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娇滴滴的女儿家
睁开眼,是曾经让她厌恶到底的青石屋顶。
隔了好几年再见到,还是很厌恶啊……特别是在自己身不由己的情况下。
皱起圆鼻子,她切一声。
“醒了?”
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她哀叹。
那个她也很厌恶的蒙古大夫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武大姑娘,你很英雄啊!”辛不平自然知道自己正被人暗中唾骂,也不恼,只将手中的雪参换成了苦莲,笑道,“右手几乎是被勒断了,武小小,当初我给你系云丝可不是要你用来勒自己手腕的啊。”
她咬牙,忍痛艰难地抬起还没什么知觉的右手,见已经被缠裹了厚厚一层,便很讨好地笑着道:“不平哥,我知道你是因为要我帮你在悬崖采药才给我的,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拿着它勒自己了。”
她有过这么一次难忘的教训,已经很知足啦,哪里还敢再来一次啊?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猛地醒悟过来,她干干笑几声。
“笑什么笑啊!”将手中的雪参狠劲砸上她的脸,蒙古大夫的脸不是很好看,“当初我拼了老命才救回了你一条小命!你就这么不珍惜啊!既然如此,当初你要我救你做什么啊!”
“辛不平……”被正砸在鼻梁上,她哎哟一声,“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辛不平再将手上的苦莲也狠丢到她脸上,听她再惨叫一声,终于有些解恨,才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我看你一身血地趴在岸边上是什么滋味!”
“那不是我的血啊……啊,对啦,关岳鸣怎样了?”她突然忆起一个很重要的人来。
“死了。”
“啊……”她眨眨眼,叹口气,“那我的一千两银子不就打了水漂了?”
“你还敢提这个?!”大夫又怒,捡起滚在她脑袋边上的雪参再次狠狠砸过去,“你说,这次你偷拿了我多少东西?嗯?我攒了一年的烈火啊,我准备卖一万两白花花银子的雪参啊,我——”
“辛不平,我赔你,我赔你,成了吧?”她咬牙,她忍耐。
“好,这可是你说的!”怒脸又变成了笑脸,辛不平很温柔很慈祥地给她扯扯被子,笑眯眯地道,“那你就要哪里也不去地陪我一年啊!”
“……没问题。”只要他不再鬼哭狼嚎,三年她也陪!
“那,就在这里?”他小心翼翼地道。
“不行。”很干脆的回答。
“那,你义兄那里?”
“不要。”
“那,回你师傅那里?”他很好商量的。
“不去。”
“那……这里不行那里不要!你到底要在哪里陪我?!”爆了。
“回江浙。”她淡淡道。
“回你老家?!”这一次更爆,“我不去!我不要!我不行!”
“你一个壮年大男人,竟然‘不行’?”这一次,终于轮到她笑眯眯了。
“……武小小!你到底还是不是姑娘家?!”
“好啦好啦,开玩笑嘛!”她翻个白眼,“其实我也不想回去啊,可是老管家已经连写了十二封信催我了。”
“我还十二道金牌呢!”想起那个做事慢吞吞说话慢吞吞的老头儿,辛不平很难不头疼,“你也不想想你现在的样子?如果这样回去了,你又三年之内甭想逃出那老头子的手掌心了!”
“可我也不能老丢下那一大摊子的事不管啊。”她更头疼,“我这几年已经够逍遥的啦,愿意如何就如何,可我总是武氏的一族之长,不能老是逃避责任啊!”
“你找个人嫁了不就好了?”
她愣了下,而后突然想起那好久好久之前的一场混战来,笑了笑。
“怎么,真的春心动了?”辛不平贼贼一笑,“不会是那个装幼稚的小子吧?”
“辛不平,反正你也没人要,你娶了我好不好?”她笑眯眯地望着这贼笑的人,很细声细语地道,“如此一来,你就真的是武家的人啦。”
“……算了,你还是找其他的人入地狱去吧。”虽然真的对那个武姓挺垂涎三分的,但与这可恶的女人相比,还是不要的好。
“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喃喃自语了句,她望着青石屋顶,开始发呆。
“我给你面子,就是不给我自己面子。”辛不平将雪参敲去蜡衣塞进她嘴巴,“好了,什么也不要想,多睡一会儿,你体力最近有点差啊,不过是奔了半夜,竟然就差点挂了。”
“说得好轻松啊。”叹口气,她咽下雪参,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来,“你在卡司兰城外待了几天?我当时还真怕你赶不到呢。”
“也不久,不过两天而已。”他淡淡道,“你怎么会算得这么准,难道知道你会出事?”
当他来到这每年寒冬与她会合的茅屋时,竟发现了她留下的短信,要他尽快赶到卡司兰护城之江前接应她。
他当时吃了一惊,不眠不休用了一天赶到那里,却没发现任何动静,终究不放心,便隐藏在附近的山谷之中,时时注意,直到那天子夜卡司兰城内大乱,他心知不妙,立刻跑到那吊桥之前接应,虽最终平安救下两人,却因为他们从吊桥跳错了方向,没有接准,任小小狠狠摔在了地上!
一想起小小几乎滚入咆哮江水的那一刻来,他就忍不住一身的冷汗!
“都是那个毛头小子!”恨恨咬牙,辛不平怒道,“你义兄到底发什么疯!好不容易你才养好了伤,他竟然又推你进了狼窝!”
“义兄也是身不由己啊。”她叹,“你也知当今天朝形势,一步错步步错,他好不容易才熬到这一步,你要他怎样?难道放弃?”
“那就可以不顾你的安危?”
“谁叫我师姐在那里梗着呢。”她还是叹,“我义兄几乎耗了十多年心血,才与那皇二子结为了盟友,此时要去卡司兰与牧延结盟,他的身边除了我,还能寻出更有分量也更让皇二子放心的人么?”
“总之,他要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家——”
她笑着一下子打断他,“我的哥哥呀,你什么时候见我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家’啊?”
“……反正,你在我心目中,一直就是娇滴滴的女孩儿家!”凝着她的笑脸,辛不平狠狠点头,“一直是,即使老了还是!”
那句哥哥,他却是……
眸子,忍不住酸涨起来。
“好啦,我真的没精神聊了,我要睡一下。”她假装没看到他的激动神情,只轻轻打个哈欠,“对了,等我睡醒,你记得要把我那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从地府给我抠出来啊。”
“……你就这么喜欢他?!”
“哥哥呀,我是喜欢那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她合上眼,“有了它们,我就三年不用去帮你采药啦。”
“……休想偷懒。”他轻轻拧拧她圆乎乎的鼻子,看了她沉沉的睡颜好久好久,才又帮她盖上被子,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黑色,火光,夜色,奔逃,杀声,风声,水声,呼喊声……岳鸣,岳鸣!
“小小!”
他睁开眼,猛地坐起身来。
席卷全身的巨痛让他又倒回了床榻。
这里是哪里?小小呢,小小呢?
“你脑袋动什么动!”
冷冷的男音,很尖锐地刺进他脑子中,他不由瑟缩了下,却立刻望向声音处。
一身很熟悉的青色棉袍先闯入了他的视线。
他愣了下,想也不想地道:“辛不平?!”
“你倒是机灵。”还是很冷冷的尖锐的声音,这次却稍微和平了一点,“谁告诉你我的名字的?”
“小小呢,小小呢?”他却不回答,只咬牙忍着脑后的巨痛抬头看向那青色棉袍的主人,“请你告诉我,小小呢?”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又差点害死她!”辛不平恨声怒道,“对你们来说,天朝就那么重要,甚至连自己心爱的人也可以牺牲?!”
“……天朝对我们来说,的确重要,心爱的人……也可以牺牲。”他咬牙,沉默了片刻,道,“可是,天朝也是我们心爱之人的天朝。”
“切,放屁!”
“辛先生,小小呢?”
“睡着啦。”
“那她……”
“除了右手差一点被勒断了,后背有些擦伤,左手指甲掰伤了两个外,并没什么别的伤。”
“……都是我。”
“的确是你,关岳鸣。五年前你的莽撞几乎害死了她,这一次还是你!你知不知道她差一点就又要被江水卷走了?!”
“……我,对不起她。”
“只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么?”冷冷一哼,抱胸看着床上这浑身是伤的男人,辛不平其实也不怎么气得起来,“不过,看在你舍命将她往岸上推的分上,我就不骂你了。”
“……上一次我救不了她,这一次,就算是死,我也要救她。”
“说起来,你的心肠够狠啊,小子。”辛不平又冷冷哼了声,“五年前,你明知道留在吊桥之人必死无疑,却还是狠心先下了吊桥,留她为了你截断后路,断了吊桥。”
“……”
“你不反驳么?”
“本就是我的错,为什么反驳?”
“可她也曾告诉我,说你曾狠命推她先走,是她自觉没有你忍耐力强,不可能不眠不休拖着满身的伤回去报信的,所以才推了你先走。”
“……我却还是丢开了她。”
忆起那肝肠寸断的一刻,他声音沙哑至极。
一身的雪白衫子,却硬生生染成了艳红,奋力斩断那臂粗铁链,随着铁链坠入滔滔江水……
瞬间不见!
明明刚刚还笑笑闹闹的可爱女子,却是瞬间不见!
五年来,他没有一天忘记,没有一天不是从那梦境中一身冷汗肝肠寸断地惊醒。
没有一天,忘记过那美丽的女子。
他一直记得五年前,他与她结伴而行,一路由中原玩到卡司兰的事情。
记得那时到了卡司兰,小小终因处在了异国他乡有了一丝戒心,照她说来,最好快快想方设法去探听了牧延宏畴消息,好早日回中原去,但他却是因着一路顺利,少了警觉,非要与她再比试一番:两人轮番夜闯卡司兰的巨富人家,一个下去捣蛋,一个在外观风,看谁能在最短时间内弄得这家鸡犬不安。
小小又被他激得好胜心起,想起两人在书房那一场混战,自己却是吃了亏的……于是,两人真的击掌赌了,小小胜了,他则须心甘情愿唤她“姐姐”,而若他赢了,小小则必须喊他一声“哥哥”……于是几日间,两人竟真的将卡司兰搅得人心动荡。
却一直没分出胜负,最后一次,两人互不服气,竟鲁莽地没有做任何准备,真的直闯了卡司兰警卫最严密之地,南蛮大元帅牧延宏畴的府邸!
却意外地听到了南蛮数日内要进攻天朝南疆的绝密消息!
两人大惊,小小意思是两人立刻奔回天朝报信,他却少年胆大,竟突发奇想,非要将牧延宏畴的帅印盗出!结果两人争论不下,他一时意气,不做任何准备便去盗印,自然被发现,小小为救他,只身闯入重围,与他并肩作战,两人与数百倍之敌激战,最后终于从卡司兰逃脱,却是少女以己之身堵在卡司兰唯一的进口吊桥,用自己性命争取时间让他只身脱出!
……
他不眠不休狂奔一日一夜,终于奔到天朝南疆关界,将南蛮欲突袭的消息传到,却因劳累过度,只撑着讲完这些便力竭昏了过去。再醒来,外面却已经是杀声震天,南蛮在牧延宏畴带领下,十万大军已经开始攻城!
那一场激战,只杀得昏天黑地,战地上血流成河,天朝虽顽强应战,却付出了数万将士的鲜血,依然被逼后退了三百里,情势是万分的危机……等他二哥奉命率军前来增援,并大破南蛮,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
他总不甘心,后来曾数次暗地又潜入南蛮,重回卡司兰,却终究寻访不到那个少女的任何消息。
只听人说,那少女站于吊桥中央,身中无数利箭,却一直屹立不倒,直至血流干,而后从容笑赴那急流之中!
可他却亲眼看着小小,为了他,与那连接江水两岸的铁链一起坠入了那滔滔江水!
从此,再也不见。
从此,他便成了另一个人。
不再少年不知愁滋味,不再胆大妄为,不再高傲、眼高于顶,谦虚,好学,敏言,他的兄长终于放下心来,欣慰他终于长大成人,不再是娇宠的幺子幼弟。却不知他的内心,竟是受了多大的苦楚。
每夜每夜,后悔如刀般夜夜凌迟着他的心。
一夜夜,一月月,一年年。
父兄家人谁都不知他为何一有时间便只身赴南疆,只有他知,是为了那记忆中一直神采飞扬的少女,为了那轻灵笑声一直让他无法安眠的女子。
那少女再也不见,他的心,也从此失了。
直到失去了,才知道一同走的,还有自己的心。
如果可以,他多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就算是三世十世换她一生,却也是值得啊!
他每每从那滔滔江水中惊醒,总是遏止不住地号啕大哭。
直到了那一天,在那府邸中,笑眯眯地贪看他面容的女子,笑嘻嘻地瞅着他。
他突然轻轻笑了。
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轻轻笑声,却是如何的心神激荡。
花费了数千光阴,他终于又寻得了她啊!
可那神采飞扬的少女,却已经不再记得他了。
苦涩的眼,笑着合起。
“这几年,你不曾去她老家寻过?”辛不平很好奇。
“自然去过。”他苦笑,“可我一进门便给老管家轰出来啦。”
他如何不曾抱着万一的信念,前去寻她!可是,自那以后,江浙武氏一族却几乎消失,行事低调到不能再低调,甚至外界渐渐传言,说武氏一族的当家已经意外亡故,旁支却又没能力承接主位,甚至说那位老管家终于露出狼子野心,侵吞了武氏一族的惊世财富。
“那个老头子!”辛不平自然也曾吃过他的扫帚亏,便哼了声,“自认是忠仆,却是连主人也敢打敢骂敢软禁。”不过,是可以理解的啦,“谁叫你将人家宝贝到不能再宝贝的姑娘拐带坏了还不算,又几乎……”他仰天叹一声,没有再说。
关岳鸣也苦苦一笑,垂下眼眸。
“你这次又要她一起前去南蛮,除了公事,可有别的用意?”辛不平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自然抱着私心。”他依然垂着眼眸,面色沉静,手指却在微微颤抖,“我自沈大人那里知道她还活着……我立刻从京师奔了过来……却不料她竟然已不……不记得我啦。”唇,微微勾起,他似笑似哭,“我真的很感激上苍,只要她还活着,就好了啊,真的已经很好啦。”
“可你还是想她记得你。”辛不平冷冷一笑。
“……是啊,我如何不奢望小小记得我……所以,我就恳求了沈大人好久,求他答应,让我带小小再走一趟卡司兰……我真的想试着唤回她的记忆……”
“却不料又差一点让她送了命!”
“……我其实已经与沈大人做了万全的准备,我前去卡司兰,只是单为吸引牧延宏畴注意,其后却会有专人潜进南蛮国主处,秘密结下天朝之盟,消减牧延宏畴势力。”
他低声道:“可是,谁知竟出了差池,有密探告诉我,说去盗牧延领军虎符的人竟然失手,虎符竟然无法从牧延府中找出!我无奈,只好设计将那天朝兵务防布图献了牧延,那图他已经肖想了许久,定然会好好收放,如果能寻出图,也就大可找出他虎符藏身所在……”
“你们还是太过大意啦。你以为仅仅凭你以前在皇二子那里假装的一个身份,就真的可以骗过他?!”辛不平嗤地一哼,“他总是一国国师,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是我大意了。本想按图寻出那虎符,进去了才知道……我与他府中高手力拼,若非是小小……我早已不在了。”
“一次的错误还不够你记住么?”辛不平冷冷一笑,“这次,你竟然又愚鲁地带她进了险地!”
“我……”他却无法反驳。
的确,再如何紧急的事情,他还是不该将小小扯进去!
“你什么你!”
“我……对了,小小醒了么,我想去见她。”抬眸,他恳切地望向床前冷凝的男子,“我不亲眼见她一面,总是不放心。”
“她如果又不记得你了呢?”
“我……”眸中,似是含了笑,却竟然慢慢滚下泪来。
“你是不是男人啊,哭什么哭!”
“我只是……”他深深吸口气,不去想他慢慢凌迟着的心,勉强一笑,“她什么时候开始为沈大人做事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是那个老狐狸的义妹子,不为他做事能行吗?”辛不平没好气地哼一声,“她就是傻!好好做她的武家大姑娘比什么不好!却偏偏要滚进什么权势之争里!该她受苦!”
“辛先生,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说小小?”
“啊?”
“虽然您救了小小性命,可小小,你真的懂得她么?”关岳鸣轻轻一笑,眼眸中星光流转,几乎令人无法直视,“她不是那些藏在深闺的小家女儿,她一样有壮志豪情——为君者,必当以己力报天下——与我等没有任何的分别,也是一心地为民为国。”
“你倒懂得她!”
“我……”他还是笑,笑容却越来越苦涩,“是我无能。”
“好啦好啦,你不要这么苦情啦。”实在受不了这种女儿家一样的男人样子,“你若想见她,还是等你伤好了吧!”突然很得意地一笑,辛不平再哼,“反正,她也只惦记着你那答应她的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而已!”
“……是吗?”关岳鸣愣了愣,才笑,“其实,这样也不错啊……至少这次,她还记得我啊。”
辛不平瞪着几乎傻呆呆的受伤男人,突然想抖一抖袖子了。
男人,还是豪爽一点的好啊,长得太过俊秀了,实在是——
“啊,我又想起一事来!”他一拍手,眼神很诡异地盯着一身白衫的俊美男人,“你今年也有二十多了吧?”
“……是,快二十四了。”
“那你怎么这么一副少年面貌?”手摸下巴很有趣地打量着那张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的俊美脸庞,辛不平很感兴趣,“头发不是早就过了结冠之年么,还学少年披散着做什么啊?啊,竟然还留女人家的刘海!”
“我……我认识小小那一年,是十八岁。”关岳鸣苦笑。
“所以,还小心保持着十八岁的面貌给她?”好痴情啊,痴情到他快忍耐不住啦,“她喜欢你现在的模样么?”
“……不怎么喜欢吧。”再一次苦笑,关岳鸣老实道,“我还记得我那年第一次去见她,她还会目不转睛瞪着我……流口水,可现在——”
“你本来就过了美貌少年的时候了,再如何装嫩,却也是让人没胃口的啊。”很理所当然地耸耸肩,辛不平想去看看那只睡猪睡饱了没有了,“她啊,如今见了美貌男人,不会再动心啦。”
“……”愣了下,见那男人走出门了,关岳鸣才大声道:“辛先生,不管小小记不记得我……她对你却只是兄妹之情的!”
“……”这一次,轮到辛不平愣在门外了。
“我一直喜欢着小小,请辛先生——”
“奇怪,你喜欢就喜欢呗,难道你喜欢她别的男人就不准喜欢了?”
“……不是,我是说——”
“你什么也别说了,你喜欢她,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很得意地吹声口哨,辛不平仰天大笑起来,“至于我喜欢她,那就是我的事啦,更与你无关的!哈哈,小小终于喊我‘哥哥’啦!终于心甘情愿喊我一声哥哥了啊!”
很潇洒地挥一挥衣袖,先生他飘然远去。
瞪着那没有关上的门,关岳鸣用力瞪着眼。
人家至少救了小小两次,自己呢,却几乎断送了小小两次的命……差距太大了,他自然……自然……
默默垂首。
可他,还是不会放手,自五年前那次放开手之后,再也不会放,永不放了啊!
“你真的不认他?”
“切!你说什么啊!”
红红的唇一撇,小小实在拿不出什么好的脸色,眼角斜睨着那个自称是当世最有名望的大夫,她有些不信。
“你说我说什么?”辛不平挑眉一笑,坐在石板上,慢慢地分类着篓中的药材。
“辛哥哥,您难道不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很随意地盘膝坐在一旁,小小再切一声,懒洋洋地道,“我这么辛苦,也是为了你啊!”
“你少来了!”他认识这个爱吃爱美色的女人已不是一天两天,哪里不知道她!
“喂!我说真的耶!”他这是什么脸色嘛,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她,“你算一算,你这辈子造了多少的孽啦,只怕死后下一百八十层地狱也够啦!我给你机会,要你多救人一命,这不是将你往上提了七层嘛!你识相一点,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寿终正寝爬上西方神仙的地方哩!”
“谢了!我这人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下地狱去捉弄捉弄鬼怪!你还是让我死后去下一百八十层的地狱好了!”这个女人,生来是气他的,“我可告诉你啊,我没那么多时间替你救人,你最好识相一点,快点将他从我这里扯出去。”
“我才不要哩!”头发很潇洒地一甩,小小伸手从辛不平手中抢过药草来,很好奇地闻闻味道,却惹来他不屑的嘲笑,“找打啊你!”
“你才找打呢!”没好气地夺回自己的药草,辛不平叹一声,“你闻什么闻啊?这辈子你也闻不出什么味道啦!”
“喂!你成心气我是吧?!”简直是大怒啦!一下子跳站起来,小小双手叉腰,“不知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短吗?!我就算是真的这辈子吃不出闻不出什么味道了,那还不是你害的么?你这个庸医!如果不是你乱给我灌药,我怎么会没有了味觉?!”
一想起来,就不能不气啊!
“你竟然怪我?”辛不平也立刻跳起来,一样双手叉腰,怪笑一声,“如果不是我当时肯善心大发地将你扯回我这里来,你早就下了十八层地狱找阎王老爷聊天去啦!你知不知道当时你是什么样子?嗯?比起刺猬也差不了多少!我费了多大的力气多少的好药才从阎王手里扯回了你一条小命啊!你竟然还敢这么说我?!”
“死就死了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呢!”她瞪眼,“你明明知道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美食啊!可你多坏,偏偏要我丢了味觉!”还不如杀了她呢!
“我有法子啊?!我愿意啊?!如果我知道你现在这样子,我当时会管你才怪!”
“切!”她哼一声,然后脸一变,竟突然笑了起来。
辛不平见她笑了,狠瞪了她两眼,也笑了。
“哎,哥哥啊,我真的是受不了你啊!”她叹气,走过来很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你说这叫什么啊?明明是立志要当天下第一用毒高手的,却偏偏成了什么医圣,还被喊什么‘赛华佗’!这称号太滥用啦,这几百年不知道已经出过多少了呢!你就节哀顺便吧,别这么的愤世嫉俗嘛,赛华佗就赛华佗好了,总比什么毒物蠹虫什么的好啦!”
“你给我滚边儿去!”她到底是安慰他呢还是嘲笑他?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啊,“反正我告诉你,人呢,我已经给你救回来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寒风落雪花已经快开完了,我再不去守着,你就等着明年让老管家灌你饭吧!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今年看来你是不能去帮我采药了,你要走就走,想赖我这里也行,不过别弄乱了我的屋子!”
“喂,辛不平!你这样很不礼貌啊!”
“礼貌?跟你这个女人讲礼貌,我还不如去对着野猪呢!”
“找打啊你!”一拳头挥过去,自然被人家很利索地闪开了。
辛不平七手八脚地将地上的药材收拾好,背起篓子就要走。
“喂喂喂,不平哥哥,你真的不管可怜的小小妹妹啦?”
“去,少来!”笑着挥手打掉某人的纠缠,神医大人提脚就走,“我还不知道你是为了他?你总这么猫着不见他总是不好。再者,他的伤也已好了五六成了,再喝几副夏季花就差不多了。你帮他熬药吧!”他这辈子伺候她就已经很不耐烦了,再加一个,他会受不了的。
“说得容易啊!辛不平!喂,你别走啊,至少告诉我哪一种药草是夏季花啊?!”
“左边园子里,和芦根生在一起的就是。”索性拉着她去看。
“芦根?这个?夏季花?这个?”
“是啊是啊。”明摆着就是应付。
“你哄我啊辛不平!”一手抓出一种来,左看右看明明是一样的!
“你喊我哥哥,我就告诉你如何分辨。”
“……哥哥。”
“乖。”辛不平哈哈一笑,很得意自己终于有拿捏住这女人的一天,“很好分的,你可以闻味道,甜的是芦根,腥气的是夏季花。”无视她愤怒的眼神,他继续,“二呢,你可以尝味道,甜的是芦根,苦的是夏季花。”
“辛、不、平。”
“哈哈,不逗你了,最后一个法子,芦根沾了新鲜伤口,伤口会麻,钻心地麻;而夏季花,却会迅速愈合伤口。明白了吧?”
“……你有讲解的时间,帮我摘下一些不更方便?!”
“这药,必须要现摘现熬。”辛不平将药篓子挪挪,很得意地笑,“所以,还是你自己慢慢想法子来吧!”抬脚,就走,又停住,“对了,他身上的伤已经够多了,你若让他闻啊尝啊或试过了芦根,他伤势会加重的。”
“……”
她就知道,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