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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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的眼泪兀自又流了出来,而他整个人隐去不见,我忽然从床上坐起,脸上湿漉漉的,未来得及控制的眼泪,又砸在手腕上,回头再看枕边,湿了一大片。

而我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床头的钟,显出微弱的荧光,清晨五点半不到,衣服被叠好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其他一切完好。

唯独少了他。

窗外的风,敲打玻璃窗,天未亮,阴沉得可怕,让人窒息。

我惶恐地发现,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拿起手机,拨下那个人的号码却被告知无法接通,再拨的时候就已经关机。

麻木地洗澡,做早餐,花生油下锅,炸得噼里啪啦,我手忙脚乱地丢了手机关小火,油锅长柄撞到我胳膊上,从歪歪斜斜的炉灶下“哐当”就摔在了地上,白色的地砖上,黄色的油肆意地逃散,一直蜿蜒到我的脚下,还是滚热的。

我蹲下来,不知道是先拾起油锅还是先把油擦干净,我拿出一瓶洗涤剂,横七竖八地洒在地板上,蚕食一般,一点一点地抹掉。

只是地板上油渍越来越少,水渍越来越多,我从来没有哭过那么多。

连离开唐君然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哭过,不可抑制,无休无止。

哭累了,我再也没有力气去做饭,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墙上的钟,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动,厨房里手机依然是一片死寂,我甚至一度以为它没有电了。

我站起来去洗手间洗脸,看着镜子里面那个人,长长的头发耷拉在额前,滴着水,眼睛红红的,我低下头,看水缓缓地沿着水池流淌,头脑中一片空白。

我是怎么了,他又怎么了,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把自己埋在沙发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一声不吭地离开,然后没有留下只字片语,连手机都无人回应,韩晨阳到底在玩什么,他当我是傻子在耍我的吗,或者从头开始都是他设好的迷局?

可是我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这样设计我,如果这是男人让恨他的女人万劫不复的一贯伎俩,那么我并没有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也没有展露明显的爱意,而在我快要屈从于现实的时候,他却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

不,不是这样,直觉告诉我,这只不过是情人之间耍的小伎俩,而他这样不辞而别不过是为了给我一个警示,只是逼我对他屈服。

他对我那么好,好得几乎把我当公主一般捧在手心,不是我看不见他的心意,只是我刻意地去回避,还有,我一直认为自己喜欢的人是唐君然,而其他人的好,我一概不要。

我艰涩地笑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立刻就要向他屈服了,可是以前为唐君然伤神的日子又噩梦般地浮在眼前,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在这场游戏中,我不要做那个第一个说出“我爱你”的人,我只想可怜地抓住仅有的自尊。

要对方爱我比我爱他多,要让他多付出要让他多牺牲,他对我的爱,用他对我付出多少来衡量,他对我付出越多,就证明他越爱我。

然后我自觉攥住他给我的爱,安慰自己,他已经付出那么多了,怎么舍得离开我?

是的,怎么舍得离开我,就像我很久以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唐君然,韩晨阳怎么能够舍得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即使我一错再错,他都会容忍我,甚至溺爱我。

每个人都有一世的劫,我自信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可是当我茫然地抬起头,空空荡荡的屋子,资料被风吹散在地下打转,我把头埋在臂弯,莫名其妙地流下眼泪。

在韩晨阳消失后的几天,我没有去找他,他自然也不会来找我,我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照样和江风打打闹闹,和李楠师兄他们出去吃饭,一切如常。

我只是故作镇定地等待崩溃那一天的到来。

在实验室用迅雷慢慢吞吞地下载打包的资料,然后点开邮箱查收老板反馈的邮件,我一眼扫过,有新的邮件,发信人上面的名字是唐君然。

江止水:

你好吗?大概你收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起程去了某个小国家,也许此刻我正在做手术也可能在出诊,而你在做什么呢?

你会意外我怎么没有和蒋迎熙在一起,也许你有很多要问我的,千头万绪我也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当我给你写这封邮件的时候,我也问过自己好多问题,比如我为什么四年前不告而别,为什么我不敢告诉你我去日本的原因,为什么我回来找你。

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再多的解释也换不回流逝的时光,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你以前问过我这样的问题:“唐君然,你相信一个人,可以爱另一个人,一辈子那么久吗?”那时候我笑笑:“我比较相信,那个人在说爱我的时候,这一秒是真的。”

所以请你相信,在我全心全意对你的时候,我都是爱你的。

你教会我很多东西,我个性沉闷无趣,那时候你认识我,我处在人生的最低潮、最痛苦的时候,你带给我孩子一般的快乐。我记得我人生的第一串糖葫芦是从你那里抢来的,我知道冰棒除了绿豆还有可爱多和千层雪,玄武湖是不用门票就可以进去的,而且从鼓楼医院只要十分钟就可以走到,还有我们大一用的思想品德书居然是盗版的,这些,如果没有你,也许一辈子我都不知道。

这些都是温暖的回忆,而那些生命中不愉快的回忆,我已经默默地把它们打包放在我心里最私密的角落里,从此不再想起,亦不再纠结过去。

我想,我们之间阴差阳错的缘分终究不会有好的结局,离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所以你要好好地爱你自己,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男人好好爱你,那时候,你一定要让他带你去鸡鸣寺——你20岁生日时候的我答应你的三个生日礼物之一,可是我没有做到。

你不用给我回信,我也许不会收到,也许五年、十年之后才能看到,到那时候,我们都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所以就此道别。

唐君然

我呆坐在电脑面前整整十分钟,只觉得天地寂静,我张开嘴巴呼吸,脑子一片空白。

眼泪,洪水般不能阻止地从眼睛里倾泻出来,沿着手指缝隙,滚到下巴脖颈,甚至手臂腿上,厚厚的毛衣瞬间就把泪水吸干,泪水慢慢地再渗入衬衫到皮肤,如此可笑的循环。

我站起来把实验室的门反锁起来,索性哭个够,可是此刻眼泪却诡异得消失了,干涸的泪痕挂在脸上,涩涩地紧绷在脸上。

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唐君然所有的秘密,可是我却甘心了,因为他爱过我,就足够了。

这样,等我几年以后,遇见我要嫁的男人,而在结婚前一夜的晚上,我不会面对从前的记忆而不知所措,一方面是屈从的现实,一方面是心念的旧爱。

有时候女人的思维就是那么古怪,她们所要的答案,若是得不到,即使在几十年之后当她们回忆起来也会耿耿于怀,而在男人看来却不可理喻。

我却应该知足了。

好容易平静下来,又要强作欢颜和师兄们出去吃饭,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一直从实验室门口轧到小饭馆,坐定了之后点菜上菜,然后就开始喝啤酒。

我也倒了小半杯慢慢地啜起来,师兄们几杯酒下去话更多了,一个姓林的师兄一直拿手机发信息也不跟我们搭话,其他人感觉奇怪就试探着开玩笑:“哎,你干吗呢,老婆查岗呢?”

林师兄不好意思地笑笑,承认:“啊,是呀,女朋友。”

一群人“哦”地鬼叫起来,有好事的人立刻开始打听,说说笑笑时候忽然很小的声音冒了出来,显得很不合时宜:“小林,你不是原来喜欢孙美洁吗?”

我这下就立刻想起来了,这个林师兄因为跟我不是一个导师,又不是一个实验室的,所以平素也是点头之交,但是孙美洁师姐有一个衷心的爱慕者倒是人尽皆知的,原来就是他。

林师兄打哈哈:“那是过去了,都过去了。”

有人接口:“那是,谁也耗不起这几年,再多的耐心也给磨光了。”

也有人叹气:“其实感情这玩意儿就是跟黄金一样的有限资源,挖一点少一点,就说我们付出这么多,付出到再也不能付出的时候,也就不爱了。”

一群男人难得文艺,酸溜溜地欷歔了几下又开始扯别的东西,可是那句话触到我的心上,忽然心底泛起前所未有的冰凉,从脚底蹿起的寒意直冲头顶,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见,只是嗡嗡的头脑一阵发晕,半天才缓过神来。

这顿饭吃得异常的难受,我努力地想甩掉烙在脑中的那句话,于是拿出手机想随便发信息给其他人转移一下注意力,可是找了半天都不知道发给谁,看到赵景铭的名字我愣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发了过去:“干什么呢?”

约莫过了十分钟他才回道:“我在上海,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