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学洒脱斋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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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九品官修村志

要按古代官场的品秩套下来,现如今的村支书或村长是正九品。从前形容七品县令是芝麻官,那这九品官之小可就没法形容了。

我的朋友乔晓虎,就是这么一个没法形容其小的九品官——晋城市阳城县润城镇柏沟村党支部书记。

可官不在大小,有政绩则好。有的官大则大矣,却庸而贪,且来路不明面目可憎,有什么用!乔晓虎官虽微末,但是净干好事、大事。这几年带领全村父老乡亲走上共同富裕之路的种种事迹先不说,仅最近主持修成一部全省第一的当代村史来,这事就不同凡响。眼下有些先富起来的官,或者忙着先给自己起楼买车、出国兜风;或者酒店买醉、歌厅买笑一掷千金;或者请客送礼攀高结贵一心跑官;或者以子女亲友的名义大开自家的公司工厂,化国家资本为官僚资本……有几个人想到多干些正事,譬如撰修并无私利可图唯能造福后世的各类史志。

中国的史学大厦是靠正史、方志、家谱和各类着名古籍共同支撑起来的。就方志而言,历来多见省志、府志、州志、县志,而少有村志。如果说还有一点村史资料的话,那就是盛衰延续了几千年的家谱了。新中国成立以后,家谱作为“封建主义货色”打倒在地,所能见到的村史资料就更有限了。这不能不算是史学研究上的一个缺憾。因为中国的绝大多数人口居住在农村,一个个的自然村从来都是组成中国农村社会的小单元,以村为治就成为中国农村基层政权的基本状态。可以想见,不管城市化的速度变得多快,但要彻底改变中国农村这种历史格局,还得一个相当长的过程。这就是说,一个个星罗棋布的村庄,它的地理沿革、人口变迁、政权结构、经济状态、家庭组合、文化生活、风俗习惯……等等一切,仍然是值得政治家、史学家和文艺家所特别关注、研究的地方。而编撰村志,则是这种关注和研究的最基础的工作之一。就目前的现状看,这种基础工作我们作得太差了,别说未成风气,连开风气之先的势头都没有。

于是,乔晓虎成了可贵的拓荒者之一。他所主持编修的这部村志,尽管还存在着很多不足之处,但注定将成为未来经济学、历史学、社会学、人口学……一种无法替代的原始档案资料,容或几千年后被那时的人们称为“柏沟文化”的也说不定。

我是10年前认识乔晓虎的,那时他还不是一把手,还是一个做着文学梦的农村青年。当权的是他的父亲乔更义。那时老乔已经将柏沟村整治得相当不错,已经成为在上面挂了号的模范村,而老乔本人不久后也“官升”全国劳模,在北京和邓小平合影留念时,居然只相隔十来米。他路经太原专门向我讲述这一“特大喜讯”时,我看见老汉浑身都激动得发抖。不久后他就因病去世。我一直嘀咕他的早逝说不定与这场空前大激动有点关系。临死,他把柏沟村的印把子连同更加宏伟的改革兰图,都交给了可靠的儿子乔晓虎,只是未能交代、也根本想不到交代说,要搞出一部在全省数第一的当代村志来。老乔没上过什么学,不能难为他。他的儿子办成这件事,从某种意义说也是他的功劳。小乔是高中生,又读过大量的书籍,搞出一部村志来合乎逻辑;一代更比一代强嘛。

由于这部《柏沟志》带有拓荒之作的性质,所以它的不足之处也很明显,以我的看法,最大的缺陷是没有家谱内容,实在应该为几户典型人家续续家谱,或者建立起家谱,作为“麻雀”予以解剖,用他们在改革年代的具体变化,与其祖上的辉煌或者苍白相比较,与一般的统计学结果结合起来,有面有点,有推论有实例,使其更富有史料价值。从前的府志县志中尚有“名门望族”之类的栏目内容,我们今天的村志里怎么能不收有家谱资料呢?

我想,这里有一个认识上的误区。几十年来由于种种人所共知的原因,大家对“家谱”、“谱牒学”这一类字眼儿,或者倍觉陌生,或者谈虎色变讳莫如深,总以为它们都是“封建主义货色”。其实早在封建社会之前,就已经有了口述家谱、结绳家谱、甲骨文家谱、金文家谱、石刻家谱和纸张家谱。不能因为封建社会的家谱有了封建主义的内容,就一股脑把家谱这一优良传统文化,以及以家谱为研对象的、持续了2000多年的、博大精深的谱牒学也都统统废弃。社会主义社会完全可重建自己的家谱规范和谱牒学嘛。

然而不管怎么说,《柏沟志》到底是当代全省第一村志,它到底出在九品官乔晓虎之手,这就足堪赞佩!

(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