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学洒脱斋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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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致张平

你老兄这几年时来运转,好戏连台,正应了“人有十年旺,神鬼不敢挡”。就说眼下,你又是双星照命,二喜临门:一是打赢了全国少见、山西第一的笔墨官司;二是新作《孤儿泪》火爆出版,接着趁热打铁来个作品讨论会,名家云集,好话车载斗量。

我看你小子真行,硬是应应付付几乎没谈什么《孤儿泪》的创作体会,不像有些主儿在这种场合那种滔滔不绝的傻样儿。创作体会能说得清时,作家的儿子必定是作家。文学作品是一种带有神秘色彩的心灵感应物,它带给作家的全部强烈感受,都幸福地分布在整个创作过程中,作品问世,犹如胎儿分娩,想要创作体会吗?瞧,就那些腻歪歪的脐带和羊水,有人问他妈是怎么把他生下来的,此人必定是傻小子一个;能回答这号问题的他妈,也必定是个傻娘们儿。

不过张平,我看你无心于创作体会,似乎还有一个情绪上的原因,你似乎还未能从那场官司中完全摆脱出来:你说你打官司期间彻夜难眠,不是害怕,但就是睡不着;你说你已经得到无数读者的理解和支持,但还是渴求知音,尤其希望得到同行们的理解和支持……照我的咀嚼,这番真挚表白的底蕴中,或许包含着你创作上的某种孤独感?假如真是这样,我看那不是你的错。

当今作家多如牛毛。林子大什么样的鸟没有?花里胡哨就像目下的时髦女郎:有的裸露得只留下“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有的包装得就像阿拉伯妇女难见庐山真面目,有的打扮得奇形怪状一塌糊涂,有的贫血,有的缺钙,有的无聊,有的无耻,唯独少见慷慨悲歌的侠客义士,为民请命,嫉恶如仇,仗义执言,拔刀相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而你恰恰是省内少数几位有血性的作家之一,仗剑四顾,岂能不觉有点孤单?那位写长篇小说《咸阳宫》的书法家林鹏先生,豪气干云,壮心不已,他也有着同样的孤单。可惜我至今还未能完全读懂《咸阳宫》。

再者说,你把笔锋指向腐败现象和社会上种种恶势力,这就等于为自己选择了孤军奋战的道路,因为你的对手绝不会与你单打独斗,他们顶着共产党的牌子为非作歹,党内外早就联网,已成集团军规模。全党动员来对付他们尚且举步维艰,手无寸铁的文人又能如何?难怪机灵点的作家早就体面地退出,唯有你们几个不识时务者依然热血沸腾,两阵对圆,众寡悬殊,再豪迈的汉子也难免孤愤填膺,悲从中来,怎能不渴盼身后有援兵赶到?即便只是击鼓助阵也好。于是乎,你就在孤独中期待着,在期待中孤独着。

不过,这倒有一种深沉博大的悲壮凄凉之美。人活一世,何其短暂,有幸能进入这种至高境界,足可抵消一切人生不如意也。

张平兄,你说你对自己的选择一点儿都不后悔,是否与此有关?我猜得准,你请我喝一次酒;我没猜准,我请你,怎么样?不论谁请谁,绝不喝低度酒!

(199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