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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去留两相难

夜,迷迷蒙蒙,尤其夏末,闷热的空气一如讨厌的苍蝇,萦绕左右,挥之不去。汗,奔涌不停。心,忐忑不定。人,对逼近的亲卫军不理不顾,只管低头沉思。中军帐内,小王子依旧张牙舞爪,老军师一脸的幸灾乐祸,奔入的众将士全神戒备,一个个如临大敌。

素闻驸马爷不仅骑术和射术独步天下,一手泼风刀法也盖世无双,传言归传言,但也绝非空穴来风。八个人,分四个方向,阵仗令人侧目。弯刀齐出,脚步沉滞,领头的蒙古裨将谨慎万分,“驸马爷,恕末将得罪了,兄弟们,并肩上——”

“我说各位兄弟,有必要如此隆重吗?”也不看身后,周文龙大笑,“本将与王兄商谈机密大事,何须劳烦各位大驾光临?”脸色微变,语气轻松无比,“想一举拿下本将,八个人可不够,我算算,嗯,至少二十个,还须一等一的高手。”

拍拍空荡荡的腰部,冲冷眼旁观的小王子拱拱手,放缓声音,“能否借王兄的腰刀用一用?听闻手持御赐金牌就可以先斩后奏,敢问王兄,文龙是否有资格当场处斩任何敢于忤逆犯上的狂徒?”

不用提示,老军师字正腔圆翻译,求助目光投向吃惊不小的主子,小腿不住哆嗦。本能收步,大惊失色的蒙古裨将暗暗压手,以示别妄动。看一眼似笑非笑的驸马爷,转头跪下,“请王子殿下定夺,是否继续拘捕?”

“退下——”悻悻发话,小王子不动声色,“坐!”

也不客气,端起酒杯,自顾自斟酒,周文龙一个人表演,“王兄,我们干一杯!”一口喝干美酒,咂咂嘴,“今儿这酒咋如此香醇?我以前可从未体会过?”一屁股坐下,缓缓掏出御赐金牌,“王兄,换做你,你敢公然拒绝吗?”

对闪闪发光的金牌不屑一顾,斟酒端杯,拔都王子一饮而尽,“不敢,也没必要拒绝,但,本王可以按自己的心愿行事……”斜睨年轻妹夫,挑衅的语气一如既往,“可你未必有此胆量,本王没说错吧?”

“也不尽然,文龙一样可以……”继续斟酒,一并满上,年轻小将悄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正所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王兄如此年轻,就霸气四溢,假以时日,执掌天下也手到擒来,除非……”

话语受用之至,怒火渐渐一去无踪,小王子哈哈大笑,“除非什么?本王直到现在才发现,你的脾气和秉性咋跟本王一模一样?众人皆醉我独醒,笑看风云待来日——”

奶奶滴,关公面前耍大刀,学文人卖弄学问,今儿可算找对主了。放下金牌,端酒起身,冲东方拜下,自我耍宝,小将表情虔诚,“除非王兄自个不愿意,只因不想面对那些尔虞我诈,一个人独享西域何其悠哉。长生天在上,周文龙在下,今晚当着王兄的面,文龙立下誓言。无论东方如何壮哉,文龙也不会返回,全力辅佐王兄,在这西域落地生根。头可断,血可流,忠诚之心不可丢。有违此誓,心甘情愿接受长生天的一切残酷惩罚!”

“哈哈,不用发誓,本王不相信鬼神,也不相信什么轮回……”大笑而起,小王子意气风发,“本王与父汗可不一样,谁敢侮辱和欺骗本王,当即会得到现世报。男儿立世,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什么都是浮云,一朝兵权在手,何谈西域不平。蒙古,哼,还真没看出那里有什么好的。”

生来就衔着金钥匙,当然敢大言不惭,有种对换身份看看。表演完毕,转回酒席,小将言辞恳切,“文龙不便留下金牌,请王兄收好。万一文龙日后有为难之处,还望王兄配合一二,我们共同敷衍三殿下,不知可否?”

“你的胆可不小,勇气可嘉,至于金牌嘛,先留着。日后用来对付察合台小儿,必会派上大用场……”摆摆手,小王子沉思少许,“也罢,以你的聪明才智,辅佐本王大有可为。好好干,本王绝不会亏待你……”

叹口气,语气变得沮丧,“如今虽兵强马壮,但想一口吞下整个西域,本王也有心无力。当今之计,为巩固防线,四处收集西域各国情报,为大军日后西征打下胜利基石。”

拍拍妹夫肩膀,冲酒席努努嘴,“坐,我们边吃边谈!”

“王兄请——”谨遵尊卑之别,周文龙以退为进,“不知王兄可有什么妙策?当前叛匪势众,不可不防。南罗斯虽心有余悸,但报仇心切,时常派人侦探我方布防。北罗斯诸国也蠢蠢欲动,在边境线陈兵重重,大有一举踏平我防地之势。末将窃以为,御敌于千里之外,方为上上策,万万不可让对方再次组成联盟。”

“有道理,继续说……”大口吃肉,小口喝酒,小王子狼吞虎咽,“还真饿了,为你一个人劳心费力,你的确该补偿本王。说吧,有何妙计?”

“内聚实力,外出征伐,但兵力无须出动太多……”咽下一大块羊肉,擦擦嘴,小将不慌不忙,“王兄可派出一支一千余人的精锐骑兵,与我探马先军相互呼应,游走于西域各国间的荒芜地带。瞅准机会则狠干一把,迫使对手固守城池,让其产生巨大的危机感。迦勒迦一战我大军威震天下,借对方一副雄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再率大军追击。若小股骑兵追赶,王兄以为我们会输吗?”

“不错,我蒙古铁骑从来都不会只呆在一个地方,此番滞留,只为权宜之计……”答非所问,艰难咽下一大口肥肉,小王子不住点头,“回去吧,别让阿不思担心!”

“谢王兄关心,文龙先去,明日即回防地布置……”喝干美酒,取回金牌,小将潇洒作别,“感谢王兄信任,文龙终生铭记!”

军帐外,傻乎乎看着背影渐行渐远,老军师小声嘀咕,“几句誓言,岂可当真?南蛮人不可全信,万万不可全信呀……”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默默盯视,小王子悄然回帐,“无论小儿如何表演,本王也绝不会完全相信,维护探马先军的战斗力为当前大计,谅小儿也翻不起大浪。本王早留下伏笔,不用担心。”

返回安乐窝,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水,周文龙悄步溜入后帐。卧榻上,相互依偎,母子睡得正香。深情凝视,缓缓伸手,人转眼醒悟。折回前帐,命帐外伺候的众婢女端来洗澡水,命所有人退出,一个人不紧不慢搓澡。

小王子机敏非凡,断不会被花招迷惑,防范只会更严密。如何脱困?走还是留?率部随来使返回蒙古,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被挤兑,一样被盯防,而且失去利用价值。暗自摇头,人愁色满脸。

留下,小王子只会更隐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难。带探马先军逃离,可逃往何方为好?东方皆为蒙古人天下,完全失去回旋空间,断不可为。西域危机四伏,一支一千余人的杂牌军,且披着屠夫恶名,到哪都难以站稳脚跟。

左右为难,人愁肠百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到底该怎么办?献计只为暂时脱离蒙古人的掌控,梦花、小公主还有孤苦母后,以及一大帮女人,如何妥善安排?若不出意外,迟早乖乖返回,小王子可真用心良苦。

洗去全身污垢,也一并洗去纠结的心情,回后帐,周文龙尽量放缓脚步。跳跃的烛火下,小公主早被惊醒,泪眼相望,“我……我一直等,等你回来,却……却不知不觉睡着了。刚做了一个梦,一个恶梦,梦……梦见你抛下我和梦花,一个人消失在天边。呜呜……我……我怕……”

“别怕,我这不在吗?消失?我能消失到哪里去?你和梦花就是系住我的线,无论我飞多高,无论走多远,只要你拽一拽线,我立马出现……”蹲在床边,默默帮小黑妻擦泪,年轻驸马爷装出欢欣鼓舞的模样,“别为我担心,我和王兄已达成协议,他不再紧逼,我也死心塌地为之效力。”

“可……可我听到了对话,来使也在逼你,我……呜呜……还是怕……”眼泪纷下,小公主不敢大声哭泣,生恐惊醒怀中的小宝宝,“你到底准备怎么办?效力王兄,还是继续为三殿下卖命?”

“我的傻黑儿,这有何太大区别?”吻去泪花,掏出金牌,周文龙极力安抚惊恐黑妻,“瞧,三殿下赏赐的金牌,凭它,我有资格先斩后奏。即便王兄,一样受我节制,一日没登上汗位,三殿下一日都不会彻底安心。父汗虽去,但二皇子照样虎视眈眈,我会尽全力替殿下监控中亚守军动向。”

上卧榻,一人亲一口,放缓紧绷的神经,小将倒头睡下,“乖,别胡思乱想,快睡。我明日赶回防地,亲自布置。”

一年多耳濡目染,小公主早明白何为真正****,拖手入怀,“周郎,别骗我,为何至今不……不把我变为你的女人?宁可一个人忍受寂寞,你也不……到底为什么?”

心静如水,缓缓按压生命源泉,周文龙袒露心迹,“黑儿,你忘了我们的三年之约?花儿虽不在了,但在我心里,她依然活着。我们现在这般亲昵举动,跟真夫妻有何两样?”贴耳私语,告知心思,“一旦变成真夫妻,你的下场大有可能和花儿一样,明白?”

“就会哄人,我……我不怕……”拖拽大手游历高山幽谷,小公主暗自憧憬,“我曾问过很多人,生小孩很平常,花儿姐姐不过时运不济,我……我可比姐姐壮实,不用担心。”

“嗐,黑儿,你又不听话了……”压抑上涌的燥热,小将正色提醒,“所谓孝道,不仅仅只放在心里,也须躬身亲为。为父汗,为花儿,也为我的名声,别……别这样,好吗?”

尽管憧憬,也多少有些害怕,停下动作,小公主破涕为笑,“行,听你的,反正,我们也是一对真夫妻……”附耳密语,神情羞涩,“我会一直等下去,等你完全接纳我,终有一日,你会把我变成女人。”

“当然……”小心翼翼抽手,狠亲一口,小将装出睡意朦胧的模样,“乖,快睡,守护神在此,任何妖魔鬼怪也得绕行。”

拖大手按住肥硕源泉,心满意足的小公主安心睡去,时间不长,微弱鼾声飘出,给人莫大安慰。只坑惨了身侧苦行僧,面对极具诱惑的宝山,却不得不按捺喷薄欲出的渴望,一个人独自煎熬。阴影犹在,誓言绕耳,手抚莲花,默念紧箍咒,人终于挣脱凡尘俗欲,做一个自欺欺人的傻丈夫。

去留两难,索守相煎,孤独的夜里,一颗不屈的灵魂为多舛命运奋力抗争。拒不把小公主变为女人,当然隐含另一层深意,终有一天离去,何苦再害无辜的黑儿。儿女难以割舍,眷念会消磨人的意志,终其一生为蒙古人卖命绝非铁血男儿所为。

夜风呜咽,暗黑沉沉,危险无处不在。探马先军防地,寂静一团,漆黑的军帐一眼望不到边。窃窃私语打破宁静,当然几不可闻,“小儿至今不回,必被小王子拿下,我们先下手为强,以防探马先军哗变。夺权就在今夜,你,出帐秘密联络打入各部的兄弟。让他们做好准备,天亮时分控制住各部首领,把他们牢牢堵在帐内。本将连夜约谈总管大人并好生看守,我们多路并发,一举夺取指挥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