放箭,人人眉开眼笑。

大道中央,伫立的敢死队长徒单克宁一脸鄙视,“一群废物,若换我指挥,即便折损大半兵马,也要强行撕破包围圈,退回大峡谷,那样才最安全。”

被迅猛的攻击吓糊涂,乃蛮主将也顾不上等侦探骑兵回报,率先冲向空当,“杀,那个方向没有敌兵!”一窝蜂跟上,惶恐的兵将拼死反击,左右树林几乎变成箭林,偶尔飘出闷响,但眨眼消散。一万人变成七千,强行通关又折损近两千,黄瓜打锣只剩一半,拼死杀出重围,众羊群直奔西方而去。

站上空地的最高处,周文龙仔细倾听并观望,片刻后抬起头,正欲下令追击。岔道正南方向响起清晰的蹄声,而且越来越多,最后混为一片。大地颤抖,兴奋的兵将为之一惊,人群躁动不安,徒单克宁迅速反应,“将军,大批敌兵迫临,待末将亲自抵前查看,请做好迎敌准备!”不等主帅发话,人已融入夜幕。

所有注意力均被吸引,众高昌将士一个个惊恐不安。连番征战,人已处于极度疲乏,如何迎敌?现场鸦雀无声,众多期盼目光齐齐转向年轻主帅。一言不发,皱紧眉头的周文龙暗自沉思。斜刺里杀出程咬金,正西方向的乃蛮兵竟然如此快速?浑八升形同虚设,杀奔而至也大有可能。

抬头一笑,命令有条不紊,“请高昌主将带五百勇士追击逃窜的乃蛮兵,保持合适的速度,一路上大声喧哗,尽最大可能吸引这批冒出的疑似敌兵。如果被夹击,迅速分散,天亮后自行寻找大军。其余人返回原阵地,不得闹出丝毫声响……”

环视一圈,语气变得平缓,“乃蛮人不会知晓具体军情,必定认为我大军已离去,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发动攻击,违令者,斩!真若避无可避,拿出舍我其谁的霸气,拼死一战,成败在此一举,布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