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犯下如此重罪,还妄想谈条件。”其中一个门客喝骂道。
“只要你实话实说,与此事无关的人自然可以活命。”
流月俯身深磕一个头,“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活命,只求其他人能够安好。”
太子示意:“那就快点说。”
“柳侧妃怀孕了,夫人说只要除掉两位小世子,侧妃的孩子就会成为太子唯一的孩子,毒药是夫人给的,放在世子的糕点里,一小勺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两个世子。侧妃娘娘母凭子贵,成为太子妃是早晚是事。”
王婧宸与柳夫人见过两三面,知她是个蠢的,却没想到会愚笨至此,竟有这般无知的想法。太子的女人何其多,将来的孩子也肯定不止这两个,她杀得了这两个,难道连之后十个二十个的也全部除去?
柳侧妃怀孕倒是意料之外的事,上一世没有这样的事,观太子神情,看来他也不知道怀孕的事。
“什么时候怀孕的?”太子皱眉,这件事居然没有禀报他。
“侧妃娘娘怀孕了,本想第一时间告诉太子,是夫人嘱咐说等胎位稳当了再说出来,否则万一招人暗害了。”
“你下毒的事柳侧妃知道吗?”
“不知道,夫人说,侧妃怀孕了,不宜让她多劳神,做奴婢的把事情走好就行。”
太子冷笑,“好一个忠心的丫鬟,开口夫人说,闭口夫人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柳府的人,拖出去,别在这碍眼。”
流月知道下去之后自己必死无疑,笔直跪地,两个杂役太监一时间竟拉不动她,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王婧宸,王婧宸用帕子拭嘴,挡开他人的视线,嘴唇微动,无声说了两个字,放心。
流月看到这两个字,眼神黯淡下去,慢慢变成死灰色,无一丝生机也不挣扎,任由两个太监把她拖下去。
既然柳侧妃怀孕了,就不能审囚犯一般对待她,太子宣召太医,替她诊治,老太医在宫中摸爬滚打一辈子,成了精的人物,见这个仗势,诊断出结果也不恭贺,老老实实跪下:“柳侧妃娘娘确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太子沉默片刻,“柳侧妃身怀有孕,不宜走动,为安胎儿,就呆在浮碧楼中好好休养。”这是变相软禁了,这孩子的出生之日,便是柳侧妃离世之时。
太子并未再追究此事,只吩咐秘密处死流月,是要将这件事压下去了。柳大人身为户部尚书,虽只为从一品,但位在肥缺,太子手中并无证据,仅凭一个丫鬟一面之词,怕是难以定柳夫人的罪。况且若是柳大人下台了,再找一个自己人顶替这个位置,怕也还要废一番周折。
对于这个结果,太子妃自是十分寒心,王婧宸却不觉得有什么,时事选择而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日太子荣登大宝,动他柳泽涛不过翻手之间是事。
上官鸿轩反而有些同情柳大人,一生小心翼翼循规蹈矩,深怕行差走错,临了却把太子得罪死了,自己还蒙在鼓里。他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王婧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眼中尽是柔情,嘴角弯起,还好自己家的是聪明的,只有坑别人的份,没有别人坑她的份。
回到府中,王婧宸拔下头上的发簪,递给司琪,“把郊外别院里的人送出京城,给一些银两给他们,让他们找一处地方安家,此生不得再如京城。”
王婧宸一直不太相信,有什么人是会无缘无故为他人去死的,恩情这个东西,对知恩图报的人才有用,不是没有人会为了报恩而牺牲性命,只是太稀有,她不信流月是这样的人。
上一次入宫暗示太子的时候,她已经调查出流月家人的所在,此时柳夫人还未以此要挟流月,对其家人的看管也不怎么森严,王婧宸没费什么精力便把她的家人送到了她京城郊外的一处别院里。只是没想到柳夫人瞒下此事,照样威胁流月。
一个人愚笨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愚笨的人还有点小聪明,那才会真的害死自己、害死至亲的人。
那个簪子是流月母亲的,她不信流月不认识,在听到世子遇害的消息时,王婧宸便猜到了这些,她乘旁人不注意,将簪子插到头上,朴素的木簪子,不扎眼,可该看的的人总归会看到。
正如一些事实真相,掩藏的再好,总会流出破绽,她手持帕子站在烛光下,无声的笑起来,帕子似是被染脏了,带着灰褐色的污渍。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到年关了,柳侧妃谋害世子的事被悄悄掩埋下去,正如秋天飘落的树叶,随着时间的流逝,埋入泥土,化为春泥。没有人在乎曾经未央宫有一位宠妃,许久已不在宫中走动,更没有人注意,这位宠妃身边的大丫鬟流月,去了哪里。
春节的喜庆如同一场大雪粉饰出一场太平盛世,将所有的罪恶、丑陋、悲伤尽数吞没。晴空万里艳光四射,碧雪银装裹阴暗。
这是王婧宸重生后的第一个春节,也是方溶月穿越到古代的第一个,她生活的年代年味早已找不到了,古代年味倒是足得很,吉庆的气息从皇宫一直蔓延到大街小巷,飞入寻常百姓家,就连路边的乞丐脸上的笑意也多起来。
大抵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方溶月眼看着其他人热闹,六皇子除夕夜是要去宫中的,老板不在,她也乐得自在,以她现在的身份自是不方便和六皇子的侍妾们呆在一起过年,而为了不暴露身份,六皇子也不允她与门客有过多接触,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只有莺歌相伴。
因是过年,秉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她给莺歌放了假,也没其他事情做,热了一壶酒,配上两三碟点心,坐在屋前的庭院中吃起来,外面虽冷,但还有炮竹声相伴,一杯热酒下肚,火辣辣的,一直烫到心底。
一滴水落入酒杯中,她仰头看天,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第二滴,抬起手摸了一下脸,才惊觉自己哭了。
“苏公子,这等兴致,不知我可否坐下。”
听到这个声音,方溶月并不着急转身,抹去眼角的泪珠,“既身在六皇子府中,这府中庭院自是坐得。”说完,她拿起酒壶,起身准备回屋。
“这节庆的日子,在下孤身一人行至此,没想到苏公子也是一人,本想吃酒聊天以寄思乡之情。怎料搅了苏公子的兴致,我这就离开。”
如此一说,方溶月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才正眼看他,是一个儒雅白净的男子,有着读书人专有的书卷气,她虽不是过目不忘的人,但这样的一个人,她不会见过但不记得:“不知公子是。。。?”
“在下温子然。”
“公子什么时候进府的?”
“我进府已经三年了,前段时间奉命出府办事,故而苏公子没见过我。刚回府便听说府中多了一位公子,怎奈到今日才有缘相见。”
“酒快没了,我去再温一壶,而且我这里可只准备了一只酒杯。”方溶月摇着酒壶笑道。
温子然如书生般,鞠一躬:“只要苏兄不嫌弃,我自去取酒杯。”
温好酒,回来时发现温子然早已坐在那里等她了,方溶月与他对面而坐,“这壶酒虽然一般,但胜在辣味持久。”
她也不问他为何过年期间反而孤身一人在外,这个时候不回去,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两个人在一起何苦共同悲伤,不若忘却一切烦恼,把酒言欢。
方溶月从来不知道,她可以和一个古代男子不为任何利益,不用讨好他人,凭自己心情开怀畅谈。
两个人从天下大事谈到诗书礼仪,从琴棋书画谈到星月河流,一壶酒喝完紧接着再热一壶,并无丫鬟小厮伺候,二人一同动手倒觉有趣。
她的酒量并不算好,此刻酒劲上来,自知不能再待下去,“夜色近晚,我得先回屋了。”
温子然见她已然喝多,过来扶她,惊得方溶月一身冷汗,赶忙避开,“不用,我没有喝多。”脑袋清醒了,可身体已然不受控制,两只脚浮软,差点跌倒在地,扶着石桌重新站立好。
他哪里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身为男子,他本比她高大许多,一手搂腰一手扶肩,很快稳住她,“你喝多了,我扶你会房间。”
话语入耳,带着一点酒气,方溶月晕晕乎乎仿佛被催眠了一般,被他搀扶着,头一歪直接靠在他的肩膀上,读书人的肩膀,有些单薄,她的面颊被隔得生疼,不知为什么却很安心。
温子然见她生的娇小,到觉得不像一个男子汉的样子,应该年纪尚小,掂量了一下方溶月的重量,干脆把她横抱起来,送进她的房间。
方溶月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脑袋晃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喝多了,她只记得自己和温子然一见如故,聊得很开心。至于自己是怎么进房间的,一概都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