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店的筹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沈念秋请岳鸿图从中牵线,与欧阳懿一起结识了几大旅行社在北京这边的负责人,与他们签订了一系列协议,又拜访了周边的一些企事业单位,与他们也初步建立了良好关系。
北京店还缺几个部门经理与主管,叶景又陆续招到合适的,让他们跟随基层员工乘火车来到北京,那幢平时安静的大楼顿时热闹起来。员工们被分到各个部门,然后就要熟悉酒店结构和工作环境,要反复打扫卫生,做好各楼层的清洁保养,还要接受有针对性的岗前培训。
白天大货车不能进入北京城,于是连着几天都在半夜的时候有满载的货车驶进酒店,卸下各种家具、餐具、用品等货物。员工们连夜将这些东西搬进各自所属的部门,库管连夜清点、入库、出库,完善手续。第二天,各部门员工便将它们一一搬到指定位置安放,然后擦得干干净净。
这些平均年龄才二十岁的孩子们热情高涨,干劲十足。毕竟这是他们一生中的第一份工作,感到新鲜之余也充满了憧憬,还没有学会偷奸耍滑,也没有长期进行简单枯燥的重复性劳动后可能会产生的厌倦情绪,对分配给自己的工作都很努力地去完成。由于他们的情绪渲染,整座大楼似乎都变得朝气蓬勃。
沈念秋现在主要负责开业典礼策划、广告策划、媒体投放策略等等,对酒店的日常事务性工作都没有插手,只偶尔看看进度。她是行家,只要一看就知道开业前的准备工作做到什么程度了,所以并不担心。
张卓的伤好多了,这时也销假上班,与叶景一起在忙龙华店的筹备工作,但因为陈希裕闹事,当中耽误了一段时间,因此开业日期延迟,比北京店晚二十天。
同时有两家分店开业,谭柏钧、赵定远、沈念秋、叶景、张卓等几个高层都感到了巨大压力,所有工作都是双倍出现,时间又紧,要保证不出纰漏有很大难度。幸好因为沈念秋当初的建议,他们开了那家专门培训服务员的学校,解决了每家酒店开业前都有的难题——招不到合格的基层员工,让他们感觉轻松了很多。
虽然之前有江南春分店,但那是开业几年以后收购过来的,因此北京店才是天使花园真正意义上的连锁分店,沈念秋在这里做的工作成为一个样板流程,龙华店跟着走就行,只需要在细节上做一些调整。等这两家店开业后,沈念秋会根据筹备情况进行总结,做出一套连锁分店筹备开业的标准化模式,以后开设分店就可以照此执行,这是一家单一性企业成长为连锁集团的必由之路。
虽然分处两地,但几位高管每天下午五点都会在网上开会,总结今天的工作情况,讨论明天的工作进度,有问题及时解决,防患于未然。
这种时候,公司里的每个人都感觉到了紧张气息,尤其是总店,因此无论有什么想法或者个人恩怨,这时都会暂时放到一边,没人敢故意捣乱或私下赌气使绊子,都知道一旦被发现,肯定是被开除的下场,所以,北京店和龙华店的筹备工作虽然多,时间也很紧,总的进度却都很顺利,虽然每天都会出现一些小问题,但无关大局,没什么影响。
九月八日是北京店开业的日子,谭柏钧和赵定远提前两天飞到北京。酒店这边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出人来,只派了一个司机到机场去接他们。
沈念秋这一个多月来天天都忙,加班到半夜,然后倒头就睡,第二天一睁眼就起身去上班,完全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她以为自己已经渡过了失意期,即使面对谭柏钧也能做到从容应对,可是,还没见到他的人,只是想到他已经踏上北京的土地,她的手就开始微微颤抖,一颗心也怦怦直跳,而且越跳越急,仿佛连放着电脑的办公桌都被她的心跳带动着在摇晃。她拼命深呼吸,想要让情绪缓和下来,却感觉吸不进气,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有一口血从心里涌出来,堵在喉咙口,她都能感到嘴里有股甜腥气,却就是吐不出来。她大口喘息着,猛地起身出去,匆匆奔进洗手间,将冷水泼到脸上,这才勉强镇定下来。
洗手间的墙上贴的不是让人感到冷冰冰的白磁砖,而是彩色的珐琅瓷,每隔一段距离就嵌有一小幅瓷板画,全是欧洲风格的景色,鲜花满地,绿草如茵,给人温暖、喜悦、安宁的感觉。沈念秋贴着墙,看着对面墙上那些五彩缤纷的美丽图案,心情终于舒缓下来,呼吸也变得顺畅了。她扯下一张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冷静地走了出去。
谭柏钧和赵定远从机场过来,欧阳懿最先迎出去。沈念秋乘电梯下到一楼时,他们已经走进了大堂。
谭柏钧四处张望了一下,习惯性地贴着墙走了一圈,很注意地打量细节,然后才微笑着对欧阳懿和随后赶到的沈念秋说:“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话是对两人说的,但他的目光却在欧阳懿身上,对沈念秋完全忽略。
欧阳懿谦虚了两句,便开始汇报工作。谭柏钧一边仔细倾听一边逐个楼层看上去,检查他们的准备情况。
他和赵定远都在酒店做过,呆过的部门也多,客房服务员、餐厅服务生、门僮、行李员、领班、主管、大堂副理、经理等工作都干过,所以检查起来特别内行。欧阳懿和各部门经理都很注意细节,却仍然被挑出了不少毛病,每个人都心服口服,马上表示立刻改正。
一直走到顶层,谭柏钧似乎都没觉得累,说明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这让沈念秋感到很欣慰。她始终落在后面,让那些经理围在谭柏钧身边,这样就可以不引人注目地一直看着他。他似乎又瘦了一些,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看上去比以前更显锐利逼人,气势如虹。沈念秋努力维持平静的心有些微微的酸楚,却也觉得很满足。不管怎么样,只要知道他在那里,无论能不能看到他,她觉得都是好的,都没有遗憾。
谭柏钧从头到尾没有看过她,直到检查完顶层,坐到会议室,才象征性地扫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其他管理人员,淡淡地道:“各部门都汇报一下目前的情况吧。”
除了两位老板外,在这里坐着的人中级别最高的就是沈念秋,于是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投向她,只有谭柏钧一个人看着会议桌中间放着的一排绿色植物。
沈念秋胸有成竹,不需要看任何记录,便把她负责的那些事情一一讲出来,条理清晰,逻辑分明,没有半句废话。她讲完后,温和地说:“酒店的日常管理和营销等工作都是欧总在做,就由她汇报吧。”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大家都在等谭柏钧对沈念秋的报告提出问题,可他却一言不发,只是把目光转过去,淡淡地看了一眼欧阳懿,示意她讲话。所有在场的管理人员都无比佩服沈念秋,能让如此内行并要求严格的老板无可挑剔,真是功力非凡。沈念秋神色如常,心里却无奈地苦笑。她很清楚,谭柏钧只是不想跟她说话而已。
等到开完会,已经傍晚,岳鸿图赶来找谭柏钧,与他热烈握手拥抱后便拉着他往外走,“众兄弟听说你来了,纷纷赶来要跟你喝酒。赵老弟,一起走啊。对了,沈总和欧总也去吧。柏钧,你小子真有福气啊,欧总的酒量太可怕了,上次她们三位女将看着柔柔弱弱的,结果把我们公司的十几个人全都喝趴下了,没一个不服气的。我们集团这么大,还真找不到几个能跟欧总做对手的人,唉,应酬的时候只有我自己上阵跟人家死磕,苦啊。”
谭柏钧和赵定远都听沈念秋在开会的时候提起过,这时赵定远便笑道:“小沈,欧阳,你们还有工作没有?如果可以放一放,就一起去吧。”
欧阳懿点头,“好,我去。”
沈念秋犹豫了一下,谭柏钧已经跟着岳鸿图走到电梯口了。赵定远不等她想好借口婉拒,便催促道:“走走走,别让岳总他们等着。”她只好什么也不说,去办公室收拾好东西,跟着他们离开。
到了京城那家规模最大的海鲜城,他们被领进一个大包间,一张很大的二十四人台刚好够坐。岳鸿图热情地把天使花园的两位女高管介绍给大家,并隆重推出女酒神欧阳懿,然后把自己的那些朋友一一介绍给她。
这些人大都是各大公司的老板,还有一些是银行行长、机关干部,在欧阳懿眼里,他们都是她的目标客户,自然抓住机会,长袖善舞,笑语盈盈,顿时让所有人都对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等到酒菜上来,她一人单挑全部来宾,那些人开始是好奇,后来是不服,结果越喝越心惊,到最后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兴奋之余,纷纷表示等他们酒店开业,一定要来捧场,以后把自己单位的签约酒店换成天使花园,成为他们的忠实客户。
谭柏钧虽然之前听说过,可亲眼看到一位女性这么能喝,也是颇为叹服,对这一顿饭的效果更感意外。岳鸿图轻声对他笑道:“老弟,我很羡慕你啊,这位欧总真是女中豪杰,别说她在工作中精明强干,就是什么都不会,单凭这酒量,哪个老板都愿意给高薪养着。”
谭柏钧微微点头,不紧不慢地说:“是啊,有个能喝酒的下属确实是老板的幸运。我也不知道这姑娘这么能喝,当时只是看中她在酒店管理方面的能力,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海量,我也觉得是意外收获。”
“这姑娘不错。”岳鸿图笑眯眯地低声问,“她结婚了没有?”
谭柏钧看了他一眼,岳鸿图连忙解释,“你别误会啊,我对你们酒店的姑娘都很尊重的,绝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如果她是单身,我这里的朋友也有不少是单身,要是彼此看对眼了,好事能成,那也不错,你说是吧?”
“嗯。”谭柏钧淡淡地道,“她确实是单身,但现在这边的酒店马上要开业,得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趁着旺季到来把生意做上去,然后保持稳定,这才能在北京市场站住脚。你别拿那些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等明年春节过了,生意进入淡季,你再替她张罗吧,到时候我一定谢谢你关心我的员工的个人问题。”
“成成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岳鸿图笑呵呵地点头,目光又移到坐在赵定远旁边的沈念秋身上。
赵定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要拿沈念秋开玩笑,便抢先端起酒杯,热情地说:“岳总,我敬你。这是我们两家公司第一次合作,为成功干杯。”
岳鸿图马上回应,“好,为咱们的成功干杯。”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去跟别人喝,闹了好一阵。等谭柏钧起身去上洗手间,岳鸿图凑近赵定远,兴味盎然地说:“赵老弟,我怎么觉得柏钧跟小沈之间有点什么事啊?”
赵定远做诧异状,“什么事?”
“嘿嘿,我觉得他们俩跟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岳鸿图笑眯眯地摸着又被斟满的酒杯,“去年十二月他们过来考察的时候,感觉两人虽然配合默契,但互相保持着距离,一点暧昧都没有,要说能让人联想的也就是她的职位,柏钧的女助理嘛,大家自然领会那个意思,后来柏钧喝醉了,我们就把他俩送回酒店,让小沈照顾他,人家姑娘也没拒绝。这次柏钧跟小沈连话都不说,看都不看她一眼,这就很不正常,非常不正常,难道是他们其实私下里已经很接近,这才在大庭广众之间避嫌,表现得很疏远?”
赵定远跟岳鸿图在这方面很相似,对朋友的八卦相当感兴趣,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原来上次他们来北京,你干了这事?把他们往一个房间里送,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