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朦胧的如雾气一样的黑影,从地下升起,屹立在两人中间,冬陌的剑距离黑影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好像遇到了什么阻挡,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了。
冬陌怔了怔,上下打量那黑影,愕然发现,这座比山还要高的黑影居然是一个人!脑袋、脖子、身体和四肢都依稀可以看到,但是太过朦胧,根本看不见模样,只能依稀判断出是一个穿着黑色盔甲的人。
什么人,体型会有这么大?自己蓄力一击,居然连他的身体也无法接近?
冬陌正在吃惊,那黑影突然双手握在一起,口中发出了一道如雷鸣一般的吼声,大地便开始剧烈震颤,从他脚下开始,地面呈环形一圈圈地向下陷落,冬陌极度骇然之下,连忙抓起玉人君的衣领,飞奔上旁边的一座山岭,一口气上到山顶,转头望去,发现自己还是没有那个黑影高,不过黑影似乎没有攻击他的打算,只是用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他,良久,他连同左将军的身影,一点点随着地陷而沉没下去。
“我,在下面等你……”
一个极为空灵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直到两人的身影沉入地下好一会,地陷才慢慢停止,冬陌望着黑影方才陷落之处——此刻已经被附近的尘土所覆盖,一点也看不出二人从存在到失踪的痕迹。
冬陌呆了片刻,听见玉人君从后面走过来的声音,头也不回地道:“刚才究竟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
虽然交手只是一回合,但从他的身上,冬陌感受到了不亚于剑圣和国师那般强大的气息,如果方才那人对自己下手的话,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
玉人君沉吟片刻,幽幽说道:“我只想到一种可能,那个人,是冥君的右手。”
“右手?”冬陌吃惊到了极点,不过认真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左将军在冥界的地位已经够高,能有资格和实力前来救他的,当然只有右手了。冬陌想着之前听到的那句话,难道,连右手也认为自己是左手?如果是这样,那问题真的有点严重了。
冬陌想了又想,也不承认自己就是所谓的左手,索性不再想下去,反正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和意志,没有人能强迫的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救了我一次,我会记得。”玉人君淡淡地说道。
冬陌笑了笑,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玉人君什么也没说,纵身飞起,向东边去了——这便是最好的回答。
“东子!”
一个激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接着是青芒狂奔而来的身影,一口气奔到冬陌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半天,轻声道:“你没事吧?”
冬陌摇了摇头。
青芒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别怪我不帮你哦,那种局面,我下来也是送死。我那么喊了一声,以为鹿冠云会来追我,但是跑了很远回头看没人过来,我又悄悄摸回来了。东子……真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厉害!”
冬陌微微一笑,道:“比玉人君,还差了一截。”
冬陌环顾左右,发现之前被玉人君打伤的那六个人,也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是不是也被疑似右手的人救走了,山谷中一个死门的人也没有,当然没有再留下的必要,冬陌要去下宛城,那里是死门与神教决斗的主战场,他想去看看还有没有值得自己出手的地方。青芒本该回宗门去复命,但也不着急一时,便陪着他一起。一路上面对青芒的询问,冬陌大致讲述了战斗的经过,讲到那个救走左将军的黑影时,青芒也怀疑那人便是右手,除此也说不出什么来。
鹿冠云也到下宛城,调息半日,元气恢复之后,一个人十分落寞地赶回灵山。
玉人君在他之前回去了,所以,他知道自己暗杀冬陌一事,一定会被大天师等人知道,责罚是少不了的,还有……他不敢面对白露仙的愤怒,但他却不能不回去,否则代价更大。
三天之后,他爬上灵山,直接来到大天师居住的主峰,在他的居所门外长跪不起。直到第二天下午,房门才打开,屋里响起大天师威严的声音:“进来!”
鹿冠云这才起身,走了进去。
房间的一角,大天师面对墙壁,坐在一个蒲团之上,静坐养息。鹿冠云便跪在了他的身后,过了很长时间,大天师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听说,你去刺杀冬陌了。”
“是的。”
“你可知道,冬陌现在位居仙官之职,你这么做,犯了神教的重罪。”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鹿冠云沉默良久,道:“我想证明,我才是神教第一天才!”
没有意料之中的责骂和训斥,大天师暗暗叹了口气,道:“那你应该正面挑战他,不该利用他跟外敌战斗的机会偷袭,你这么做,是想杀死他,不是打败他。”
鹿冠云吃惊于大天师不温不火的表现,以大天师的火暴脾气,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才对,正胡乱想着,大天师平淡而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犯错就要受罚,你去凌云峰闭关半年,期间不许下山,如有违反,再当重罚,去吧。”
鹿冠云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闭关半年,这处罚也太轻了!不过吃惊归吃惊,他还没有傻到试图问个明白,当场拜谢而出,向凌云峰去了。
大天师慢慢站起来,走出居所,来到了不远处的会客厅。竺天机正坐在里面喝茶,见到大天师,起身施了一礼,毫不掩饰地说道:“我刚看到云儿,询问得知,大天师对他的处罚乃是闭关半年,会不会太轻了一点?”
大天师坐下去,道:“君一般不夸人,既然连他都说,云儿将一招‘神辉万丈’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威力,那便真的很不可思议。罚他闭关半年,是想让他静下心来好好修炼,若是对他太严格,说不定会做出什么背叛神教之事。”
竺天机皱眉道:“大天师何出此言,云儿这孩子一向道心坚定,绝不可能做出忤逆之事。”
大天师道:“你整天忙,很多事不知道,我却看在眼里,云儿心高气傲,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只有冬陌让他倍感压力,尤其是冬陌来到灵山之后,他更加不安,生怕冬陌夺走他的地位和特权。这时候我如果太过责难,更会让他感觉自己不再受宠。”
竺天机笑道:“大天师顾及的不少。”
大天师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天下罕见的修行奇才,就算天谕传人只有一个,我也不想失去另一个。”
竺天机心想,一山难容二虎,他们之间的事情,只能由他们自己来解决,旁人再多算计也是无用,不过这话他没有明说,而是道出此行的正事:“刚才方神令回来了,之前派去搜寻崔宗主的那些人,进入地穴一周多了,依然消息全无。我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所以来请大天师定夺。”
大天师微微皱眉,道:“看来那个地穴真的不简单,竺院长,我看还是请你亲自走一趟,多带点人,进地穴搜寻诸位同僚的踪迹,万事小心!”
当竺天机在议事厅里召集众人,点兵出发的时候,远在南疆的地穴下面、那个或许是另一个世界的地方,崔真还有几名仙官,正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荒原上赶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的疲惫,身上衣衫破烂,有的还能看到斑斑血迹,显然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实际上,自从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每天都会经历大大小小的战斗,已经有好几位同伴被夺去了性命,他们现在只想回去,找到那个地穴,回到人间,然而望着眼前茫茫一片的荒野,没有日月星辰帮助判断方位,他们压根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一边摸索,一边沿途留下标记,免得走重复的路,即便如此,几天下来,他们还是没能看到最初的那片山脉在什么地方。
又是两个时辰的长途跋涉,他们找到了一条小河,虽然大家都是实力不俗的修行师,对水和食物的需求比一般人要少的多,但连续很多天水米不进,都有点顶不住了,于是一起来到河边,先用银针试过水里没毒,才放心地大喝起来,然后每个人都洗了洗脸,直接躺在草丛里休息。
“崔宗主,我看大家要不要分头去找出口,找到了就先出去,回神教调集大军前来,希望还大一点。”一位刘姓仙官提议道。
崔真摇头说道:“一个人如果遇到袭击,非常危险,我担心在找到出口之前,已经全军覆没了,我们在一起要安全一点,就算找不到出口,神教也早晚会派人来搜寻咱们。”
张仙官叹了口气,喃喃道:“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
崔真也是倍感后悔,早知如此,他绝不会仗着人多,率众对这地方展开搜寻。前面几天的风平浪静,一点点麻痹了他们的头脑,当众多鬼卒和异兽对他们进行围攻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山脉太远,那场战斗持续了整整一晚,到天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取胜,将残余的敌人赶走,自己的队伍也不知道来到什么地方了,只能凭感觉往回走,几天之内,又陆续经历了几次袭击,队伍且战且走,离既定目的地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