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零度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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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纱遮盖的六月又来到了,润湿的泥土芳香了;我的变成忧倦衰老的心响应了奔云的呼唤,被生命突起的扰乱压倒了。

阴影掠过广大寂寥的牧场上的新绿;我的血液同这呼唤一起涌起:

它来了,来到了我的眼里,来到了我的胸中,来到了我喜欢歌唱的声音里。

——眼印度演泰戈尔《诗选》

每每读到这首诗的时候,便会想起那些已走进青春岁月里的如歌往事。那些往事既然属于过去,它在时间的瞬息万变、永不停息中已永远成为过去,既然是过去,那将永远不会再属于现在或者是未来。这种事实像是被剥夺了政治权利的人一样,只能生活在一种特定的环境里,一如现在的我,只属于现在或者未来。

然而,一切都已经过去。可是我还时常会想起那些留在岁月清风中的只言片语,生活中的一些琐碎的事情。确切地说,是关于和一个叫杨子的女孩所发生的一段记忆深刻的爱情故事,一切都因为她。也正是因为她,此刻的我才伏案独自面对一间空旷的小屋,一叠厚厚的稿纸,脑海里闪现着往事。

时间已经过去三年了。

整整三年。

三年的时间对于一个生在零界点上的生命来说,是肢体和意识的形成过程;对于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三年是不停的留恋和回忆;对于季节来说,是周而复始的花开花谢。可是三年的时间于我来说,究竟又意味着什么呢?

三年的时间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停地问自己。

三年的时间对我来说是生活的流离失所。

那美丽的校园,那清澈的金波湖,那徐徐的清风,那远去的记忆。

这一切往事,就像是昨天一样。清晰得有些让人内心不安。

人们都说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可就我和这位美丽女孩之间的感情不但没有在时间的瞬息万变中淡化,反而倒让我觉得一切事情似乎还在进行着。而且愈演愈烈。我内心时常会想起她。想起她那美丽多情的容颜,纤细温柔的小手,清爽乌黑的秀发,柔软洁白的胸脯。总觉得那时的天空比现在蓝很多。天空在那时有种纯正的颜色。记得她总是喜欢面带微笑,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目光注视着我,时常用一个思春期女孩惯常的思维来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在她提出的诸多问题中,当我的回答令她满意时她便会甜甜的一笑,有时还会主动地吻我一下,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地说:“你的思维像小狗狗的思维一样,真的很聪慧。”

那时她总是这样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人的聪慧和狗的聪慧联系到一起,特别是把我的思维和小狗的思维联系到了一起。我曾经也问过她,为什么会将人的思维和狗的思维联系到一起。“这是一个人的惯常思维,不告诉你。”不过说实话,我很喜欢她用那种撒娇的方式说我是狡猾的小狗狗,然而告诉也罢,不告诉也罢,一切都不重要了。

回忆有时会使人陷入一种无边的痛苦之中难以自拔。人,如果一生没有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情那诚然是一件可悲的事,不管这种回忆需要什么或是不需要什么。我是一个喜欢一个人静坐桌前而脑际里时常会像演电影一样出现旧日生活情节的人。这一过程大概也便是我们所说的回忆。对于那些往事,在时间的瞬息万变中离我越来越远。就像是这么多年以来,我越来越清晰地感到自己与自己陌生了。面对这个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巨大变化的城市和这个永远都令人费解的世界,一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全然只是一种陌生。

有时,我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又将向哪里去,我们的青春岁月和快乐往事,它们都去了哪里?

我喜欢的那个撩人情怀的女孩子又走向了哪里?

她是走失在陌生的人群里了还是走失在了时间的混乱变化和丢失的记忆里了?总之,我无从知晓。只知道一点:她离我而去了。

永远的……我想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即使再见面也只不过是一次简单的相遇,绝非什么意义重大或是记忆深刻的了。她已决心搁浅我和她之间的这段感情,忍着撕心之痛。她的思绪已经不再停留在先前的爱情上了,她需要的是生活,真真切切的生活。然而这种真真切切的生活最终将我们搁置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我知道,我可能无法再将她留在身边,因为她已经走向了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

我想我是爱她的。可是,生活中有些事情总是让人无法想明白。因为我们面对生活有时总会显得弱不禁风、脆弱不堪。生活中有些事情是很无奈的。她的离去也并非自己所愿。一个人在一种生活中待久了,也难免会有一些逃离的想法。符合于生存逻辑的想法。

离去也并非不是正确的选择。

如果一个人无休无止地沉溺于一种无边的等待和没有归期的思念之中,那对于生命来说是可怕的,一颗年轻的心还没有经历任何世事沧桑,又如何能承受得起如此沉重而又灰暗的冷落。

冷落会使人陷入孤独,它像恶魔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消磨着人的意志,无论是对杨子而言还是对我而言,都无法承受这种被搁浅了的冷落。

她的离去在很大程度上给我带来了不可想像的痛苦。从此,我的思春期无可邂逅地又多了一片无法用人类文明和生活真实来填补的空白,这种空白使我痛苦不堪。我的生活在这片空白里变得混乱了许多,我整个人也因此而变得落寞,很多时候我一个人面对这惨白的墙壁、凌乱的书桌以及室内昏暗的光线,开始漫无边际无休无止的回忆,回忆过去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

那时她总是喜欢笑,那频频的微笑里容纳了一个美丽女孩的所有的真和美。一个太阳与地平线成四十五度角的夏季的午后,我和杨子坐在金波湖边的草地上。湖边的梧桐树上不时地有鸟儿发出欢快的鸣叫,湖中的芦苇丛中不时地有野鸭和水鸟出没。温馨明净的空气中夹杂着一种不知名的野花的芬芳,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杨子穿着一条淡蓝色的短裙,双腿弯曲,双手很自然地放在小腿的三分之二处。我平躺在她的身边,天空中飘着几片洁白的云彩。一只小鸟忽然闯入了我的视线又以同样的速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的手从她的腰间滑过,放在她那被硬硬的乳罩顶起来的乳房上。

即使那像站在积雪里的小企鹅一般的乳房被一层硬硬的乳罩所包围,我还是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美妙的感觉,一时间,我感觉到浑身有些发热。我的那东西在某种情感的刺激下变得僵硬。她一直将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睛呆呆地凝视着远方的天空。像一个无辜的孩子。

远方的天空中究竟蕴藏了什么?

远方的天空中似乎什么都没有,连刚才的那片云彩都消失不见了,有种让人内心不安的空旷。可她依旧久久地凝望着。她说她喜欢长久地凝望天空,大脑里什么都不想。那种感觉是一种生者所不能超越的感觉。因为地球很小而天空却很大。因此,人在真实的生活中出现的无法弥补的空白便可在此得到弥补。

天空中真的有某种东西可以弥补一个人内心的空白吗?

记得那时她还喜欢给我讲故事,是关于一个疯女人的故事。那个故事尽管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有些牵强或不够真实,单就故事的内容来说还是足以让我欣喜若狂。她说:“那是我们早先的一个邻居,后来搬家新迁也是因为那个疯女人。那是我们小区里唯一的一个让人觉得身份特殊的人。她的特殊之处在于她不像其他神经不正常的人。她人长得极为漂亮,就其恰到好处的长相来说,便足以使许多男人为之倾倒。不了解的人看不出其有任何的瑕疵。但真正和她有过肉体接触的男人不是英年早逝便是死于非命。那时我年纪还小。一切事情还知道的不那么真切。单就小区里的流言略知一二。她的丈夫在结婚后不久便死去了,具体原因其他人也不得而知。流言说她的丈夫是由于生殖器溃烂而死的。

可是丈夫的生殖器又怎么能轻易溃烂呢?再说溃烂也不至于就死去,这样生命也未免太过脆弱。

“一切只是流言。”我说。

“我也相信这一切都是流言,可流言有时也不能不信。”

“生活中本来就有很多无所事事的人,专为流言而生。”我说。

“可事情的奇怪之处还在于那个女人有着一个极为奇怪的生活习惯。流言说她夜晚睡觉的时候将自己裹得很严实,而白天却将自己裸露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一丝不挂,赤条条的,然后放一种极为古怪的音乐,在杂乱的音乐声中大喊大叫。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而且不止一次被人发现过。”杨子带有极为不理解和不能接受的语调说。

一个女人怎么能这样。

太不可思议了。

“我想她可能是一个内心有伤痛的人,世界时时刻刻发生变化的同时也在时时刻刻地演绎着每个人内心复杂的变化。我想她大概是因为过早地失去了丈夫,内心出现了一片无法弥补的空白,一片寂寞的空白。喜欢裸露身体,只不过是用最寂寞的方式向外部世界发出了最疯狂的总攻。”

“外部世界永远都是一个充满欢腾的世界。然而正是这种欢腾才有了许多抵触内心的灵魂。”

“这么说来,你认为她的这种做法是正确的。”

“原本生活当中不存在正确和错误之分,所谓正确的东西只是相对符合了大多数人的生活习惯和心理要求而存在的一些组合在一起的有序的记忆残片而已,而错误的东西也只不过是没有迎合大多数人的惯常思维和无序的记忆残片而已。我想我们应该对此予以理解。生活有时很会捉弄人。命运亦是如此。”

“上帝才是罪魁祸首。”

“她可能是上帝随意捏造的一个人,一个生活在历史、文化、幸福和快乐边缘上的人。上帝在捏造她的同时给了她有限的快乐却给了她无限的痛苦。”

“确切地说她是一个带有破碎感的女人。”杨子说。

“这一切应该说是上帝给予她的命运,这个世界原本就显得不完美,是有缺陷的,人有生活之痛。”

“上帝为了使这个原本不完美的世界变得完美——无可抵御的完美,恰到好处的完美,符合自己所愿的完美;纵然,要忍受痛苦去遗弃一些无辜的人,使她们生活在各自显得支离破碎的生活当中,生活在爱与痛的边缘上,生活在一种自己不可能超越的境域里。”

“有位离我们很近的哲人说过:‘人类城市有大、中、小城市之分。大城市是人大欲望满足的地方;中等城市是人中等欲望满足的地方;小城市是人类小欲望满足的地方。’我想人的痛苦也有大、中、小痛苦之分。她可能是有大痛苦的那一类人,尽管我尚且还不能真切地理解她。”我说。

“可是她再怎么也不至于就这么将自己无情地抛置于这个可恶的世界里,用这种方式来助长着个世界的罪恶。”杨子说。

两个人的孤独不能称其为孤独,一个人的寂寞却是真正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