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李氏听刘娥说出“树倒猢狲散”,茫然之下,不自由主转过身,望着刘娥。
只听刘娥又道:“如今,虽说圣上对我还有一丝宠爱,然而,后宫之中,处处凶险,咱们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险地。有朝一日,我若被圣上冷落,只怕你们这些贴身侍女也会遭受牵连。”
这一番话,李氏倒是深明其意,后宫中哪位主子一旦失势,身边的近侍日子自也难过,一并被打入冷宫实属常事。
刘娥忽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继道:“所谓‘有朝一日’,想必也不远了。那位一年前才进宫的沈才人,年轻美貌,圣上对她日益重视,想必很快就会得到独宠。我还听说,有些大臣已经多次上奏,建议圣上立沈才人为皇后。”
李氏忙道:“皇上每晚批阅奏章,都将您带在身边,可见皇上对您仍是一片痴心,您不必担心。”
刘娥道:“话虽如此,可我迄今未能为皇上生下一男半女,地位实在难保。”转身扶起李氏,柔声说道:“你我虽是主仆,实则我一向将你看作亲生妹妹。事到如今,咱们只有共同进退,才能在这深宫中生存下去。”
李氏急道:“便是奴婢的命,也是您的。”
刘娥紧紧握住李氏的手,说道:“我要你替我为圣上生个儿子。”
李氏闻言,浑身一凛,忙不迭跪倒,哭道:“这…这……”究竟“这”什么,却是说不下去。
刘娥又将李氏扶起,说道:“你想想看,如今圣上还没有皇子,如果你能诞下龙子,今后必能君临天下,那是何等尊荣!”
李氏泣道:“奴婢生来为仆,命比纸薄,怎敢……”
刘娥截断道:“有我在,准保你一生富贵!你只须按照我的意思行事。”
李氏只得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这天夜里,宋真宗在寝宫里批阅折章,又命太监来请刘娥前去。他已习惯刘娥辅助处理政事,是以批阅奏章的时候,总会想到刘娥。
刘娥让李氏精心打扮一番,带着李氏来到宋真宗的寝宫。
刘娥命李氏斟茶倒水,自己陪着宋真宗批阅奏章。
过不多时,刘娥对宋真宗说:“臣妾突感不适,想先行回去休息,请陛下恩准。”宋真宗忙宣门外的太监进屋,让他前去宣太医前来。
刘娥忙道:“臣妾不过是偶遇风寒,休息一下便无大碍。”宋真宗只好命人将也送回。
宋真宗批阅奏章良久,倦意渐生,打了一个呵欠。
李氏柔声道:“圣上为国事日夜操劳,还请圣上保重龙体,早些歇息。”
宋真宗这才抬眼注视李氏,但见她身着淡绿衫子,身段凹凸有致,一时有些呆了。
李氏感到宋真宗的目光注视在自己身上,又羞又惧,低头看着地上,不取稍动。
宋真宗道:“你把头抬起来!”
李氏只好缓缓抬头,仍是不取出声。
宋真宗眼中所见,却是一张年轻美丽的面孔。她柳眉弯弯,瑶鼻薄唇,兼有羞惧参半的神情,令宋真宗心中一诧,继而兴致大生,说道:“今夜,你便留下。”
李氏哪里敢有异言。她便似水中萍,风里叶,浮沉摇摆不由己。这一夜,在别人眼中看来,也许是荣耀之极的一夜,而在她心中,却是屈辱痛苦的一宿。
过了三个月,后宫传出刘娥怀孕的消息。
大中祥符二年(公元1010)四月十四日,皇子赵受益出生了。
这个孩子,自然是由李氏所生。一个女人,身为母亲,李氏固然舍不得自己的骨肉,然而命运欺人,让她为奴为仆,她不能认自己的儿子,孩子成了刘娥生下的皇子。
刘娥年纪已过四十,自然没有哺育婴孩的能力。后宫中有个姓杨的才人,也是CD人,比刘娥年小十六七岁,二人素来交好,情同姐妹。刘娥便将孩子交给杨才人代为哺养。
这场“借腹生子”的秘事,宋真宗本是心知肚明,由于对刘娥的宠爱,他欣然接受。反正孩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社稷后继有人,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刘娥既然“生下”皇子,宋真宗底气更生,索性将立她为后的事提上了日程。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朝中不少高级官员都知道刘娥“借腹生子”的内幕,虽然对宋真宗立后之意不好公然反对,私下却不免窃窃议论。
大中祥符五年(公元1012)年十一月,宋真宗晋封刘娥为“德妃”,并给朝廷文武百官加官进爵,既不让官员进贺,也不搞封后仪事,一切从简,只下令将封后诏书传到中书省,避开朝臣公议,仅仅在后宫中宣布了。
十二月,刘饿终于成为皇后,此时,她已四十四岁。与刘娥交好的杨才人,也得到晋封,被封为“婕妤”。
宋真宗有了皇子,刘娥成了皇后,便是哺育皇子的杨才人也得到了晋封,没有人想起李氏,她孤伶伶地,远远站在一旁,无法向人倾诉心中之苦。
有没有名份,李氏并不在乎。她苦的是,明明知道自己的骨肉近在咫尺,却远似天隔。她一生一世,都没能与自己的孩子相认。
李氏别无所求,只想远远看着孩子健康成长。她向天祷告:“任何灾祸,我愿全全承担,只求别让孩子受苦。”
皇子赵受益没有遇到什么灾祸,他尽管不是皇后刘娥亲生,刘娥视他为已出,倾尽心思抚养教育。刘娥曾花十五年时光读书,对史学治道都达到了精通,也就为赵受益得到良好的童年教育创造了条件。
刘娥对李氏也没有过河拆桥,而是真心善待她。从这一点看,刘娥不算歹毒,须知,自古后宫嫔妃中多有为争权夺势不择手段之人,甚至将对手斩尽杀绝者也不乏少数。刘娥谙熟史事,没有效仿那些恶毒手段,也可算作心怀一丝仁义了。
也许,正因为刘娥有着这样的性格,才将会对宋朝的历史产生不可低估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