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凌风前来敲门,说大门外有一个公公来找。
对冬陌来说,这不算是意外之事,当下换上最好的衣服,走到院子里,正好遇上胡姬,冷笑道:“穿这么光鲜,去受封驸马啊!”
“没准的事。”冬陌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向院门外走去。
院门外站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公公,冬陌看到他第一眼,愣了一下,心想十年过去,他倒是一点也没变,只是略胖了一点,只不过自己变化太大,他根本认不出来了。
那公公见到冬陌,也不行礼,挥了挥拂尘,道:“皇上有请,请东公子随我进攻。”说罢让人抬过一只华贵的轿子,请冬陌上轿。
冬陌微微一笑,上了轿子。能让皇上派轿子来接,是极大的荣耀,看来公主一定是对他那个父皇说了自己不少好话。可惜那个贼人根本不知道接去的,是一个将要终结他生命的人。
轿子直接抬进了皇城,这里便是普通人不可擅入之地,冬陌来到京城这么久,还一次没有进来过。挑开布帘的缝隙,仔细望着皇城内的一切,几乎与自己记忆中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连台阶边的几棵松柏,都还保持着从前的模样,只是略微高大了一点。
十年,这里一切未变,但是……住在这里的人,却是彻底变了。
冬陌闭上眼睛,缓缓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复杂的心情。
轿子终于停下,冬陌下轿,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那一座宫殿:神武大殿。这座极为宏伟壮观的宫殿,象征着帝国权力的核心,远远望去,自有一股威严压迫之感,令所有到来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在皇权之下,所有人都是奴才。
但是,这是一种幻觉。
冬陌在心底哼了一声,拾阶而上。一共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他记得清清楚楚。他一边走,一边仿佛看到了幼小的自己,在这里跑上跑下的欢快模样,那时候,自己身边也是这位公公,紧紧跟在左右,一脸惶恐惧怕的模样,生怕自己出一点点意外。而此时,那位公公正目不斜视地走在身边。冬陌真想问他一声:十年来,你在这台阶上走上走下的时候,可曾看到过那位太子淘气的身影?
冬陌暗暗吸了口气,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
走完台阶,神武大殿便在面前,敞开的宫门两边,分别站着两队亲卫兵,对于冬陌和公公的到来,目不斜视。
公公命一人进去通报,少顷里面便传来另一个娘娘腔的声音:“宣天枢院贤士冬陌觐见!”
冬陌躬身走了进去。
大殿宏伟华丽,地板光洁照人,冬陌知道,每天早朝的时候,有无数的官员,在这里跪拜天子,不过此时早朝已毕,大殿里除了两排亲卫兵,再无他人。
他一路没有抬头,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望见了自己的影子。
在公公的指示下,他在指定的位置站住,却只是躬身行礼,没有跪拜。龙椅左侧,一个带刀侍卫怒道:“大胆,尔竟敢不摆君王?”
冬陌躬身答道:“帝国律法,修行师可不对君王行跪拜礼。”
这律法是前朝皇帝所定,沿用至今,但虽则如此,哪一个修行师见到皇帝不是马上跪拜,极尽谄媚,哪里敢真的依照律法所做,惹的皇帝不高兴?律法毕竟大不过皇帝。
“东爱卿不必多礼。”一个浑厚的声音淡淡地道。
冬陌的心脏猛跳了一下,这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刻在自己的心底,十年来,还是第一次真正听到,如果不是他克制力极好,只怕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便会表现出异样来。当下道了谢,缓缓抬起头,朝那个熟悉的面孔望去。
高高在上的帝国君王。
坐在龙椅上的中年人,比当初倒是瘦了一点,略黑的肤色,和脸上一道道的皱纹沟壑,依稀还能看到当年戎马倥侗、风吹日晒的痕迹,他的相貌极为普通,但是黄袍加身,还是为他带来了几分威严,尤其盯着自己看的时候,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在龙椅左边略靠后的位置,还摆着一张椅子,上面坐着赵燕,身穿公主华服的她,十分美艳动人,以一种雍容的微笑面对自己,与昨天的她截然两人。
方才冬陌一直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在大殿两侧,还各摆了两张椅子,坐着四个官员,其中有一个乃是信王,看到冬陌,微笑着点了点头。
皇帝居高临下地望了冬陌片刻,道:“东爱卿果然是少年英雄,这次多亏你救回公主,朕,表示感激。”
冬陌忙抱拳道:“微臣惶恐,微臣食君之禄,乃是分内之事。”
皇帝笑了笑,“听说你乃是常平城人,幼时便在剑山修行,你是第几重门的弟子?”剑山与开封城相隔不远,皇帝虽然不懂修行,也知道无剑山庄上一共有七重门,有些弟子年长后感到晋级无望,便下山谋求出路。十年来,京城之内,也有不少剑山弟子来谋求出身,有一些能被皇帝注意到的,都是第四重门或第五重门的弟子。
冬陌道:“禀皇上,微臣乃是剑圣入室亲传弟子。”
“哦?”皇帝靠在扶手上的身子微微抬了起来,目中写满了惊讶。那四位高官,也是面露异色。剑圣亲传弟子,纵然是人才众多的帝国京城,也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的。
皇帝微微点头。“怪不得你能在乱军之中救下公主,如此年轻,真是了不起。看到你,我真感觉自己老了。”说罢大笑了两声。几位官员也陪着一起笑。趁没人注意,赵燕冲冬陌飞快地吐了一下舌头,又恢复一副冷冰冰的颜色。
皇帝收住笑,目光再次落在冬陌脸上。
“听公主说,你在天枢院,只是玄字院丁等贤士?”
“微臣实力有限,身居此位,已然力不从心。”
皇帝摆摆手,“天枢院乃是我帝国修行枢纽,有能者自然要居之高位……”说到这,转头向右侧一人望去,“康王,你看东爱卿与那戴山相比如何?”
被唤作康王的中年人连忙站起来,他不是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但戴山乃是他的心腹,总有些气不过,施礼道:“戴山年过三十,修行日久,乃是元始上境,而且出事极为老练沉稳。不过以东公子少年才俊,只怕不几年便能追上。”
这话说的极为圆滑。不仅阐述了自己的意思,还顾及了皇帝的面子。
皇帝淡淡道:“康王所言极是,东爱卿年少,正是历练时候,我欲让他代理天枢院长一职,多让他历练一番,如何?”
康王惊道:“皇上爱才之心,臣下敬服,但戴院长未有过错,平白剥夺职位,恐怕他不会心服……”
“这好办。我之前说过,有能者居之,把那戴山叫来,与东公子比试一场,如果输了,他不就心服了吗?”
话说到这份上,康王当然没话说,再说戴山本是成名大修行师,放眼整个京城也是数得着的高手,他也不相信眼前这小子会是戴山的对手。
皇帝当即下令,宣戴山觐见。然后一行人移驾演武厅。
演武厅,位于神武大殿的后方,向来是为皇帝接见武官和点将之用,造得十分宏大,当中有一片开阔场地,适合比武。
不过一刻钟,戴山便赶到演武厅,一身是汗,显然是骑马狂奔而来,君王召,自然要以最快速度赶来。
皇帝道出请他来的目的,戴山吃惊不小,诧异地望着冬陌,实在想不到皇帝大老远召自己进宫,就是为了跟这小子比武,并且赌注是院长之位,一个明玄上境的小子,有什么资格挑战自己?但君王之名,又不敢不从,缓步走向冬陌。
演武厅没有多余座位,那四位高官,便立在皇帝和公主四周,望定了站在场中的二人,除了公主,所有人心中都隐隐感到好笑,虽然冬陌自称剑圣传人,但年纪轻轻,怎么看也不像是厉害的人物,而戴山的实力,他们都是见识过的。康王与信王正好并肩而战,故意冷哼了一声,表示不屑。信王心中,却是紧张不已,他也怀疑太子殿下不是戴山的对手。皇帝既然安排两人比武,说明对冬陌十分看好,如果他输了,皇帝便会颜面扫地,就算冬陌救驾有功,也不会再得到皇帝的青睐。
“想不到,你小子有一天会来拆我的台!”戴山传声说道,在场只有他们两个修行师,所以不用怕别人听到。
“彼此彼此。”冬陌也传声道,“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让你三招如何,让你面子上过得去。”
“哼!”这话听在戴山的耳中,乃是极大的侮辱,等公公宣布比武开始,马上飞身跃起,用力一拳朝冬陌砸去。他乃是元始上境的武师,一击之下,几乎有移山断流之力。连不懂修行的皇帝等人,也是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在向戴山的拳头上汇集而去,形成了一道宛如漩涡般的拳风,直击冬陌的面门。
“戴院长,这是要一击制敌呀!”康王得意地低声说道。信王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如此可怕的一击,冬陌落败都不算什么,万一受伤了,甚至……他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