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是白家姐妹的师兄白云龙的牌位。
白云阁说:五年前我们到峨眉山拜天府道人为师学艺,认识了大师兄白云龙,他以前是陕西的一个响马。艺成后我们一起下山,几个人起初在陕西地面上干劫道的行当,以后又转到我们家乡。这里是南北的通道,附近又有个驿站,人来人往,买卖人不少。起初我们的事情还挺顺手,可是半年前从北京城里来了两个汉子,他们是到广州贩卖眼镜和妇女首饰。大师兄白云龙看到他们带着两匹马双着两麻袋货物由北而来,也没有招呼我们姐妹,一个人手持铜锏去劫那两人,没想那两个人都是武林高手,其中一个人守住货物,另一个与大师兄打起来。那个使朴刀的汉子与大师兄打了二十多个回合,卖个破绽,撒腿就跑,大师兄紧紧追赶,那汉子一扬手,五根梅花针飞来,这叫‘天女散花’。大师兄躲闪不及,脑门上中了两枝梅花针,当场身亡。我们赶到那里时,那北京的两个汉子已不知去向。在一棵老槐树上有几个刀刻大字:杀此地响马者,北京‘眼镜程’程廷华。又有一行字,与上面字迹不同,写道:亦有‘翠花刘’刘凤春。说完以后,白云阁淌下泪来。
胡为叹道:“北京武林高手如云,仅寺庙就有三百多座那些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各有手段,不可小看。”
白云亭凤眼一瞪:“你替他们瞎只什么,有朝一日我去会会他们,去找那程廷华比个高低!”
白云榭道:“大姐与白师兄感情笃厚,眼看就要成亲,没想到一时夭亡。”
胡为道:“姐妹们别伤感,以后我跟你们合伙干。”
白云阁德上酒席,为胡为祝酒道:“祝贺你跟我们合伙干,我今年二十六岁,大妹二十二岁,二妹十八岁,我看你胡子拉渣,总该有四十岁了,我们尊称你为大哥。”
话音未落,白云亭冷笑一声,用筷子夹起一块鹿肉:“大哥,二妹给你块肉吃。”
那筷子直朝胡为嘴中戳来,胡为一口咬住筷头,白云榭又把酒杯举到胡为豁嘴处,笑道:“大哥喝酒,别漏了。”
胡为也不含糊,用鼻子一拱,将酒杯举到头顶,又一摇头,酒杯落到白云亭头上,滴酒未洒。“二妹,你先喝。”
白云亭也不言语,将头一低,那酒杯在半空中打个转,咕嘟喝了一口,酒杯将落到地上,又用脚钩住,又往上一挑,又落到白云榭肩上:“小妹喝一口罢。”白云榭一歪头用嘴叼住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一抬嘴,那酒杯稳稳扣在案上的酒壶嘴上。
白云阁埋怨道:“你们不要斗法了,听——上面有人!”
众人一听,都愣住神,侧耳细听,头顶上果然有“嚓嚓”的脚步声。
白云阁来到洞口,见井壁上有个高大身影摇晃,不禁吃了一惊。井口确有一人,正是董海川。
董海川率领衙役往东奔来,来到白凤村时,正瞧见白云亭、白云榭牵驴进村。他见这两个女子可疑,于是隐到暗处,那些衙役也都埋伏在隐处。一忽儿,果然见胡为与白家姐妹牵驴驭物奔了村东。白云阁在坟头所见的那个黑影正是董海川。进入白凤岭后,那伙人忽地不见,董海川猜想山中有穴,可是查来查去,并未见任何可疑之处,直到天明才发现这个泉井。
白云阁走回墓室,把见到生人一事讲了。
白云亭道:“我上去一剑杀了他!”说着抽出龙泉宝剑就要出去,被胡为一把揪住,胡为问:“那人甚么模样?”
白云阁道:“从井中身影来看,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动作敏捷,背着一柄刀,肯定是个有功夫的人。”
胡为一皱眉:“坏了,肯定是董文安来了!”
白云榭问:“那董文安是何人?”胡为道:“是开封府的捕快头目、护卫总管。”
白云阁一听,有点紧张:“是不是官府嗅出点味来了,咱们这宝地价值连城,要是让他们端了,可就鸡飞蛋打了。”
白云榭凑过来说:“我倒有一个计策。”她说了一遍,众人连声称好。
开封城里正酝酿着一个大阴谋。原来河南巡抚荣毓见女儿被害,女婿胡为不知去向,家里又停着老管带的尸首,又惊又疑,又气又急。正值此时,秦淮碧到府上来访告知胡为所作所为,有侠香作证,并发出公文缉捕胡为。荣毓知胡为平进行为不检,但碍于面子,又伤感女儿丧生,怨恨于秦淮碧,于是密上奏折,告秦淮碧亵渎职守,草菅人命。奏折递到咸丰皇帝中,咸丰是个满腹机谋的人,他近日疑忌荣毓勾结其他王爷结党,野心勃勃。正想用秦淮碧牵制他,于是将奏折掷于一边,不加理睬。荣毓见咸丰皇帝置之不理,心内烦躁。他虑于秦淮碧身边的董海川厉害,于是邀请天下武林高手,决心先置董海川于死地,然后干掉秦淮碧。
这天晚上,秦淮碧正与骆少枝在卧房叙话。骆少枝近日一直为丈夫审理胡为一案忧心忡忡,劝秦淮碧:“夫君上任以来,为百姓做了一些好事,也算对得起良好,胡为一案得罪了巡抚,人家是皇上的宠臣,又是旗人,咱们可得罪不起,书香既已释放,此事了结算了。”秦淮碧眉头紧锁,正气凛然地说:“六百年前包拯大人在此地任职,他秉公办案,循法办事,怒斩皇婿亲侄,至今为百姓传颂。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我办案只办违法的百姓,而不追究犯罪的贵族,那么天下人如何看我秦淮碧,不如弃官归乡,栽藕养鸭。”骆少枝叹一口气:“宦海动荡,乌纱浮沉,这几日我总做恶梦,梦见你被绑于午门之外……”秦淮碧吟道:“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骆少枝也吟道:“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这时只听屋顶有脚步声,秦淮碧急忙吹熄蜡烛,只听刷的一声,一支徽亮的暗器射了进来,“啪哒”一声,插在桌上。
秦淮碧拔起暗器一瞧,钉着一个纸条,上面有一首五言律师:苦心萤雪书,海墨砌诗屋。无欲黄金袖,边缘岂有卢。回眸木雁塔,头戴顶戴珠。是进更思退,岸上有宏图。骆少枝看了,不解其意。秦淮碧道:“凡是这种诗,一般不直抒其意,诗首八句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知是何人所写?”骆少枝惊道:“哎呀,那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只见写道:华山三剑客。
只听对面房上有人喝道:“董文安听着,我们是华山三剑客,莫邪剑张少华,干将剑南振华,连环剑北国华,前来找你比武,你为何龟缩在屋,不敢出来!”秦淮碧、骆少枝从窗口望去,见三个人影立在对面房头,手中三柄宝剑寒气逼人。秦淮碧叫道:“几位好汉请先回去,董护卫捕拿国家要犯,目前不在府上,如若比武,下回再约。”
这时窜上一个黑影,直扑那三个剑客,张少华叫一声:“哥哥们休动,看我收拾这厮。”说罢,挽一个剑花,挥动莫邪剑追上去,没有七八个回合,那来者“扑通”一声从房上栽了下去。
北国华一招“白鹤穿林”,在半空中将那来者揽在怀中。又一招“燕子钻云”,飘然落于房上。
北国华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叫道:“师父武艺高强,从未败过谁,我是他的书童侠香,只不过在师父打盹的时候学了几招。”
北国华用手一揪他的耳朵,侠香“唉哟”一声叫出声来。北国华叫道:“你还嘴硬,要不是看你武功太差,就一剑捅了你!”
南振华笑道:“我想那董文安不会是耗子扛抢窝里硬,他可能不在府内,咱们改日再会。”说罢,打一声呼哨,三人转眼即逝。
第二日晚上,秦淮碧正在书房内批阅公文,只听得屋顶上有人跺脚,尘土纷扬。有一人在上面大叫:“我是泰山金睛和尚,要来与董文安比武!”
秦淮碧道:“董护卫目前不在府中,请来人改日再来。”那人叫道:“你欺负我是个盲和尚,我可是孙猴子再世,火眼金睛。”说着,一招“苍鹰展翅”,又飘然落到院内假山之上。
秦淮碧一瞧,果然是个盲和尚,一身褚黄僧服,系条玄带,两目无珠。
秦淮碧连忙迎出来:“法师请到屋内一叙。”
金眼和尚呵呵笑道:“我知你是个好官,又是个文弱书生,也不难为你。董文安回府后,请你转告他,我跟他后会有期,比个高低。”
秦淮碧一拱手:“我定然转告,法师放心。”金睛和尚三跳两跳,不知去向。
四更时分,开封府西边,开封府西边红了一片,有人叫道:“开封府起火了,快救火啊!”秦淮碧物骆少枝从梦中惊醒,忙披衣而起,见府内乱成一团,护卫、衙役、婢女等都争先恐后去救火。
秦淮碧扯住一个衙役问道:“因何故起火?”
衙役道:“方才听巡更的人讲,猛见西边有团火球腾空而起,有个黑影在后园一闪就不见了。”
秦淮碧又问:“董先生和衙役们可有消息?”
衙役摇摇头。
过了一个时辰,天亮时,火才被扑灭,烧毁两座楼阁,十间偏房,遗重衣物数箱。秦淮碧派工匠加紧修缮,又在府内添了护卫。这时猛听堂上有人击鼓,鼓声震天。
秦淮碧穿上官袍,去取顶戴花翎,糟糕,顶戴花翎不知去向。
骆少枝等闻讯赶来,寻来寻去,不见踪影。
秦淮碧急得浑身冒汗:“没有顶戴花翎如何上堂办案?”真是急煞我也!
骆少枝道:“昨晚府内失火,是不是有人盗了顶戴花翎?”
秦淮碧听了,两眼发怔:“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骆少枝道:“你不会暂且装病。”“外面鼓声震天,肯定有大冤情!如果不及时输,这案情发展严重,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那鼓声越来越急,衙役侠香也来催堂。秦淮碧仰天长叹,手足无措。
这时,猛听一阵风响,那顶戴花翎从窗外抛来,不偏不倚正戴在他的头上。他奔出门外,房上空无一人。
他顾不上许多,大步流星般地朝堂上走来。
堂上,有个青年正跪在那里,哭得死去活来。秦淮碧喝问其故。
青年说:“开封城西有一个云虎山,山深谷幽,绵延二里多,最近突然发生了虎患。昨天晚上,我和七十岁的老母从山脚下走过,突然跃出一只老虎,把我老母叼走,请大官人打虎绝患,为我老母申冤。”
秦淮碧在任数年,还没有听说过附近山中有老虎的事情。他派人召来附近几个猎户,那几个猎户也说在附近只有土豹子,从未听说过有老虎出没。秦淮碧又问那青年:“你是否把土豹看成了老虎?”
青年睁大眼睛:“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只老虎。”
秦淮碧说:“既是这样,那咱们到那里探探究竟。”
秦淮碧带着衙役、猎户,由那个青年引路,朝云虎而来。
走了二十多里地果然看见一座大山,绿木苍翠,云烟缭绕。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远远看见山坳中有两个亮点,红红的好像两盏红灯。
青年指着前方说:“这就是老虎的眼睛。”
秦淮碧登上高处仔细观察了一阵,随即笑着说:“是假老虎!”真老虎的眼光哪能照射得这么远,这样红?“说着领着众人又往前走去。刚走到山坳处,突然,一只”老虎从山坳里跳出来,张牙舞爪地向他们猛扑过来。衙役、猎户一看唬得四散而逃,那个青年也不知走向。
秦准碧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处装虎吓人。”那只“老虎”发出一阵狂笑,呼地揭去虎皮,果然是一个人,那人生得凶恶,满胡须,胸前袒露胸毛。他打了一声呼哨,山坳里又跃出十几个手持兵器的壮汉,其中一人手中举着一面黑旗,上面有一个道家八卦的黄色图案。扮成老虎的那个黑脸壮汉嘿嘿笑道:“秦大人,受苦了,我们是天龙八卦教黑旗军的,专杀贪官污吏,替天行道,我们冯大王听说你是个清官,素与旗人不合,为百姓办了不少好事,想和你交个朋友,走,上山吧。”
秦淮碧听他们自称是八卦教义军,心中一动,但他深知这正是自己应该避讳的,自己身为朝廷命官,不便与义军来往,虽然自己也仰慕他们的为人,同情他们的遭遇,但此刻必须避开。他想了想,说:“我是堂堂朝廷命官,拿国家饷银,不愿跟你们来往,跟你们冯大王也没有交情,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那壮汉一听,气呼呼地说:“那不行,这是我们大王的命令,委屈你了。”说着从腰里扯下一块黑布把秦淮碧双眼蒙上。
秦淮碧无奈,只得随他们上山,走了一程,那些人停下来,一人揭去他脸上的黑布。秦淮碧看到前面有座残庙,山门殿顶上挑着一面黑旗,与方才他看见的一个样子。众人把他拥进一座殿宇,堂上坐着三个大汉,两侧站着十几个手持大刀的凶汉。装扮老虎的那壮汉朝那堂上打一个揖说:“三位头领,我们把秦先生请来了。”堂上三人一听,喜形于色,一齐走上前来。当中那人呵呵笑道:“秦先生果然一表人才,气度不凡,我们八卦教慕名已久,今日幸会!幸会!我叫冯可善。”他指着左边那个白面书生:“他叫牛良臣,是我的军师。”他又指着右边那人说:“他叫王湘,是山寨的教头。”秦淮碧一听,心里全然明白。这伙人根本不是八卦教义军,而是假冒义军的歹人。几年前他从江南初到开封上任,路过凤凰山时见过八卦教义军首领冯可善、牛良臣和王湘三人,可是如今这伙人把我骗到此处究竟要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