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那片沙滩——故乡的东河水,流不走我的童年,冲不走我心上的那片沙滩。
放署假我们去河里学“搂狗刨”,呛几口就往岸上跑,躺在沙滩上晒屁股。河边,不远,有人在石头上搓洗衣服,是邻家我同班的小女孩,她今天怎么这么好看。“喂——水鬼出来来——”我喊。“喂——水鬼上岸抓人来——”再喊。甩过一枚石子,用水泡泡崩,她拧几把衣服转身起:“流流,流流”,似骂非骂,把我的姓当作小孩儿玩儿的玻璃球了。我还嘴:“黑鼻孔,黑鼻孔(她的鼻孔有点上仰)。”气走她,我心里一阵空得慌。
上学,迟到啦,快走。细听,有轻轻的声音,是她!跟着我,没忘了我在沙滩上吓唬她?
我们和好了,和好了,我们分手了。
如今,那片沙滩全长草了,没有谁再去玩了,连洗衣服的石头也遮住了。
开个小天窗——那个炎热的夏天,我特别闷,躲进草苫的仓房,想着一个心事:在房盖上开个小天窗,让她常来和我玩儿。成功啦!仓房,不黑了,不潮了,是我的小屋啦!睛天,进太阳,雨天,不滴嗒,小窗玻璃的,我的小屋多好!搭上铺,抱来被子,放上画本、小油灯,这是我的家。
我问她:“小平,看画本不?“看。”“走,跟我来。”从此,小平就常来。傍晚,点灯,很静,小平被画本迷住啦。我伸手胳肢她了,小平只是“哧哧”地笑,用手推我,突然碰着她的胸脯了,我发慌了,小手不敢动弹啦。
最烦的是下雨的日子,她不能来。去找她,路上遇见她家大人啦,我害怕。
小平现在一定当妈妈了,不知她还能不能想起我们过去的事情?
西下坡——那个冬天的许多夜晚,很愉快,也很美丽。
“走哇,到西下坡排屎尿队去。”小敏比我小一岁,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招呼我。去就去。
“蹲下,蹲下”,小敏命令。不太近,也不很远,看不清对面什么,我们“咯咯咯”憋不住地乐。
用不着担心,因为大人都躺下啦。
有一天,她家搬走了,她转学了,据说不很远,只隔几座山。我不懂得为她送行,只是站在她家住过的屋子里张望——什么都没有了!
二十多年后,我们都变成大人了,听说,她婆婆拽掉过她头上一绺头发——哎,只要想起西下坡,她就不该是这个命运。
作于1993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