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寺,后山。
自从当年一场天地巨变之后,天空撕裂,大地崩塌山河巨变,之后虽然世界抚平,一切渐渐趋于平静,但是世事变迁,却只是刚刚开始。
巨变后第二天,青云门掌门,德高望重的道玄真人一日突然悟道,之间白日飞虹,天花乱坠,道音回荡,异香扑鼻,等到异象过去,才突然发现,道玄真人不见了!
此事一出,天下修炼之人都认为乃是天路开启,上天有知,道玄真人一朝突破,白日飞升了!简直是天下修行之人的祥瑞,大道通天的标杆啊!
但是,对于青云门来说,这却是个无比糟糕的事情。
没有了法力、手段威望都是上上之选的道玄真人镇压,青云门各脉矛盾日渐突出,但是真正惊人的,还是苍松真人破门而出,投靠魔道!
这就仿佛是揭开了大幕的钟鼓,一时间天下背叛、破门、杀伐遍地,人妖鬼神皆不得安宁,尤其是三大正派折其一,天音寺观念保守,焚香谷心怀叵测,没有青云门居中调和,道玄真人手持诛仙剑引领正道,天下渐趋无道!
魔门内乱,鬼王灭门滴血堂,吞并长生门,追杀合欢派,天下邪魔入阴山,从此魔门无二主!
南疆有兽神复苏,无尽兽潮几乎吞没南疆众生,更是大举祸患中原,天下烽烟处处,烽火不绝,这是神仙妖魔祸患,更甚王朝兵戈!
但是没当大势尽去时,总有英雄力挽狂澜,兽潮攻灭焚香谷,鬼王扫荡三大派,正邪精英汇聚青云门,一决胜负,抵挡兽潮!
虽然这群人有修炼的脑子有恙的嫌疑,但是却依然是一场惊天之战,后来无数人无论是否在场都津津乐道,只因那场大战,一不在于参与修士之多,二不在于神兽妖兽出现之多,三不在于兽神来历神秘经历古怪,而是在于,有位青云门年轻弟子,手持失踪的诛仙神剑,一剑一身,抗拒天下!
重伤兽神,重创鬼王,更不可思议的是,诛仙剑的无匹神威撕裂虚空,当时交战的三人齐齐破空飞升!
这一战无人胜利,兽潮失去控制迅速崩溃,但是依然祸害无数后患无穷;邪魔两派精英多被鬼王诛杀,剩余者多陨落于最后一役;正派更是损失惨重,焚香谷只剩遗迹,天音寺山门着火,唯有青云门,一场大决战被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手持诛仙一人抗拒,反倒损失最轻!
而根据当时大竹峰田首座的反应来看,那弟子就是大竹峰第七弟子——张小凡!
*
匆匆五甲子,对于凡人来说是漫长的无法想象的时光,对于修士们来说,也是长的难以接受的间隔。
奈何时光长河从不因人而变,或者说还没人强到那份上。
天下修士重创后,各大门派纷纷归隐,就连邪派散修,也大多龟缩逃逸,不敢露面。
超凡隐退,就是俗世力量上场了。
有豪强征战天下,不过由于畏惧那些隐藏在世界背后的力量,并没有太过放肆,因此导致神州之上出现了不少近乎自有主权的特例,比如青云门附近的河阳城,天音寺山下的大片农庄,等等。
王朝兴盛二百多年,渐渐骄狂,认为寻仙问道不过臆想,神仙佛祖不过胡言乱语,于是征辟各地,甚至派军进驻青云山脉,围攻天音古刹。
恰逢青云门封山二百年,一外表极为年轻的少年手持长剑而出,自称林惊羽,剑名斩龙剑,一招阵前斩灭王朝大将并亲卫二百余人,余者惊慌逃串,幸甚对方未曾追来。
皇帝闻之惊动,惶惶终日,竟然抑郁而亡,新帝登基后,天下再无人敢谈其事,反倒佛道盛行,人人皆渴望修行。
一袭月白僧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僧人跌坐在当年无字玉璧的旁边,只是自从张小凡拜访天音寺后,无字玉璧早已毁灭,身后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草庐,看起来一切都普普通通。
他手中持着一把非石非玉非金非铁的长剑,剑面略宽,剑气凌然,内中自有威慑暗藏,如果青云门如今主事的田首座等人来此,定然会惊叫出声,因这正是青云门消失数百年的诛仙古剑。
只是这名声传遍天下,威名赫赫的古剑就这么静静横在尤离膝上,而他嘴角微扬,双手按在剑上,静静参悟其中天书最后一卷。
天书之法,并不是明确的修行之法,它能将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佛道魔三派之法演化而出,自然也能重新融入一炉,自成一体,并不是强行融合或者变化,而是如同百川归海,水乳一体,本来就是一物,自然而然。
张小凡等人如今身在金坨第二层世界,而他身为世界之主,世界之内的东西出现在他手中不过一念之间。
尤离膝前不远,是一条高不过腰,外形凶恶的玄蛇,仿佛山海经奇兽篇所载黑水玄蛇,但是小的却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睁开双眼,看到那玄蛇盘在一起无精打采,尤离顿时失笑,笑骂道:“忒的惫懒,只是刚学会了变化大小之法,就想躲懒了?”
玄蛇无奈,只好抬起头来,身外有隐隐金光照耀,头顶有卍字符号若隐若现,一时间宝相庄严,仿佛佛门圣兽落入凡间。
尤离这才满意点头,苦口婆心道:“莫要觉得枯燥无聊,你乃是上古神兽,虽然天赋异禀不凡,但是终归还是六道畜生之中,这佛门之法最合妖魔两派洗白之用,只要你用佛法洗去一身妖力邪气,便可挂靠在我佛国之中,无论化作金刚护法还是菩提圣兽,岂不都比你出门被人视为妖孽,喊打喊杀的好?还是说你乐于去日日贡献蛇羹?”
兴许是最后一句话起了效果,玄蛇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偷懒,专心致志修炼尤离交给它的,从大梵般若中化出,专门适合妖物魔怪洗白化入佛门的修行之法,这法门若是传播出去,必然天下震动,群妖惊恐,如果操作得当,甚至可让佛门一举跨入传播神州千载,从未达到的兴盛局面。
不过对于尤离来说,这关他鸟事?无论是琉璃佛祖寂灭世尊,又或者极乐净土之主,都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三大正道统领天下的日子早已过去,如今各自修行,正邪都相安无事,挺好的。
远远的有小沙弥来到后山,遥遥恭敬施礼,大声道:“师叔祖,方丈请您前往大雄宝殿一叙!”
尤离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小沙弥恭顺退去,而尤离又教训了玄蛇几句,吓得蛇身乱颤,这才满意离开。
*
大雄宝殿,三尊佛祖金身高居在上,烟火缭绕之中气象庄严,令信众不敢放肆。
尤离踏入殿中,抬头看去,只见三尊金身皆为慈悲,无论从何角度看去,都仿佛在垂首看向礼佛之人,口中不由嘀咕了几句:“这神设定的世界,果然还是言情剧的本体,其他都是细节……”
当年的天音寺方丈早已圆寂轮回而去,如今的方丈是当年也曾名动天下的法相神僧,不过比起来尤离,这辈分又低了一级。
看到尤离到来,佛门最重等级阶级,法相自然不敢怠慢,礼貌问候道:“普京师叔,师侄见过。”
尤离嘴角抽搐了一下,无法肯定自己当初的恶趣味是不是玩脱了,不过也还是还礼道:“方丈如今为一寺之主,天下正道表率,不必如此。”
法相谦虚了几句,这才开口道:“今日请师叔来此,乃是因有大事相商。”
尤离闻言眉毛一扬:“大事?难怪你叫我来大雄宝殿,什么大事?那蔡国的二货又带人打过来了?”
蔡国就是如今天下之主,只是如今藩镇割据严重,天下祸患隐藏其中,恐怕不日就会起刀兵争龙。
法相表情严肃,摇头道:“非是如此,那蔡国如今对天下各派恭敬有加,就算是各大藩镇节度使,也无人敢对我天下修士无礼。”
“那是何事?”尤离终于决定直接问。
法相从一旁文书中抽出一册信笺,做工精致华丽,显然写信之人身份非凡,递给尤离。
尤离扬着眉毛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也不打开,径直问道:“我懒得去看这种一看就是官面文书的东西,直接告诉我吧。”
法相对这位来历神秘的师叔也是无奈了,不过对方数百年来既没有圆寂也没有衰老,修为之深不可想象,天下都隐隐有传闻,普京法师乃是有道高僧,说不定更是罗汉或者菩萨果位,近乎陆地真仙。
尤离虽然对这些嗤之以鼻,法相却不敢不信,只好解释道:“师叔应知道,我天音寺地处元州境内,元州节度使多次发来书信,话里话外透着想要让我们支持他来日一争龙庭……”
尤离挥手打断了法相,愕然道:“这节度使莫非吃错了药?争龙居然想找方外之人帮忙?他不怕尾大不掉,形同傀儡吗?”
法相苦笑道:“这……我等也是不知。”
尤离抱臂而立,一手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也对,毕竟大家都是修行之人,不是人形轰炸机,而且好歹也是正派人物,杀多了也不合适,况且第一层力量层次本来也不高……”
最后一句声音极低,哪怕法相耳聪目明,一身修为独步天下,更是活了三百多年,哪怕是佛道两派功法在延寿上有奇效,也是公认的得道高僧,却也没听出尤离以法力屏蔽的自言自语,不由下意识问道:“师叔您说什么?”
尤离回过神来,随意道:“没什么,既然这样的话,咱们搬家吧。”
啊?法相满脸愕然,急声道:“师叔,我天音寺千年基业,尤其是还有无数托庇于我们的百姓僧众,这说走就走……”
尤离不耐烦的打断他:“谁让你丢下基业了,这片房产既然舍不得那就一起搬走,百姓统统留在那里,早就看你们这些修行不正的恶习不爽快,身为修行之人还要什么田产财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入我门来,今后一律自耕自种,清修悟佛!”
法相被震得无话可说,不过到他这个修为层次,自然知道什么是正什么是歪路,沉默了一下,也就笑道:“师叔言之有理,如今天下乱象纷纷,虽然我等不惧,却难免有刀兵祸害百姓,到时如果不忍出手,没得让因果繁杂,更是可能牵连阖寺上下,再非佛门净土,这片房产的确也不因可惜,师叔果然佛法精深不滞于物,师侄犯了贪嗔二戒。”
尤离左右看了看,这殿中仅他二人,便一挥手以清濛濛光幕笼罩大殿,隔绝一切窥探偷听,这才低声道:“不管去哪都得有房子住人,重新再建也是浪费,这大片房产不用担心,你安排所有寺中弟子三日内回寺,无事不得外出,今后也不可随意出寺沾惹是非,去留自行决定,三日之后,我来处理!”
法相又惊又喜,惊的是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喜的是自己天音寺中果然有着旷古大能,法力之强恐怕无法想象,立马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