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无疾而终,那封情书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应该是看到了,她选择了沉默,于是他读懂了她的拒绝。
同处一个学校,以为再见会很尴尬,但她……似乎并不认识他,忐忑、谨小慎微的那个人似乎只有他自己。
青春期,暗恋不分男女。多年再见,当初青涩的少女早已长大,他也褪掉了年少猖狂,学会了平淡处事,以为过往暗恋早已往事随风,但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如今的顾笙脸庞清瘦,虽然微笑,但眼神却透着疏离和淡漠。他看了,眼里浮起寂寞的欢喜。
未婚妻的话开启了他的回忆,因为成熟长大,他开始为当初稚嫩的暗恋感到郝然。那是他心中的一个梦,虽然遥不可及,但每次想到“顾笙”,依然会觉得很美好,心也会微微牵动。
不曾告诉她,能够再次看到她,他很开心。
翌日天晴,阿笙前去书店归还雨伞,男人外出购书,只有女人一个人在店里。
看书的人比较多,女主人很忙,阿笙把伞悄悄放在收银台上,找来纸笔,只写了寥寥数字:“谢谢。”
走出书店,透过苍白的手指,仰脸看着天际高悬的太阳,太阳挂的时间久了,已经生出了些许倦意。
接连两日上街走走,看到干净的街道会有些不知所措。街道上的花宛如潮水汹涌,风一吹,好似雪花翻飞。
不期然想起T市,和樱花路何其相似。只敢想到这里了,也只能想到这里,那里的人不敢继续往下想。
中午在一家小饭馆吃饭,卫生做得不到位,木桌上油油的。
有食客进来用餐,皱了眉,抽出纸巾不耐烦的擦拭起桌面,只差没说“太脏”等字眼。
店主是位中年女人,看到这一幕,脸上虽有笑,但多少有些尴尬,就是这么尴尬的微笑,让阿笙收回了抽纸巾的手指。
决定饭后去看看陶然父母,注定白跑一趟,听邻居说他们卖了这里的房子,在县城一角构建了新房。
邻居问:“我这里有他们新家地址,你要吗?”
“不,不要了。”
回去的路上,想起了陶然,他的音容已经在她脑海中变得很模糊,多年过去,只留下一个空洞的名字,提醒着她,这个少年曾经在她的生命里鲜明的出现过,只不过又猝然不及的消失了。
也曾想过,如果陶然没死,她和他或许会在一起,或许会在日常琐碎中庸俗分手,或许根本就没有开始,她便会拒绝他的表白……
年少爱情,萌了芽,却无法开出耀眼的花,因为有遗憾,所以才叫人生。
许父回来了,二娘做了菜请阿笙过去一起吃,许飞和俞夏也在,饭后照全家福,阿笙站在一旁远远看着,却被许飞一把拉到身边:“都是一家人,你躲什么?”
阿笙觉得不合适,但还是和他们站在一起合影留念,第一次没拍好,许飞重新调好焦,第二次才成功。
照片能把一个人最美好的青春留下来,如果不满意可以重新去拍第二遍,但人生却不可以。
那天,许飞没有急着回学校,带着俞夏去顾家坐了一会儿。
茶几上摆放着一本日记,依依誊抄的歌词本,阿笙还没有收起来,许飞拿在手里随手翻看了一下,“刘依依”三个字宛如巨石压在胸口,歌词本“啪嗒”一声就砸落在了地上。
俞夏不知其中隐晦,捡起来看了看,轻声呢喃“刘依依”三个字,眸色闪烁,笑道:“刘依依是谁?”
阿笙和许飞竟是出奇的默契,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俞夏倒是挺有眼色,把本子重新放在茶几上,就那么轻轻松松的岔开了话题。
这晚回去,许飞和俞夏各有心事,沉默了半路,俞夏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刘依依是谁?”
许飞不吭声,沉默抽烟,手指间烟雾萦绕。
“你喜欢她?”俞夏不依不挠,似乎许飞不回应的话,她可以一直这么问下去。
许飞皱眉看着她,眸色压抑紧窒。
面对情事,一旦失去理智,说起话来难免会伤人伤己,每一句都尽可能往对方的心窝里面捅,俞夏也不例外,“你喜欢她,干脆把她娶回家得了,我给你们腾位置,不碍着你们花前月下。”
“到此为止,我不想和你吵架。”许飞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恼羞成怒了?因为我说到了你的痛处?”俞夏尾音上扬,周围来往路人,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许飞也怒了,积压一路的烦躁终于在这一刻被妻子点燃,“俞夏,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吃错药?许飞,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依依这个名字,我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你晚上睡觉,有时候半夜说梦话,这个名字从你嘴里吐出来不下上百次,我一直忍着不说出来,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还不够忍屈求全吗?”俞夏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悲愤,灯光下,眸子里水波流转,近乎控诉的瞪着许飞。
许飞身体发凉,从头到脚仿佛被冷水浇过一般,鼻子是酸的,眼睛是红的。
依依,依依……
他在心里一遍遍发狠的念着她的名字,仿佛要把这个名字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他的沉默,只会让俞夏越发委屈,站在大街上,忽然就那么嚎啕大哭起来:“许飞,你还是不是人啊,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
俞夏哭声裹着雾气传进许飞耳中,许飞立在原地,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寒气,手中的烟不知何时被他紧紧的攥在了手心里。那里传来一阵灼痛,近乎自虐。
几秒后,他好像听到俞夏在叫他的名字,毕竟是夫妻,就算再如何委屈,看到丈夫手心烫伤,还是会在瞬间方寸大乱。
“你手心受伤了,别握着手。”俞夏声音焦急,低头查看着许飞的手,就在这时,身体忽然被许飞紧紧的搂在怀里,他把她抱得那么紧,那么紧……很快就有哭声从他嘴里迸发而出。
俞夏愣了,这是结婚后,许飞第一次在她面前流眼泪,而且哭的这么伤心,这么悲痛。她忽然说不出话来,直觉他的崩溃跟那个刘依依息息相关,嫉恨之余,她又能在此时此刻多说什么呢?她的丈夫看起来是这么的伤心难过……
抬起手臂轻轻抱着他,轻拍他的背:“不就是吵架吗?大不了下次不吵了,你别哭,我跟你认错。”
泪眼中,许飞仿佛在大街上看到了刘依依,她穿着校服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羞涩的微笑,似乎从未离开过。
阿笙去墓园那天刚刚下过雨,天很凉,沿途树叶葱翠,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此起彼伏的吟唱着陌生的歌谣,
这里不似T市乐山墓园,说好听点是墓园,其实更像是乱坟岗,一座座坟墓没有规律性,离远看眼花缭乱。
几年间,这里添了许多新墓,想要找到爷爷和奶奶的墓颇费周折。
天气很阴,阿笙路过一座昔日长辈坟墓前,看到那里长满了毛毛草,弯腰拔掉,知道墓前干干净净的,嘴角这才有了淡淡的笑意。
她记得这位长辈墓碑和爷爷奶奶墓碑离得很近,往前再走几步,果然看到了那个稍大的坟墓,因为是合葬,所以做了两个坟头,如今上面长满了杂草,仿佛连在了一起,不过还是很好辨认的。
两位老人又有了新邻居,也许不能称之为新邻居,坟墓上亦是杂草丛生,凄凉的很。
路过的时候,阿笙垂眸看了一眼。那一眼,有着太多的不经意和敷衍,以至于走过墓碑时,步伐忽然止住了。
刘依依之墓。
手中的白菊花仓惶落地,阿笙脑子一片空白,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有生卒年,但却有一张镶刻在石碑里的照片。
依依照片怎么放在了这里,阿笙内脏瞬间绞成一团,跪在墓碑前,愤怒的伸手去抠依依的照片。
如果那一刻有人看到顾笙,会发现她扭曲的脸究竟有多可怖。风吹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因为执意要把照片抠出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潮红。
阿笙指尖太用力,以至于在墓碑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不远处有人祭拜家人路过,看到这一幕,老人颤歪歪的走过来,拉着阿笙的手:“姑娘,凡事看开一些……”
“不是,有人恶作剧,把依依的照片放在了这里,我要取下来……”见老人不松手,阿笙仿佛上了岸的鱼,大口的喘着气,“爷爷,你松开我的手啊,你松开啊!”
老人悲悯的看着她:“谁会拿生人照片开玩笑。”顿了顿,叹气道:“姑娘,她已经死了。”
阿笙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眼前少女的照片幻化成了一团火,狠狠的灼烧着阿笙的头骨。
似是受了惊,似是承受不了头部传来的剧痛,那墓碑好像是最狰狞的猛兽,张着血口,随时准备把她吞吃入腹。
阿笙眼眸里开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仓惶爬起身,强忍几欲碎裂的脑袋,跌跌撞撞的往墓园出口逃去。
老人看着她的背影,叹息摇头,再看向沾染了血痕的墓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比我孙女还年轻……你们都是可怜的孩子。”
仿佛有可怕的东西在身后紧追不舍,阿笙跑得很快,期间不知绊倒过多少次,挣扎爬起,继续往前跑。
那一刻忽视了腿部传来的疼痛,匆促拦了一辆出租车,汗湿的背紧紧贴着后座,似是困守玻璃缸中缺失氧分太久,阿笙单手撑着椅座,大口的喘着气。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司机透过车镜看了她一眼,语声关切。
难怪司机如此,阿笙面白如纸,倒像是受了惊。
阿笙不回答,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扎在心里,她需要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掌,才不至于惶恐落泪。
哭不出来,但喉咙里却尽显苦涩,比喝了苦瓜水还要苦。
远离墓园,她整个人似乎在瞬间虚脱了,全身都在发抖,终于逃出来了。
后面有什么,她不知道。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中午才停歇,许飞积压着太多心事,晚上住在了书房,俞夏也没阻止,抱了褥被给他,纵使如此,第二日醒来还是感冒了。
俞夏一大早就上班去了,并不知道此事,许飞中午醒来,只觉得头昏脑涨,所幸今天没课,冲了一碗鸡蛋茶,实在是没味的很,倒在床上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