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陌点了点头。信王便笑起来,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由于冬陌第一次面圣时所报之事,皇帝对于米沙之死,想也不想便认为是张春宝派手下冥界鬼卒所为,震怒之余,也不由思考张春宝究竟这么做的理由。“难道,他是想靠暗杀来夺得京城?真是可笑。”
冬陌奏道:“皇上,微臣认为,张春宝所以这么所,定是为了制造混乱,一方面令京城各高官人人自危,担惊受怕,另一方面也是想转移视线,让所有人都把心思放在抓捕刺客这件事上,掩护暗中的动作……”
皇帝沉吟片刻,道:“你是说,他想要进攻京城?”
冬陌点头。“可能性很大。”
“用暗杀来制造混乱,趁势进攻……没错,张春宝打的定是这个主意。”皇帝赞许地望了冬陌一眼,召来太监米喜,让他传旨给军部,加强京城守卫,做好战备打算。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信王和冬陌,道:“东爱卿,朕很看重于你,有些事情,便不避讳你了,信王,你觉得张春宝真的谋反,两军交战,我方有几分胜算。”
信王拱手道:“若只是张春宝一家谋反,定然成不了气候,但微臣担心另外几位节度使……虽无预兆,但事关重大,不可不防。”
皇帝点点头:“京城与地方事务,一向是信王你鞠躬受累,此番还得劳烦信王,多多打探一番。”
“不敢,臣回去便派人打听。”
皇帝又吩咐二人,让他们封锁京城,全力搜捕刺客,并且加强城中巡逻,提防再发生类似惨案。随即两人便告退而出。
信王又邀冬陌共乘一轿,送其到天枢院,路上二人一言不发,信王突然拿出一只眉笔来,在手中写了几个字,给冬陌看了一眼,写的是:明日未时,永和街十三尊宅。见冬陌点头,便用手绢擦干净。
所有人都被派出去搜捕此刻,冬陌独自来到天枢院为院长安排的卧房,躺下休息,心中暗暗回忆刺杀米沙的经过,想来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便放心睡去,醒来天还没亮,所有人都没回来,冬陌便吩咐门房,弄些东西来吃,然后坐在内堂等着。
大门敞开,一阵风吹来,卷起了地上的一个什么东西,落在桌上,冬陌随意看了一眼,是一根羽毛,不由皱了皱眉,将其拿起来仔细观察,是一根很长的金色的羽毛,冬陌一眼便认出,这是金鹰的羽毛!
难道是自己放飞金鹰的时候,粘在身上的?冬陌目光从屋内扫过,在房间一个角落,又发现了一根同样的羽毛,自己刚进来一刻不到,就算身上粘着羽毛,也不可能飞到那里去,而天枢院根本没养金鹰,任何鸟类也没养过,况且这天枢院的内堂,除了自己和秦海,别人没有资格进来。突然间,他想到塞波给自己的信上,曾提到过一件事……莫非,是他?
搜查行动一直持续到中午,还是没能发现刺客的踪迹——当然发现不了。将近未时,冬陌按照信王给的地址,来到永和街,一进街道,终于明白为什么要选在这里了——永和街位于城西,十分偏僻,街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冬陌数到第十三个门,是一栋普通的民宅,房门敞开,于是走了进去,穿过一个小院,见大厅房门紧闭,里面隐约传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兼有人爽朗的大笑和争论之声,心下有些疑惑,当想着自己应该不会走错,于是敲了敲房门,一个仆人将房门打开,什么也没说,便侧身让冬陌进去,然后又关上了门。
一般的民宅,进大厅之后,应该会有一些隔间和走廊,但自己眼前,是一个所有墙壁打通了的偌大的房间,房间当中摆了四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坐了四个人,在全神贯注地……推牌九。
只有一两个仆人,拎着壶茶水,和一篮子湿毛巾,在几桌中间穿梭,为赌客服务。那四桌赌客,见到冬陌,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抓牌下注。冬陌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有一些老者,都是熟悉的面孔,是当年父亲朝中的高官,正因为职位高,所以他这位太子也是见过,还留下一丝印象。其余一些比较年轻,三四十岁的模样,身穿常服,但身姿昂然,身上隐隐散发出修行气息,冬陌猜测,这些人应该是军中的武将。
一众官员,坐在这里推牌九,这场面实在有点震撼,连城府极深的冬陌,一时间也有目瞪口呆。
坐在最里侧那张桌子最上首的,便是信王,俯身召来一位下人,对他耳语一声,此人便朝走到窗边,吹了一声口哨,立时便有一声同样的口哨,从上方传来,想来应该是在房顶之上。
信王咳嗽了一声,起身走向楼梯,踏了上去。其余人也陆续起身,爬上楼梯。
冬陌也跟了上去,二楼,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四壁都是实心墙体。当中摆着些桌椅板凳,每张桌子上都点着一盏油灯,这一众官员什么也不说,各自找椅子坐下,然后目光全部锁定在冬陌身上,神情凝重,与之前在下面打牌时的谈笑风生判若旁人。
信王最后一个进来,反正将门关好,对冬陌拱了拱手,笑道:“殿下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这里是我们这些官员专用的赌场,不过真正的目的不是赌,而是商讨大事。”
冬陌皱眉道:“你们经常在这里聚会?”
“一个月一次吧。”
“不怕被人发现?”
“这里看似松散,实则守备森严,外人想要一探究竟,那是不可能。”
冬陌想了想,道:“就算如此,长期下来,也会被发现端倪吧?”
信王笑道:“没错,其实皇……那逆贼早就知道,训斥了我们一番,也就罢了。我们再来时,他也不管了,心里还很高兴。”
冬陌表示不能理解。
信王进一步解释:“官员聚众赌博,当然不是好事,但我们每个月仅此一次,又不影响平日朝政,那逆贼也不放在心上,我们偷偷赌博,名义上是触犯律法,实则反而让逆贼更放心……一个热爱吃喝嫖赌的官员,所以他有世俗方面的欲望,这样的人,只要给予优厚的俸禄,甚至由他少量贪腐,此人必然不会谋反,相反那些在各方面都极为检点之人,更容易让人怀疑:一个身居高位之人却没有世俗的享乐欲望,那么,他最大的欲望便是权力,这样的人,才为皇家最不放心。”
冬陌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信王能身居如此高位,除开这十年来所立下的大小战功,为皇帝所信任,才是最重要的一条。
信王见冬陌明白了,哈哈一笑,指着面前那些人道:“这些都是我多年来的盟友,殿下还认得几人?”
冬陌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姓魏。”又指着一人道:“你姓张,叫张信联。”又指一人道:“你是骠骑将军。”接着将自己认识的几人都指了出来。
信王点点头道:“殿下那时年幼,记住的信息肯定不全,这也应该。”又面对众人道:“列为这下相信了吧,这位冬陌,便是我们苦苦寻找十年无果的太子殿下!”
有人动容,但更多人则是面露怀疑。其中一人道:“不是我不信,咱们所做之事机密万分,若是有丝毫差错,所有人都要掉脑袋,所以,还请殿下拿出能证明身份的事物来,我们便忠心事主,再无二心!”
信王微怒道:“太子殿下离宫十年,还有什么能证明的!难道叶将军会认错?”
“叶将军也是肉眼凡胎,怎么不会认错?”
“你——”
冬陌摆了摆手,打断了争吵,手伸进衣襟,将一个黄稠布包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解开来。
“传国玉玺!”有人颤声叫了起来。
之前质疑的那人,双手捧起玉玺,认真查探,顿时老泪纵横。“没错,这……这是先皇的传国玉玺,之前一直在刘统领身上,刘统领一年前出外寻找太子,再也没回来,难道……”
冬陌点头,将自己在北方大陆遇到刘统领的经过讲了一遍,并将密诏展开示众。
一位老臣道:“是了,这的确是先皇的笔迹,再也假不了了!”
当下所有人跪伏在地,口诵“太子千岁”。
信王道:“殿下,这诸位都是当年追随先皇的老臣,有些年纪略轻者,当年还没有崭露头角,如今也都身居高位,因不满赵纯倒行逆施,所以加入我们……”
他话没说完,一位四十来岁的汉子道:“信王这话说的不对,莫说赵纯无德,他便是一代明君,这皇位也是抢来的,我们当年虽然没缘接受皇上当面教诲,却也是食君之禄,这帝国江山乃是先皇所定,多次保我等家人族人免遭外敌侵犯,而今皇位被篡,我等大丈夫安能坐视,便是为先皇舍身一死,也算成全了忠义之名,死而无憾!”
信王道:“是了,殿下,诸位都是同心一致,素有拨乱反正之心,请殿下放心,若是其中有一人卖主求荣,我们这些人也早成了那逆贼的刀下鬼。”
冬陌点了点头,道:“诸位请起,不用这么悲观,只要好好谋划,事情是可以成功的,我冬陌今日与诸位约定,若有复国之日,绝不亏待诸位忠心救主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