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晓说完这话,有了短暂的沉默,她能说的都说了,无非是想听听韩愈是怎么想的,但他不开口……
韩愈还是开口了,绷着嗓音,问许晓:“接下来许小姐是不是还打算劝我网上自助离婚,这么一来无需你们律师插手,只要我和顾笙各自填好相应表格,就算完成离婚了?”
许晓一愣,虽说韩愈这话透着讽刺,但这趟过来,各种心理预期都被她预设过,所以情绪上并未有太大的波动,简单沉吟之后,她说:“其实这种方法最适合您和顾小姐,网上离婚,双方不用见面,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法庭对峙,对于耗时耗财的传统离婚来说,可以说是最便捷的方法。”
便捷吗?省时又省力,怎不便捷?
其实在见到许晓之前,顾城曾跟韩愈私下见过,目的和许晓一致,劝他离婚而来,说到最后,话题自然就绕到了网上离婚。
他当时未作答,现在更是不会作答了。
所谓网上离婚,只要轻轻点一下鼠标,就能完成离婚程序,简单的像是订了一张返程车票,如此随意结婚,离婚,那么婚姻期待长久的话,又该如何维持呢?
婚姻长久?他这么一想,连自己都想笑了,闭上眼,只觉得乏意袭来,只想安然睡去。
“当初结婚,我盼的是一辈子,这才七年,太短了……”
“我已习惯把她放在心里,你现在让我把她掏出来,余生我该怎么办?”
“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再原谅我?”
那声音竟是越来越轻,第一句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第二句话是说给许晓听,第三句是说给他和阿笙听的。
许晓看着韩愈,他还是金融封面上意气风发的财阀负责人,眼眸冷漠和阴霾汇集在一起,初看是不安,往深处看却透着脆弱。
许晓不再说话,似乎只要许晓再多说一句“离婚”,脆弱就会在瞬间将他淹没。
许晓离开了,韩愈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看着这座城。
长街繁华,但却难抵春寒之意。
办公室内,气氛凝滞,任洋和欧阳浨都不敢再说话,只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他不开口,他们是不可能说话的。
像韩愈这样的人,似乎只能绝情,否则爱而不能,爱而不得,阴戾的情绪便会吞噬他的所有。
顾笙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若是放开她……就算是韩愈这么看来无坚不摧的人,怕也会被现实无情击垮。
终于,韩愈涩然一笑:“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我宁愿从未见过她。”
他……不该对一个叫顾笙的女人有情有欲,但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愿。
欧阳浨说:“如果您不离婚,耗个一年半载,太太也没办法。”
“耗尽了青春,然后呢?”似乎只是韩愈的呢喃自语,任洋和欧阳浨不说话,只是垂首站着。
许久之后,韩愈才缓声开口:“她那天流了很多血,我真想让那些血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如果孩子还在,就算她忘不掉陆子初,也会和我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时间久了,总会有感情的,我们会有温暖的家,但是没有如果,从我把她推倒的那一刻起,我和她的婚姻就彻彻底底的演变成了一场灾难。”
说完这话,韩愈沉默了,室内尤其的静,他摆了摆手:“你们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欧阳浨被任洋扯着出去,走了几步,回头看韩愈,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显得越发萧瑟,那种一碰即碎的脆弱,之前他从陆家出来后,就曾出现过。
明明已经被现实打击深痛,却佯装无谓,那天初雪回去,半途改道,他去了墓园,跪在韩太太墓碑前,覆面无声哭泣。
她跟随他多年,人生来自私,想到的多是在乎人的喜悲和伤痛,何曾有心思理会他人。那是圣人该有的宽大和包容,她只是俗世女子,一颗包容的心也只容得下一人。
她看不到他的神色,但她知道,那样的神色不看也好,看了怕是会跟着痛。
陆子初走出会议大厅,保安簇拥着他,避免被记者撞伤,行至安全领域,陆子初步伐微停,乌黑的眸扫过窗外。
外面还在下雪,触目所望白茫茫一大片,这雪似乎憋了太久,也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
担心母亲会为难阿笙,给阿笙打电话,电话正在通话中,暂时作罢。
回到办公室,留下了向露,让她给陆氏旗下大小副总下通告,手头全部项目暂停运营……他这么指示当口,有电话转了进来,翟总来电。
向露默契站在一旁不吭声了,陆子初拿起了电话。
金融界,高风险高收益,陆子初深谙其道,翟总也不傻。
医院书房里,阿笙手机响了,一组电话号码,那组电话号码她是熟悉的,抿唇间,已经站起身来,跟韩淑慧礼貌道别。
“顾笙……”韩淑慧起身的同时,唤住了阿笙的脚步。
阿笙转身看她。
韩淑慧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一生可曾恨过任何人?”
“阿姨。”阿笙笑了,眸子里闪烁着淡淡荧光:“如果可以,我不想恨任何人。”
阿笙离开,韩淑慧站在原地竟是良久未动。
那通电话,阿笙接了,但他和她均是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里传来了韩愈淡淡的沙哑声:“下雪了。”
“……嗯。”
“09年,我出差带你同往瑞士,除了公事,每日都会和你宅在酒店里不出来,有一****要出门,我带你一起出去,可后来我在大雪中迷了路,到最后竟是你把我带离了雪地。”停顿了一会儿,韩愈声音轻的微不可闻:“如果现在我在大雪中迷了路,你会选择袖手旁观,还是牵手帮我?”
阿笙握紧手机,然后缓缓松开,她说:“帮你。”
韩愈眼中浮起雾气,声音低到了极致:“韩太太,有些话,我只敢说一次,怕自己会后悔。”
“……”阿笙呼吸忽然停了下来。
良久,韩愈说:“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似是韩愈把自己逼进了死角,一行泪,顺着眼眶缓缓滑落……
离婚,是韩愈最后的妥协。
他说:“一起回洛杉矶吧!离婚协议书,我会签字。”
那一刻,他终止了呼吸,盈满周身的痛,让他只愿记起那些沾了泪的温暖。
阿笙给陆子初打来了电话,他很忙,但那声“阿笙”唤出来,却没让她听出一丝一毫的疲惫。
“刚才有跟你打过电话,正在通话中。”
陆子初原本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并不见得非要阿笙据实回答,但听到她的回应后,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阿笙说:“是韩愈。”
向露只看到老板蹙起的眉,稳了情绪,这才重新找回平和的声音,“去医院,我母亲有没有说些什么?”
陆子初不是逃避提起韩愈,而是无法容忍韩愈两个字从她嘴里道出,提及医院,摆明是在转移话题。
“她待我很和善。”阿笙沉默了几秒,终是对陆子初开口说道:“关于离婚,韩愈同意了。”
“……”陆子初片刻恍惚,回过神,问阿笙:“条件呢?”
阿笙说:“不算条件,下午的飞机,我和他一起回洛杉矶办理离婚手续。”
阿笙说到这里顿住了,陆子初更是在电话那端不出声。
那人执意不肯放手,为何现在……似是明白了,那日在陆家得知所有过往真相,那人看似毫无触动,现在想来,不过是伪装罢了。
纵使如此,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陆子初是意外的。
电话里很静,除了彼此呼吸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样的寂静,只会让人觉得紧张,似是陆子初正在酝酿着什么话。
果然,他说:“我可以同行吗?”
阿笙一时说不出话来,轻声问他:“子初,你在担心什么?”
“……”陆子初苦涩一笑,他在担心什么,她怎会不知?
“我会回来。”
“07年你离开的时候,也说你会回来。”
一句话,就这么冲口而出,陆子初说完后开始后悔,从她说要和韩愈一起回美国的那刻起,他就一直压着脾气。
洛杉矶有着他不曾涉足的过去,那些过去不属于他,是属于韩愈和顾笙的。昔日韩愈挑衅话语徘徊在脑海中,那个所谓的韩家,有着太多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可以包容大度,但心里没有丝毫芥蒂和不安,是假的。
她若记起,怎能保证不会有丝毫触动?
火气,终究还是没能压得住。
刚才的话听起来不像是自己,最怕她听了心里委屈。
“抱歉,我……”
“我懂……”她猝然打断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出道歉的话,语气包容平和:“我都懂。”
又是短暂沉默,陆子初说:“我送你去机场。”
“别——”阿笙这话说的急,心想着他和韩愈还是不见面比较好,倘若在机场闹出事端来,又是一场风暴。
陆子初没听出她的担忧,拿离电话,深吸一口气,向露只看到老板嘴角陪着笑,声音也缓和了许多:“好,好吧!”
陈煜这时候走进办公室,手里抱着几份急需他签字的文件,陆子初扫了一眼,问阿笙:“什么时候回来?”
“尽快。”
“尽快是多久?”
陆子初声音有了起伏,阿笙咬了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得开口道:“我没办法给你确切时间。”
陈煜把文件打开,送到陆子初面前,陆子初单手翻看了几页,在尾页签字时,问阿笙:“除去往返航程,三天可以吗?”
三天已是极限,也只能是三天了。
“可以。”阿笙察觉出他有心缓和气氛,声音也软了下来:“你有什么话要叮嘱我吗?”
叮嘱的话,阿笙等了大概有几十秒,直到陆子初开口,她才松了一口气。
他说:“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阿笙在手机这端,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可以想象他说这话时,心里怕是跟她一样酸酸楚楚的。
挂断电话前,她说:“能不能不要派保镖跟着我?”
陆子初点头,“好,好。”
陈煜在一旁目睹老板表情,再听他的语气,已知老板动了气。果然,挂断电话后,手机被他丢到一边,签署文件时,下笔力道是极重的,甚至把文件页面毛边也勾了出来。
陈煜和向露相视一眼,都没敢吭声,室内一时只有陆子初翻阅文件的纸页声和落笔签字声。
陆子初终究还是发话了:“把之前每天跟着顾小姐的保镖撤了,另换几个新面孔,不要扎推出现在她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