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解放军战斗的故事之五——打过长江的故事
29719900000016

第16章 俘获宋希濂

1949年11月初,刘邓大军遵照中央军委的指示,在北起长江、南至湘桂黔边境的千里战线上,向川黔敌军发起强大攻势,拉开了彻底消灭胡宗南集团及川境残敌、解放大西南的战幕。

在川湘鄂边之巴东、大庸、恩施一带,把守川东门户的宋希濂集团(辖第14、第20两个兵团共6个军),遭到我军猛烈攻击和跟踪追击,其主力接连被歼,残部溃不成军,沿咸丰、黔江、彭水方向节节败退。一路上不断损兵折将,至17日,只剩下不足两个整军的兵力。这些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祸国殃民之徒,在争相逃命中还如狼似虎地坑害老百姓。他们沿途抢掠烧杀,无恶不作。16日路过彭水时,一把火烧着一间杂货铺,大火顺街蔓延,整整烧了一天一夜,好端端的一条3里长街和近千栋民房付之一炬,毁于一旦,使整个彭水城化为一片焦土。

面对这帮乌合之众,大名鼎鼎的川湘鄂边区绥靖公署中将主任宋希濂实在无能为力,他只有"尽人事以听天命"。因为在这种时候,为了笼络军心",

巩固"这支已经支离破碎、面临绝境的队伍,他对部下的一些行为,不能过多地干预和追究,以求内部的"精诚团结"。即便如此,他的残部仍在一天天地垮下去。至23日,当宋希濂逃到南川时,他手下尚能控制的兵力,总共不到1万人了。其第14兵团司令官钟彬,也于前一天在涪陵以南的白涛镇做了我军的俘虏。

为了苟延残喘,宋希濂在南川召集他的副参谋长罗开甲、第122军军长丁树中、第124军军长顾葆裕等亲信,密谋出路。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策划,确定化整为零,兵分三路,由他本人和丁树中、顾葆裕各率一路,择小道僻径,不顾一切地向西逃窜,竭力摆脱我军的追击和围歼,先逃到西昌,稍事休整,再窜至滇缅边境的腾冲一带隐匿,以求保存残余,伺机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宋希濂亲率绥靖公署本部、直属部队及军政干部学校学生共约4000人,沿綦江、白沙、朱家沱、石洞镇、怀德镇、赵化镇、观音镇,逃到宜宾以北之高家场时,于12月8日下午获悉:宜宾城内郭汝槐之第72军宣告起义,并已派人前往迎接解放军入城。

从宜宾到高家场只有一天的路程,宋希濂深知这一事件的严重性,心情十分沉重。他立即命令罗开甲通知所属部队,次日加速北撤,沿清溪镇、黄丹、沙坪(即峨边)、金口河、富林镇、冕宁之线入西昌,出发前集合校以上军官由他训话。

第二天早晨,天空阴云密布,下着细细的冷雨,近百名将校级军官,心灰意懒地相继来到一座古庙里,列队静候着命运的安排。宋希濂以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出现在大家面前,他怀着十分忧郁的心情,毫不隐讳地说":我们在军事上被共军彻底打垮了,剩下的力量是很有限的,目前的处境十分艰难,甚至十分危险。但是,我们是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决不做共军的俘虏,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忠于党国。有勇气、有决心随我干到底的,我们同生共死,勇往直前;不愿再干就此分手,各奔前程。"

这凄楚悲凉的讲话,勾起了属下的忧伤之感,不少人低下头,悄悄地抹着泪水。随后,一批军官领了遣散费,与他们的主子分道扬镳了。为了加快逃跑速度,宋希濂把率领的队伍分作几路,各自向预定目标---西昌逃奔。

宋希濂集团自綦江出发西逃以来,一路上被我军追得丢盔卸甲,逃散的,开小差的,加上被我军截歼的,总共又损失了4000多人。12月16日到达大渡河边,只剩下5000多人。这时,我军在其身后紧追不舍,常常成排成连地打掉他的后卫部队。逼得宋希濂及其残部昼夜不停,高一脚低一脚地没命逃跑。他忘记了疲乏,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一切,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走,快走。为了一个目的---逃命。

18日正午,我追击部队再次与宋希濂的后卫掩护部队接上了火,枪声响彻大渡河谷。此时,宋的随身卫队中一个名叫万朝生的警卫兵信口说道":

72战,战无不利,忽闻楚歌,一败涂地!"宋希濂听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他预感到覆灭的命运即将来临,眼角涌出了辛酸的泪珠。

经过几天几夜极度紧张的战斗行军,19日凌晨两点,宋希濂带着惶恐和疲惫不堪的神情,到达了大渡河南岸川康边境的峨边县(沙坪)。他心力交瘁,疲困万分。他的司令部用电台与由成都抵达峨眉以南之龙池、新场一带的罗文山残部取得了联系。罗文山原是川湘鄂边区绥靖公署的补给司令,是宋的属下和同僚。我军突破敌川东防线后,罗率其残部千余人和几十辆卡车西逃,路过成都时,顾祝同委他以第8纵队司令的头衔。当他得知宋希濂已到沙坪时,立即派其上校站长宋湘陵前往沙坪接宋过河。宋希濂得知这一消息,在万分危难之际,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之光,他欣喜若狂,顿觉轻松多了,一头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我第16军在第2野战军第5兵团建制内,执行战役迂回任务。首先从翼侧突破敌黔东防线,截断胡宗南集团及川境残敌逃往云南、西康的退路,造成"关门打狗"之势。尔后协同野战军主力,围歼敌重兵集团于川西平原。部队于11月3日在天柱、锦屏突破敌防御,继以雷霆万钧之势,沿镇远、凯里、贵定方向攻击前进,14日解放贵阳,28日占领毕节,切断了敌人经贵州逃向云南的退路。接着,又奉命挥师北进,相继攻占叙永、古宋,俘敌第6编练司令部中将司令萧以觉以下3000余人,于12月5日在江安、纳溪北渡长江。我军渡江前,宋希濂率其残部乘隙已沿江北之石洞镇、怀德镇、赵化镇,向宜宾方向逃去。部队渡过长江后,按预定计划向乐山方向挺进,先后攻占乐山、峨眉、夹江、洪雅、丹陵、名山等要点,从而彻底截断了敌人向滇、康边境的全部退路,胜利地完成了第一步作战任务。

12月17日,我第16军第47师攻占峨眉后,当夜获悉,宋希濂集团残部在大渡河南岸,正向沙坪、金口河方向逃窜,当即令第139团南下追击。

第139团于18日拂晓由峨眉出发,急行军120余里。在新场及其以南地区,追上了罗文山部及向南溃逃之敌西南联勤总部,俘敌千余人,缴获满载枪支弹药和军用地图的汽车80余辆。当夜在沙坪以北约两公里之清水桥宿营。次日,以第2营为前卫,第1营及团直为本队,第3营为后卫,继续向金口河方向进击。

宋希濂一觉醒来,已是早晨7点多钟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在大渡河彼岸的事,匆匆吃过早饭,便令其残部立即渡河,会同罗文山部沿乐(山)西(昌)公路继续逃跑。几只木船在江面来回颠簸着,渡河点人群拥得水泄不通。宋希濂在岸边踱来踱去,显得十分焦急。10时左右,大约渡过了1000人,宋希濂也急不可待地乘船登上北岸。由于岸滩狭窄,上岸的部队像蚁群般猬集在北岸山下。

这时,我第47师第139团主力进至大渡河边,发现山下黑压压一片敌人,南岸之沙坪亦有敌人。团首长当即令第1营和第2营的第5连展开,向敌人发起攻击。1营从正面,5连在其左翼同时向山下之敌猛扑,并以密集的机枪火力,对南岸待渡之敌进行猛烈扫射。顿时,枪声大作,杀声四起。敌人遭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乱作一团,抱头鼠窜。一部沿河岸向西跑,不出300米就被1营堵住当了俘虏。宋希濂率其警卫排向东侧逃出不到1华里,我5连分作几路冲下山来,将其压在一条沟里,犹如瓮中之鳖。

在这走头无路之际,宋希濂不忘在黄埔军校时蒋介石对他进行的"不成功便成仁"的训导,不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忠于党国"",决不做共军俘虏"的誓言,忽地从腰间抽出左轮手枪,指向太阳穴,准备以一死"效忠党国"。他刚一闭眼,枪就被身边的警卫排长袁定侯一把夺下了。

就在这时,我军的勇士们冲到了跟前,宋希濂及其随从乖乖地举起了双手。由于宋希濂早有准备,穿了一身士兵的棉军装,没有被认出来。部队除少数在北岸打扫战场、看管俘虏外,利用敌人的渡船迅速过江,歼灭南岸之敌。南岸敌人见势不妙,便沿河边小路向西逃跑。团长徐仲禹令1个警卫班、1挺重机枪和1门迫击炮,随他逆河而上,占领有利地形,以火力隔水堵截南岸西逃之敌。敌人被我密集的火力所阻,趴在对岸山下,头也不敢抬。10分钟后,我军的炮弹打光了,我渡河先头分队刚登岸,主力尚在陆续南渡。对岸敌人见我火力减弱,拼命夺路西逃。团长令机枪射手以准确的火力封锁南岸小路。这时,东边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团主力对沙坪之敌发起了猛攻。中午,胜利地结束了战斗,俘敌千余名,缴获武器和军用物资一批。逃至金口河的宋希濂所属第124军残部千余人,亦被我前卫第2营主力全歼。

正当我攻歼沙坪之敌的战斗激烈进行时,老奸巨猾的宋希濂,乘我北岸人员少、对俘虏看管不严之隙,带几个亲信偷偷溜掉,躲进一座古庙的阁楼里。

战后,团首长决定部队在大渡河北岸几个村庄宿营,集中俘虏,清点战利品,次日北返归建。当天下午,2连两名战士找铺草来到了宋希濂藏身的庙里,发现阁楼上有人影,两人立即警觉起来。他们环顾四周,见没有可供借助攀登的桌凳和梯子,便搭人梯往上爬。一个战士踩着另一个战士的肩头,爬上阁楼大喊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宋希濂等人高举双手再次当了俘虏。

太阳偏西时分,2000多名被俘敌军官兵,集中在大渡河北岸的河滩上,团政委王尚向他们讲明我军的俘虏政策后,要他们指出宋希濂。但谁也没敢贸然从命。宋希濂耷拉着脑袋坐在俘虏群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他的两只眼睛不停地瞟着周围的同僚,好像在向他们传达什么。王政委那锐利的目光把整个俘虏扫视一遍后,突然转向了宋希濂,随即走到他的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务?""噢!我是司令部的军需,叫周伯瑞",宋希濂的回话显得有些紧张。俘虏被分别带到了指定的宿营地点。宋希濂来到一间空荡荡的民房里,同其他俘虏一起默默地坐在地上。夜幕降临了,山谷里寒风习习,茅屋内鼾声阵阵。

宋希濂很疲乏,但又毫无睡意。他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抚摸着蒋介石授予的青天白日勋章和美国赠给的"棕叶自由勋章",陷入了沉思,试图用这思维的潮水,荡涤心灵里的创伤,冲掉精神上的痛苦。他思前想后,20多年的戎马生涯,虽曾有过叱咤风云的"赫赫战功",

还有"黄埔名将"的显赫桂冠,却落了个眼前这种可悲的下场。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由一个"剿共英雄"变成共军的俘虏。这个令他永世难忘的"民国38年",既是国民党在大陆的反动统治彻底瓦解的一年,也是他宋希濂"灾难深重"的一年。这一年,他的父亲宋宪文、爱妻冷兰琴先后离开人世,自己又在战场上惨遭失败,弄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想到这些,宛如雪上加霜,他万念俱灭,心头涌起阵阵辛酸和痛楚。他在悲伤和痛苦的思索中,熬过了这个漫漫长夜。

12月20日早饭后,第139团在河边沙滩上集中俘虏,准备押往峨眉。宋希濂得知去向后喜形于色。这个自称"周伯瑞"军需官的神情和行动,引起了我押送俘虏人员的加倍重视。队伍正待出发时,曾受命在敌川湘鄂边区军政干校进行秘密活动的我军干部王尚述,突然从南岸赶来了。他从俘虏群中一眼就认出了宋希濂,而后走进了1营营部住的屋里。接着,营教导员许绰走到宋希濂跟前,把他带了去。宋希濂立即紧张起来,马上意识到了这是为什么。到了营部,许教导员让坐之后,刚开口问他究竟是谁,他就毫不隐讳地说":我就是宋希濂"。

和煦的阳光撒满了田野山川,长长的被俘敌官兵行列,行进在川滇公路上。在他们之中,宋希濂受到了特别的关照。他供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像去掉了一块心病,步履显得格外轻松。踏着脚下这条崎岖山路,他从罪恶的深渊,走向了人生的光明前程;从"杀身成仁"的绝境,走上了重新做人的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