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檬不敢相信地看向闫肃,赤果果的眼神满满的都是被便宜卖的愤怒:“导员,郑学长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闫肃却没有发觉向阳檬话里的质问,转身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递给向阳檬:“你知道大学里有很多的组织吧?”
“知道啊。”向阳檬越发疑惑起来,不明白导员为何答非所问。
“那你知不知道每年一到开学季,每个组织都会争相抢人?”
“抢人?”向阳檬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说组织招新吧?”
“对”闫肃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每个大学都有很多的组织,校级的,院级的。每个组织虽然人不多,但也至少有几十个人。而学校虽然每年都招那么多人,但其中他们需要的,那些真正优秀的人才,却是凤毛麟角,这也就形成了‘僧多粥少’的局面。因此每年大一新生一来,最忙的不是我们这些导员,而是这些组织的负责人。为了招到足够多的部员,并在一群从未谋面的新生中挑选出有能力的人才,他们往往在军训期间就开始挑人,一旦看中就会先下手为强。”
“所以我是被他看中了?”虽然觉得这话说出来怪怪的,但向阳檬还是松了口气,好险菊花保住了。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闫肃半眯着眼睛道,“组织挑人时,一般会比较关注班长和团支书。郑铎峰看中你,一方面是你的确有优秀的地方,另一方面,则因为你是班长,已经先经过了我的肯定,有一定的领导协调工作能力。”
向阳檬点点头表示理解,又忽然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这是作弊呢?”
闫肃淡淡一笑:“你以为是高中呢,选个班长还要全班举手投票。再说了,每个组织都会安排面试面向全校招人,有的还有复试、笔试,你如果通过不了,照样没法进部。哪里不公平了?”
向阳檬想了想也有道理,就算被组织负责人看中了,还是得靠自己的努力才能通过面试,进了部也得有真才实学才能完成组织布置的任务,讲到底靠的还是自己的能力,的确不算作弊。
闫肃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抽出一叠纸张递了过来:“刚才郑铎峰过来找我,说他的同事在军训时看中了你就推荐给了他,想着来当面见见你,我正好要跟你说组织招新的事,就把你叫过来了。这些是各个组织的报名单,背面有各个组织和其中每个部门的详细介绍,你拿回去发给大家,让大家选择自己喜欢的加入,最好每人都报一个,但别报太多,一个足够了。周五前收齐交给我。”
“嗯好,交给我吧。”向阳檬抱着一叠单子抬脚欲走,闫肃突然又叫住他:“等等,还有这个给你,我都给忘了。”
向阳檬疑惑地接过一张奖状,一看上面的字顿时张大了嘴:“这、这是昨天话剧的奖?”
“对”闫肃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不是第一名的最佳表演奖,但有个最佳创意奖也是不错的。当初你这么强烈要求让你们寝室来表演,我还有点不放心呢。”
向阳檬讪笑两声,为了改善寝室关系,他也真是狠狠地坑了一把室友,最后把自己都给赔上了,结果还是落得个不冷不热的关系。
“那我走了,导员拜拜。”
“好,阳阳拜拜。”
向阳檬选择性忽略这声令人发指的昵称,脚下生风逃离危险的导员。
闫肃目送向阳檬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转身走到窗边,看着西边暮日喃喃道:“不是作弊吗?”
“还没回去啊?”物流专业的辅导员韩易端着一盆仙人掌走了进来,“一起去吃饭吗?”
闫肃回神,看着韩易摆弄着盆栽,突然开口道:“学长,还记得我大一来面试的时候吗?”
韩易的手一抖,险些被仙人掌刺伤,抬起头看向闫肃:“不是说了别叫我学长嘛,显得我老了,咱们又是老乡。那件事当然记得啊,你还哭了呢。”
闫肃挑挑眉:“还记得当时你说的话吧?”
“说这个干什么,缅怀过去可不像你。”韩易又低头调整了一下盆栽的位置。
闫肃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记得当时我初试就被刷了下来,你说我很符合你们的要求,但是抱歉,名额已经满了。”
韩易手上动作一顿,没有接话,闫肃又继续回忆道:“我还记得,你说大学学生会就是个黑社会,现在想想,你这双眼睛真是看透太多。”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说话带刺呢?”韩易放下手里的仙人掌走到闫肃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闫肃低头叹了口气,收起嘴角略带嘲讽的笑意:“又到组织招新的时候了,每年都会重演一遍不是吗?”
韩易恍然大悟:“怎么?你班上有学生被内定了?”
闫肃点点头:“还是老样子,班长和团支书,班长还很天真地问我算不算作弊。”提前内定,靠关系走后门,通过赞助进部,这样的暗箱操作,怎么不是作弊?
韩易直直地看着闫肃:“你怎么说的?”
闫肃摇摇头:“我告诉他还要面试,所以还是靠实力,但没告诉他那只是走个形式而已。”这些黑暗的现实,面对着这些单纯的孩子,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韩易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知道的,就算你告诉他这些道理,他也不见得就听得进去,我们在他们那个年纪的时候,不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吗?只有自己亲身体验过那份不甘,才能记得刻骨铭心,才会明白这个社会要的不是不会作弊的诚实,而是更优秀的作弊能力。别担心,他现在没有经历过,等进了组织待几天就明白了。”
“我明白。”闫肃轻叹一声,他当然明白这城市欣欣向荣的繁华背后,隐藏的是纵横交错的利益关系和黑幕交易,而大学校园这般充满诗情画意的表象下,又何尝不是渗透着社会的黑暗。
然而没人觉得自己做错,也不能说他们做错了。
为了组织,为了生存,何错之有?
而大学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在不需要为生存而担忧的时光里,自己去咀嚼社会的黑暗,用真相的残酷摧毁童年的幻想,从而成长、成熟吗。
窗外落下最后一抹霞光,闫肃深吸了一口空气,青草的味道让他精神一爽。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就好,毕竟明天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